说它是“鬼门关”里的手术,不仅仅是因为手术这一天是在农历7月15日——坊间的“鬼节”。
“囊肿”实为“脑脊液鼻漏”
2015年8月,我和弟媳带着1岁半的小侄子辗转郑州市儿童医院、郑州人民医院、河南省人民医院的整形科,只为了切掉他鼻子上的“囊肿”。
小侄子是双胞胎,他还有个同一天出生的哥哥。出生几个月后,我妈发现他的鼻子有点异样:鼻头有点白。又过了几个月发现慢慢变成白色偏透明状。感觉像是囊肿,全家人都担心越来越大,会影响孩子的容貌,于是想找整形科切除。
郑州市儿童医院的医生说医院没有特别细的美容线,推荐了其他两家医院。后来又挂号到河南省人民医院耳鼻喉科,医生看过后让住院。却没想到这一住院住了两周多,也从耳鼻喉科转到了神经外科。
记得入院两天后检查结果发现,这不是简单的囊肿,而是“脑脊液鼻漏”,用通俗的话说,就是颅内没长好,有液体流出到了鼻头处,才形成的看似囊肿的现象。简言之,表象是囊肿,实则却是颅内的问题。
如果不及时做手术,聚集到鼻头处的液体越来越多,一旦破了会有生命危险。我们当时有点蒙:这不是要做开颅手术吗?但同时庆幸的是,还好来检查了核磁,万一直接在整形科做了切除,孩子的命可能就没了。
于是拿着诊断结果回老家办理转诊手续,并于当天转入到神经外科。接收的正是步星耀主任治疗组,主管大夫是马春晓主任。
瞒着父母,“鬼节”做了开颅手术
手术前做了详细检查,术前医生也跟我们沟通了很多事项,大概也了解了手术风险。我记得大概是,如果手术失败,孩子可能会出现失明、记忆丧失或者造成肢体等方面的问题。但当时可能没经历过,一致认为医生既然能做这个手术,肯定是有把握的。
考虑到家里父母年纪大,怕承受不住,从检查结果出来那一刻,我们就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谁都没告诉他们要做的不是囊肿切除,而是开颅手术。他们在家照顾大孙儿,也会打电话问问小孙儿的情况,我们却一直告诉他们说在找医生看、医生说了马上做个小切口就可以回家了等等搪塞过去。
手术前,我从弟媳处得知主刀医生是步星耀主任——有丰富经验的神经外科专家,但当时可能因为不懂,认为排到哪个医生就是哪个医生,只希望手术一切顺利。
后来医生通知说,手术排到了8月28日。手术的前一天,我给表姐打电话说了孩子手术的事。她说,明天是中元节、鬼节,你们怎么选在这一天做手术?这一天不好,你赶紧问问再换个时间吧。我心里顿时犯怵:是啊,鬼节,本来就是一台大手术,还在鬼节这一天做,怎么办?
但是手术已经排好了,再选时间,可能还要延后,还要看医生的手术时间。我们商量后,觉得医生都安排好了,就这样认命吧。
手术日期依然没变。
惊心动魄9小时
因为请假了几天没有去上班,弟弟他们让我手术那天去上班了,他们的理由是,我已经请假了几天了。手术都交给了医生,我在这也使不上劲儿。我想想也是,手术那天便没有到场。
2015年8月28日,中元节。这一天,一岁半的孩子还不会说话,早上八点多哭着喊着“妈妈”被医生唱着儿歌哄着他抱走了:手术时长大概3-4个小时。
上午9点多,我表姐给我打电话说,你们还是给你爸妈说一声,这是个大手术,手术成功还行,万一出了啥事,他们都后悔一辈子,也会埋怨一辈子。
但是我们还是怕他们担心,商量后还是决定等手术后小孩儿恢复的差不多再告诉他们。
我们想着手术时间3-4个小时,乐观地认为,中午12点多,应该不到1点就能出来了。
中午12点多没有出来,没有动静;
下午1点多没有出来,也没有接到手术室的通知;
下午2点多,依然没有出来;
下午3点多,还是没有出来……
我在办公室焦躁不安,冒出来各种念头,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还不出来?不会出现了什么问题吧?担心,恐惧,各种不好的感觉涌入脑海,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给弟媳他们打电话,他们安慰我说,如果是坏消息可能就谈话了,先别急,再等等。
怎么可能放宽心?一分一秒都难捱。我祈祷上天,一定要保佑孩子平安出来。
也许有心灵感应吧,那天下午,我接到我爸的电话说:今天我心里老是不踏实,心慌,没心思干活,不会是小孩有啥事吧?你们可别瞒着我们啊。我赶紧回说,没啥事,现在还没做切除呢。他说没事我就放心了,有事一定要给我们说。我以上班忙为由赶紧挂了电话。
都说十指连心,我爸和他的小孙子也连着心啊。我压力很大,不断祈祷:千万不要出任何差错!宝贝,你的小名叫“鹤鹤”,就是希望你长寿,你一定要加油啊!
终于,到下午5点多,接手术室通知:手术很成功,一切顺利,待观察一段时间就会推到病房。弟媳他们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的时候,我长舒了一口气:感谢上天!
几年后我才明白,不是要感谢上天,应该感谢的是主刀医生、麻醉师,此次住院的所有医护人员。
这是最惊心动魄的9小时。早上抱走孩子的那一刻,真的是把命交给了医生。
“准予出院”
下班匆忙赶到医院,看到孩子头上缠了厚厚的白色绷带,顿时心疼不已,这个可爱乖巧的小不点,你真的受罪了。弟媳告诉我,步主任已经找过她进行了术后谈话,她听不太懂,向我描述的也云里雾里,我只记得两句重点:一是从孩子颅内取出一根头发,二是手术很成功。
手术很成功,这对家属来说,足矣。
我没有陪护回了家,留下弟弟弟媳他们两个。第二天早上打电话,弟媳告诉我说,可能是麻药劲儿过去了,孩子半夜疼的哭,哭了很久,抱着也哄不住,给他最爱吃的零食也不行。
真的很揪心:头上开个这么大的口子,肯定疼。他还不会说话,表达的方式只有哭,他才一岁半啊!
中午弟媳电话给我:刚才我把小孩手术的事给咱爸说了,因为他又打电话说,吃不下饭,一直心慌,心里不好受。“早晚也得给他们说,让他们来看看吧。”
得知小孙儿刚做完这么大一台手术,我爸妈中午没吃饭就赶紧找车来郑州。下午6点多,爸妈带着大孙儿从老家到了郑州,我说你们一天都没吃饭了,先吃点饭吧。我爸说还吃啥饭啊,赶紧让我看看吧,都不知道啥样了。我带他们直接去医院。
进入病房的那一刻,我妈看到小孙儿头上的绷带,头部红肿,因为肿胀严重,大大的眼睛被挤成了一条线。抱着小孙儿,我妈心疼的直掉眼泪。我爸蹲在地上抱着不撒手:这么小的孩子受了多大的罪啊。
看见老人这么难受,我弟媳就赶紧说,手术很顺利,开了口子肯定会肿,医生说明天可能会更肿,过了明天就会消肿了,慢慢就好了。
令我们特别感动的是,爷爷奶奶放下他后,他和哥哥紧紧抱在了一起,可能他俩从来没分开过这么长时间,分开了这几天,都很想对方吧。松开后,他眯着眼睛,跑到床头边,打开柜子,翻找了一小会,只见每只手都拿着一包“呀,土豆”的零食,跑着递给了他哥哥。要知道,这可是他们最爱吃的零食,那是他妈妈怕他疼的哭、哄他的时候买的零食,平时他都不舍得给。
那天晚上,我爸妈说什么也不回我的出租屋里,他们在走廊里过了一夜:离的更近,心里更安心。
小侄子慢慢消肿了,疼痛慢慢减轻了。有家人陪着他,我也仅仅是下班后去看看。在医院几天,我妈已经知道小孙儿的主管医生是“马医生”,特别好,特别负责。5年后,64岁的她提起来,依然记得好大夫“马医生”。
小侄子恢复得很快,10天后,开开心心出院了。
复查
出院两个月后,我们带着小侄子来复查。那天早上,在住院部看到好几个人在等医生。医生询问了小侄子的一些特征后,说恢复的不错,一年后再复查即可。
一年后,小侄子已经会说话了。我妈和我妹妹带着他再次走进河南省人民医院一号病房楼复查。我妹说,小侄子可能记起来以前住院的事了,走到住院部的时候不肯往前走,拉着我妈的手一直说:奶奶,咱们走吧,我不想来这儿,我有点害怕。
这次复查依然是个好消息。MR检查报告单显示,“脑实质内未见明显异常信号影”。
也是这次复查,我才侧面知道了这个手术当时是多大。因为时隔一年多,提起“一岁半小孩儿做的脑脊液鼻漏开颅手术”,这里的医生依然记得,如果是普通的手术,一年那么多台,估计医生都不会记得吧。
随后这几年,小侄子健康地成长,鼻头的透明状慢慢恢复如初。聪明、可爱,也是一个超级小暖男。两岁半入幼儿园,到2020年秋天上了小学。如今,不知不觉间已经7岁多了。
因他最近出现偶尔头疼的情况,家人又想起是不是因为手术的原因引起的,就想联系主刀医生再问问情况。
我通过河南省人民医院互联网医院查到了科室的电话,于2021年3月13日跟科室取得联系。步星耀主任治疗组的一位女医生接通电话听我说明来意后,给了我步主任的手机号码,让我直接联系征求主任意见。
因为是晚上,我担心会打扰到步主任。她说,没事,病人的事是大事,你给主任打吧。
我有点忐忑,想着晚上主任可能不会接电话,没想到,电话响了几声后就接通了,我就赶紧说明情况并描述了孩子的症状,步主任建议第二天也就是周日,拿着片子直接到医院找他看看——周日他还有手术,他在医院。因为没有做检查,他说建议做个头部的磁共振,因为医院需要预约,当地县医院也可以,做好后再联系他。
我们还是选择到河南省人民医院做了磁共振。预约、检查,结果显示未见异常,但有一处是“颅鼻沟通性皮样囊肿术后改变”,又有点担心。拿到住院部,一个值班医生说颅内没问题,囊肿这一点可能需要开点药,还是原来的主管医生看看比较好。但是因为是周日,医生不在。
我们都觉得问题不大,弟媳就带着孩子直接回了老家——小家伙还要上学。过了两天,上午11点多,我来到住院部找步主任,治疗组的医生说,主任在做手术,快结束了,可以打他电话,同时让我去二楼麻醉手术室等。
步主任电话再次接通了,一个女医生告诉我半个小时手术结束。半小时后我再次打步主任电话,正是他接的,让我到手术更衣室见他。
那是中午12点多,我带着所有的片子在更衣室见到了小侄子的主刀医生,这是我第一次见步主任,特别和蔼,虽然戴着口罩,但可以看到他微笑地招呼我。他穿着绿色的手术服,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接过了我的片子。
知道他刚下手术,我赶紧说,步主任,您坐着看吧,一上午手术挺累的。他说没事,然后对着光边看片子边说,恢复的很好啊,你看,都长得好好的!有一点囊肿也没事,正常人也有,又不影响,小孩子就更不用吃药了。
我的内心充满了感激,连声道谢。出了医院就给我妈和我弟媳打电话说了结果以及步主任的意见。电话那头很开心:心里的石头终于可以完全落地了!
我妈还问,是马医生看的吗?我说是主刀的医生步主任,她说还是这里的医生水平高,是孩子的救命恩人,态度也很好,得好好给人家说声“谢谢”。
后记
那天回家的路上,我感慨万千。
虽然过去5年有余,但当时的情景我依然清晰地记得。
在耳鼻喉科住院的第三天,小侄子在我怀里正在玩,突然牙齿紧闭,眼珠不动,面无表情,胳膊也坚硬了。我抱着他在走廊里用尽全力大声呼救:医生、护士,快来抢救!走廊里的病人都快速闪到了一边,一群白大衣冲出医生办公室向我跑来,迅速抱起孩子放在了护士站的小床上。
我当时吓得靠在墙上,腿有点软,脑子里一片空白,泪眼模糊间看到一群医护人员围着小侄子抢救……
最近几年,我写过很多医生的专访,也知道外科医生的辛苦、手术中麻醉师的重要性,同时也了解到很多医疗知识。了解的越多,每每想起来这次手术,就越感到后怕。有时候想,放在现在,作为家属的我们,还能签字去做这个手术吗?
说个小插曲。手术当天,与表姐的那通电话,她还同时提及“这么大一个手术,你们给主刀医生准备个红包没有?”我们都把这个事给忘了,因为之前也听人家说做过,手术前要给医生准备红包,可是只顾着小孩儿的手术,也没经历过这么大的事,谁都没想起来送红包。
不送红包,万一医生不尽力怎么办?我们又有了双重的担心,毕竟早上送进手术室,到了下午还没推出来。咋办?事已至此,只能听天由命了。
手术依然顺利。术后次日,我们还商量给医生送点牛奶什么的礼品,但是他们没有收,说留给孩子。
还有时隔5年多的复查。联系医生,依然特别热情。给了我步主任的电话,每次打电话都没有接不通的情况,即使是周末,甚至是晚上,耐心地告诉我该做什么检查;手术后的间隙还帮我们看片子……
过去5年多了,每当给身边朋友提起这次手术,他们都觉得我们很幸运,遇到了好大夫。我们也觉得非常幸运,打心里感激。
致敬河南省人民医院神经外科医术精湛、医德高尚的步星耀主任治疗组的全体医护人员,以及此次手术的麻醉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