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昌县南部回山镇和双彩乡一带,繁衍生息着一支杨氏宗族,此地在彩烟山中,旧属彩烟乡,因号“彩烟杨氏”。
彩烟杨氏是彩烟山中最早居住下来的一个家族,也是彩烟山中的一个名门望族,人丁兴旺,人文赫奕,早在元末,古文大家金华人黄缙就称赞道:“杨氏在新昌为巨族,家世相承,持身以礼,泽物以仁,阅数百年犹一日,其所居彩烟,幽雅峻绝,夐然如与世隔。”清代,时人称赞杨氏是“四知遗泽远,三渡发源长。伟绩昭都宪,懿徽仰侍郎。严君游泮沼,伯父继缥缃。世习诗书业,生居清白堂”。
彩烟杨氏中有一支以下宅村为聚居地和发祥地,称彩烟杨氏下宅派或思存祠杨氏。下宅村,旧名“宅前”“下新宅”,古时属彩烟乡十四都二坊,现属双彩乡。千百年来,彩烟的灵山秀水滋养陶冶了一代又一代的彩烟杨氏,彩烟杨氏在彩烟山辛勤耕作,建设家园,对养育自己的彩烟山水寄托了无限的深情厚意,这方水土之上就积淀了彩烟杨氏灿烂辉煌的文明史迹。
这些文明史迹文字的记载见诸历代重修的杨氏宗谱和县志,物质的遗存以下宅村最为集中,还有许多则在父老的口耳相传中吸收着新的内容不断变化着。遥望彩烟,思存下宅,我们追本溯源,上至汉代名臣杨震,又依着血脉的相传顺流而下,直至现在的下宅村和彩烟杨氏,选择其中最精彩、最具代表性的人和物,去细细感悟,慢慢品味,探索杨氏宗族在彩烟山区世泽之绵长、芳声之久远。
四知遗泽远
下宅彩烟杨氏尊奉杨震为第一世祖。
杨震字伯起,时人尊称“关西孔子”,教育子弟长达二三十年,五十岁后开始进入仕途,历任荆州刺史、涿郡太守、司徒、太尉等职。他以“天知、神知、吾知、子知”的严辞拒绝了行贿,因此被誉为“四知先生”。四知先生不仅洁身自好,还力图澄清官场贿赂成风的恶习,还说:“使后世为清白吏子孙,以吾观之,不以厚乎?”
他的子孙有四世三公,都清廉自守,他的“四知”则不断地流传开来,成为古代士大夫愿意推崇的一句箴言。
一个宗族通常尊奉始居此地之祖为第一世祖,始祖以下为内纪世系,始祖以上为外纪世系。如彩烟杨氏上宅杨氏尊奉肇基彩烟的荣王杨白为第一世祖,下宅杨氏虽属彩烟杨氏中的一支,却尊奉杨震为第一世祖,因为先祖的美德让每一位杨氏后裔引以为荣。
杨氏心中根深蒂固的尊奉意识,很自然地融入到代代相传的遗传基因之中,宗谱中频频出现“关西云礽”、“四知遗泽”等字句,就是这种尊奉意识自觉不自觉的表白。
杨氏对四知遗泽的秉承与发扬,还得到了几位大家的赞誉,明翰林院嘉议大夫宋濂为杨震的四十三世孙杨容的画像题写了赞语:“噫于龢公,汉尉系延,荣王避乱,肇造彩烟。簪缨家世,阀阅代传。”明大理寺左评事侍读学士张益,有诗赠杨震的四十六世孙杨信民,云:“关西夫子有云礽,职拜黄门著美称。晓阙喜看摇玉珮,夜窗宁负对寒灯。”
远离关西弘农的彩烟山中,杨震的一支后代秉承遗训,承先启后,做人则以儒为业、诗文传家,为官则克尽职守、清廉自奉,宅前彩烟杨氏大宗祠以“四知”名其堂,“四知遗泽”可谓远矣!
三渡发源长
杨震的血脉代代相传,在第十四世中出了一位隋朝的开国君主杨坚,杨氏在隋一代贵为国姓,显盛至极。杨坚之子杨广称帝继位后,无法平息天下分崩离析的局势,在部下发动兵变时被缢杀。杨广被杀的消息传来,杨侗被拥奉为帝,改年号为 “皇泰”,大权却旁落,他无能为力,面对权臣派人携带来的毒酒,知道难免一死,点燃香烛,拜着佛像说道:“但愿今后不要再降生在帝王家了。”说完饮下了毒酒,一时不能死去,又被用布帛勒死。
在隋末唐初“得隋官及士族子孙皆杀之”的大背景中,杨侗的两个儿子杨歧、杨白被迫外逃以求生命。《隋书》《唐书》不会记载隋室子孙求生之艰辛,只有杨氏自己把先祖的荣耀隐藏于心底,再把自己血脉延续的一个个片断拾掇起来传诸后代。
长子杨歧,逃到了袁州萍乡县,县里有杨歧山,都说是因杨歧居此而名。幼子杨白(?~645),初封为荣王,向越州逃窜,他们溯着古剡溪携着妃子韩氏抵达剡县,听说剡西有彩烟山,可间道走闽。从繁华都市的战乱中逃出来的杨白到了这里,心中隐隐地感觉到,身为帝后贵族,为了一条生命,要比平常百姓遭遇更多的磨难,日夜担心有人追杀谋害,千里迢迢,一路抱头逃窜,才落到如此地步。到了彩烟山脚,舟楫已不能通行,舍舟步入丛林,暮色苍茫,看见高山壁立数千丈,脚下的溪流又挡住了去路,问去路在何方,乡人云“前面还有三十六个渡,渡渡要脱裤”,一处名叫金岩的巉岩陡壁下,有一个深深的池潭,前面这样的险滩不知还有多少重,山中的小道似只有鸟兽才能攀越。韩妃走出深宫到了深山,一路过来早已心绞力瘁,弱小女子再也无力跋山涉水,绝望了,只得跳入江中一死了之。在山脚草草地埋葬了韩妃,杨白攀援着鸟道上了彩烟山。
杨白料想追兵已远,得以稍稍地喘了一口气,不想再逃了,再说逃出深山去都市大邑也是很危险的,“诸王中知此地深僻,可以避患,遂投兵保守此地,三次往来,故地名为三渡。”跟随杨白一起出逃的人,也觉得彩烟山适宜隐居,那就在这里停下来理理慌乱的思绪吧。
彩烟山的黄土地给了杨白一方安身立命之地,杨白把彩烟山作为生命的归宿之所。贞观十九年(645),杨白卒后就葬在沥江三渡,他的躯体和灵魂就慢慢地融化在彩烟山中了。
沥江三渡成为有文字记载彩烟山最早有人居住的地方,此地旧属彩烟乡十四都一坊,现在回山镇田平村(又名殿前)一带。
彩烟山中白王庙
杨白卒后葬在沥江三渡,乡民感念荣王杨白的神灵,就在他的墓前立庙塑像崇祀,每每遇到有水旱疾疫等不测之祸而想不出解救办法的时候,就祈祷荣王能够显灵,给予指点迷津,帮助渡过难关。后来,庙中又增塑了会稽禹王、剡县响王,和白王一起崇祀,称“三王庙”。
南宋宝庆二年(1226),应嗣孙进士杨大椿以“神祠所祈辄应”为由上状请求,三王庙赐封为“保应庙”额。元末,新昌县雪溪人董太初拜谒了彩烟山中的保应庙,很有感触地写了一首诗,云:“庙食空山八百年,衣冠犹是李唐前。汴河十里垂杨柳,何似松荫半亩田。”另外,陈东之也写了一首诗,云:“投迹空山计已非,江都消息乱来稀。庙前几种春香草,错怪王孙去不归。”这一处胜迹很是引发了当地文人的一番思古之幽情。保应庙屡建屡毁,名称也有白王庙、白王殿、荣王庙等变化,但是,人们都知道崇祀的是同一个杨白。
彩烟山中因为有了一代接一代杨白后裔等乡民的居住,渐渐改变了最初原始的荒野模样。到了南宋初年,江西人谢无逸有《彩烟山诗》描摹当年的景致,诗云:“吾闻沃洲天姥间,又有彩烟之高山。山上之岗三十里,平视沃姥浮青鬟。其中隐者吾所羡,身世长与浮云闲。种术可疗九州岛疾,种稻自给千家餐。橘柑枣栗与桑柘,种者不少资者繁。”诗中所指的隐者,大约就是以杨白为始祖的彩烟杨氏家族。
清乾隆五十年(1785),白王墓道进行重修,知县邓钟岱题写碑铭,杨白后裔“彩烟才子”杨世植撰写了《隋荣王碑》,“沥江之泽,潺潺无极。长发其祥,允王之德”,碑文以此为结束语,将彩烟杨氏家族众多子孙对祖先发乎内心的感恩之情表达得深沉而绵长。
白王庙再一次被毁是在1942年春。日本侵略军杀人放火到了彩烟山,见白王庙中有军服等物资,怀疑与军队有关,就放火烧毁。残砖断瓦的废墟之上一片空荡荡,更空荡荡的是乡民的心灵,他们失去了一个对祖先表达崇敬怀念的寄托之处,也失去了一个对平安美好生活表达愿望的祈求之所。乡民们虽然早就知道白王庙曾名“保应庙”,认识到白王对乡民的祈求也不是有求必应,有时也会有所祈求而没有应验的,《保应庙记》也明明写道:“夫暑寒灾祥之为殄,往往有祀之而应者,亦有祀之而不应者。”但是,人们对白王的崇拜无法隐藏,希望白王的灵魂有一个栖息的地方,相信荣王永远会佑护彩烟山中的所有生灵。第二年,杨白的第四十三世孙杨丙岩、杨东邦兄弟等人倡议筹集钱财,在废墟之上把白王庙重建了起来。
二十世纪七十至九十年代,白王庙成为回山中学校舍,后来经过一次大修,新的匾额和题联重新镌刻起来,庙貌更加巍然,一块块刻着资助者芳名和款项的《白王庙募助碑》,告诉人们现今善男信女心中对白王虔诚的信仰。白王墓湮没已久,现在没有了明显的标志,“杨氏一世祖彩烟乡主隋藩荣王之墓道”碑,从别处找了回来,长一米有余,字迹尚可辨认,应是乾隆年间重修墓道的见证。
1998年9月,白王庙被新昌县文物管理委员会公布为文物保护点,文物资料的介绍重在庙宇的建筑结构,以体现其文物价值:庙宇的山门有七开间,大殿三开间二进。大殿硬山造,封火墙,龙吻正脊。明间五架抬梁式,三面穿斗式。后檐出檐深于前檐,明间退堂竖立着唐代衣冠荣王杨白像。庙内新增的楹联有:“扬古迹,护文物,三王重光;迎宾客,谢乡民,彩烟增辉。”“修复王殿,光耀沥江三渡,彩烟杨氏甲世基;重欢妃灵,子遁鹅峰山阴,帝王裔乡万年荣。”
乡民们除了对白王庙的守护,还重在恭敬的香火供奉,又恢复起一度中断的每年农历十月廿六的白王庙会。庙会期间,演戏酬谢白王神灵的佑护,四方香客摩肩接踵,还形成了乡村物资交流大会。除了新昌彩烟杨氏,还有从很远地方赶来的杨白后裔,陆陆续续来到白王庙中叩拜先灵。
荣王杨白的神灵永垂不朽,与白王庙同在,与彩烟山同在。
韩妃江边韩妃庙
韩妃脆弱的脚步随着杨白走出深宫到了彩烟山下,脚下的溪流又挡住了去路,弱小女子再也无力跋山涉水,绝望了,只得跳入江中,把生命托付给流淌在陡岭耸峙峡谷间的溪水,这条溪成为韩妃生命的终结地,因名“韩妃江”,旁边的山岭因名“韩妃岭”,韩妃的坟墓就在韩妃岭脚的韩妃江边。
韩妃江上游是王渡溪(旧名皇渡溪),为曹娥江上游,古剡溪之源。“剡溪蕴秀异,欲罢不能忘”,唐代有众多诗人沿剡溪溯流自越入剡至天台,吟踏成一条“唐诗之路”,韩妃的故事在那个时代也应开始流传开来了。“皇渡溪声凭吊韩妃遗响,彩烟山色广嗣杨氏宗风。”“万里烽烟辞凤阙,千古兴废寄山丘。”王渡溪边,彩烟山中,关于韩妃与杨白的故事,流传得最久,后人把这些故事刻在庙内的屋柱上。
韩妃江在天姥山和彩烟山之间,旧时有义渡,两岸行人才得以来往,为了跨越韩妃江,两岸村民付出了许多人力和财力,千百年来,木桥、石桥不知建了多少次。到了清朝的道光年间,以一百银元为一股筹集一百二十股,计一万两千银元,石桥再一次建了起来,五孔石拱圆洞桥,新昌县内属罕见,建桥所付出的财力和次数百倍于平常之桥,因取名为“百成桥”。百成桥建成没过二十年又被大水冲毁,后来,沙滩村杨氏集资重建横板木桥,再后来的1965年建成了可通汽车的公路水泥桥。
韩妃江边,旧时有义渡,义渡边有庵,名“迎阳庵”,由来已久,置田数亩以供奉韩夫人之香火,因此又名“韩妃庵”或“三夫人庙”。韩妃庙和白王庙一样,随着时代的变迁名称也有许多变化,庙内时设义塾,授学乡里,是所谓“彩烟山水迎书幌,黄渡溪声落书帷”。明初设金岩义塾,杨信民、甄完曾在这里读过书,1940年,梁以忠先生以庙为校舍创办永宁乡中心小学,学生来自新昌县城南一片,直到1990年小学易地重建。
与白王庙相比较,韩妃庙显得女性化,更为精致典雅,山门、戏台、看楼、大殿,组成一个庙宇,大殿中堂塑着三夫人像,身着粉红色上衣,粉蓝色裙裤,姿态端庄大方。庙内保存着乾隆四年《韩妃庵记》和《百成桥碑记》、《义渡碑记》三方石碑,《重修韩妃庙碑》则已珍藏在县文物馆。这些碑文讲述的是人们世代传说的韩妃和韩妃江上百成桥的故事,原来,韩妃庙在宋宝庆三年(1227),明弘治年间,清乾隆年间、道光九年(1829),民国十一年(1922)都经历过大的修葺,“置冠俨然,其如生也”。庙中可移动的文物大多不知所终,惟“三懿蜚灵”匾额及庙会期间韩妃出行时的座椅为旧时之物。
民国时期,新昌有位秀才潘士模,他和他的朋友们结成诗社,对新昌县境内的名胜古迹颇为爱怜,边寻边吟,吟成《沃洲古迹五十咏》,韩妃庙、荣王庙自然也跃入他诗意的视野,就有了一首《隋荣王元妃韩妃庙》诗,云:“满目荆榛行路难,何如殉节撇尘凡。迢迢三渡沥江梗,隐隐半峰落日衔。云起岱山封玉骨,春深杜宇哭金岩。门前溪与崔巍岭,朝易代更名不芟。”其实,不管什么人,也不管在古代还是在今天,只要见到了韩妃庙的“门前溪与崔巍岭”,就会很自然地回想起韩妃其人其事,都会在这里说些韩妃或与韩妃有关的荣王的事情,潘士模只是把这样的情节用文字表达出来。
韩妃庙依山傍水,峰峦围抱,庙边有个美丽的“韩妃村”,村后是彩烟台地的北缘。“文化大革命”期间刮起“破四旧”风,以一个古代帝王妃子的姓氏作为村名显然是“封建主义”思想的残留,韩妃村就改名为“韩丰”。后来,人们又复名为韩妃。
延续已久的每年八月初八的韩妃庙会一度停止举办,1993年3月,新昌县文物管理委员会公布为文物保护点,庙会也慢慢地恢复起来。庙会期间要演戏,庙内戏台上演过的戏不计其数,戏班子来了走了一班又一班,台下的观众也换了一代又一代,人们看戏的时候自然会看到戏台前檐柱上镌刻着的那副对联:“古今人何遽不相及,天下事当作如是观。”“想当年那段情由来必如此,看今日这般光景或者有之。”这副对联撩拨起人们对韩妃故事的许多遐想,干妃岭依然如故,见证着韩妃逃难至此的无助和自绝于岭下的悲哀,而韩妃江从古流到今,会流失掉当年许多真实的情境和故事。
魂牵梦萦返彩烟
杨白生有一个儿子,名遁,字乐山,号逸斋,顾名思义,杨白的子孙愿意消遁于繁华都市而怡乐乎山水之间,在彩烟山中逸兴林泉、构斋而居以养天年。杨白的第六世孙杨凤,迁居天台西乡,一代接着一代,传到杨乾,为杨白的第十四世孙。
杨乾生于开平元年(907),出生后的第二年,即公元908年,吴越王钱镠析剡县东部的13个乡建立了“新昌县”,古剡县中的彩烟乡也就成了新昌县南部的一个乡。杨乾经常听到父亲杨恕说:“吾高祖荣王隋亡入剡,隐彩烟山,坟墓在焉,他日得归故里,是吾愿也。”父亲终老在天台,没能如愿返回故里。日子一天天过去,父亲的这句话伴随着杨乾一天天长大。后唐年间,杨乾考中了进士,任吴越国大理寺评事。一天,他做了个梦,梦见先祖说:“我祖世居彩烟,桑梓敬恭,汝可还迁,必昌大吾宗。”日有所思,才夜有所梦,梦醒过来,父亲的话语又在耳边回响。此时新昌县建立已经有好几十年了,祖居之地彩烟乡中缥缥缈缈的彩烟牵引起了游子的心思,祖先冥冥中的呼唤更激发起深藏的梦回故园的心愿,没有其它选择,杨乾承祖默指,携着夫人张氏,带着三个儿子回到了彩烟山的宅前。
在彩烟山中,杨乾“吟花啸月,乐也陶然,衡泌栖迟,居也安然”,实现了先祖的遗愿。杨乾的三个儿子名水一、水二、水三。水一居上村,水二居姚村,后裔居上宅,水三居陈村(又名淳村,姜家岙水库脚),后裔居下宅。
杨乾被尊奉为彩烟杨氏还迁之祖,杨氏子孙繁衍,仕宦多人,成为彩烟山中的名门望族,这一切都应验了祖先梦中所语。
侍郎府的故事
侍郎府是南宋礼部侍郎杨轰的府第,从古代到现在,在杨氏心中占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成为下宅村的标志性建筑。
杨轰之父杨大荣,“有林泉花石之好,卜筑于黄凤岙之麓,环以修竹,自号清隐,暇日以徜徉其间,触景寓情,形之于篇,咏有集,藏于家”,在这样一位慈父的教诲之下,杨轰学有所成,嘉泰壬戌(1202)进士及第,官职由刑部郎官升迁到礼部侍郎。他的金榜题名和出官为仕,给杨家带来了极大的荣耀,黄凤岙中杨氏第宅的门楣由此焕然一新。
杨轰娶天台贾氏,生有四个儿子和四个女儿,四个女儿都嫁给了当时的名望门第,其中的三女适两浙转运判官金华王野;三子杨定祖娶了前梁村佥判公王之纯的孙女为妻,生了四个儿子,幼子瀛老又因入继母舅王德明为嗣,改姓为王。杨氏与王氏最初联姻的美举发生在侍郎府里,侍郎府因此在南屏王氏心中也有一个很重要的位置。
侍郎杨轰衣锦还乡,府前的塘因名“回塘”,说是“使后世贤嗣顾名思义,克绍乃祖世泽,亦显仕于朝”。到了清代,裔孙杨朝端,取“回塘”二字为号,这又隐寓着他“酌水寻源,远绍其先公显仕荣归之大志”。思存祠的对联也提到了回塘:“回塘族聚三十世,箕裘丕振,悉缘祖德宗功”。这些都是人们赋予回塘的情感,而回塘自身的奇绝处,在于不管老天多雨还是干旱,水位总是保持不变,其中的奥秘无法破解,只能说因为这是一块先祖选定的风水宝地。
明宣德年间,杨轰裔孙杨泰初“年逾八旬,夫妻偕老于堂,子姓表表饬行谊……不宝乎珠玉之物,而惟以先世所积之庆为宝”,于是,侍郎府的中堂挂上了“宝庆堂”的匾额。祭酒贝泰、大理寺左评事姑苏张益这两位明代的高官宿儒各撰写了一篇《宝庆堂记》,侍郎府宝庆堂的庆泽绵绵悠长。
宝庆堂里出了位都察院里的堂官杨信民,明正统年间,“都宪”牌坊就在回塘之南立了起来,“伟绩昭都宪,懿徽仰侍郎”,侍郎府中又增添了最醒目最璀璨的一个构件。
侍郎府初建之时,周围空地还很多,此后,外台门、里台门、新台门等建筑都以侍郎府为中心铺排开去,加上“五步金阶”、“七上八下”石阶、七塘八井、马道等等,一起构成了彩烟山中杨氏一族美好的家园。
下宅村在1942年农历四月间,两次遭受日本侵略军千余人肆无忌惮地扫荡,110多间房屋被放火烧毁,而侍郎府在此次浩劫中得以幸存,村民们又不得不感念侍郎在天之灵冥冥中的佑护。现存的侍郎府约重建于清初,村人又称之为“九架头”,“九”为长久,侍郎府将在下宅村久久的保存下去。
侍郎府在2003年得到一次重修,原有的“彩烟望族”“圣旨”“尚书第”“都阃府”等匾额被重新镌刻张挂起来,“玉书金简归天地,素业清风及子孙”等楹联重新题写起来。2003年11月24日,阳光明媚,喜气洋洋,下宅杨氏在这一天举行了隆重的侍郎府重修竣工庆典,村中族人互相称贺,还特地邀请南屏王氏来分享这份喜悦,南屏王氏代表从南山赶来,和杨氏一起重又叙说起被先人们传说了不知多少遍的侍郎府里发生的杨氏与王氏血脉相连的故事。
侍郎府现为村里的老年活动室,老人们来此闲坐聊天,千古多少兴衰事,都付寻常笑谈中。都宪杨信民是一位为侍郎府增光添彩的杰出人物,侍郎府在2006年以“杨信民故居”为名列入新昌县文物保护点。先祖们曾经有过的功名利禄,都化作一缕缕清风在下宅村上空久久地飘荡,不变的回塘一直静静地鉴照古今,悠悠地映照四周的第宅和云天。
官宦世家
旧志记载,新昌的“衣冠文物,至宋特盛”,从北宋初年到南宋末年,杨乾的后代繁衍到了第九代,“宗族聚居,每旦鸣鼓,长幼集庭,讲习诗书计论以为恒。”杨氏家族这样的持之以恒,培养了一大批尊诗崇礼、知书明理之人。
杨乾第九世孙中共有男丁54人,其中的杨轰是南宋时下宅村科举中式且入仕为官的佼佼者,还有杨训之为殿试奏榜进士,杨勉之为太学进士授迪功郎,杨贯之为淳佑进士仕至台州录事参军,杨芝孙为太学进士任钱塘县县丞,杨蔇孙为太学进士任迪功郎,他们少游太学、中进士,在朝中获得一官半职;杨轰下一代中,有庆祖、广祖、祐祖、昭祖、定祖等12人入仕宦籍,或为迪功郎,或为承直郎,成为地位和身份高于一般平民百姓的令人羡慕的“郎官”。其时,下宅村中衣冠济美、人文荟萃,时人赋诗有“父子作官虽异世,弟兄入仕却同时”之句。所以,侍郎府中增添了一副“功高南宋衣冠盛,气转东皇人物新”的楹联,记录杨轰和下宅杨氏的家族荣耀。
到了明代,杨容任刑部尚书、杨惟吉任刑部主事,官位最为显赫,而把杨氏家族推向“官宦世家”高峰的,则首推杨信民(1390~1450),他历任工、刑二科给事中,后任广东布政左参议、两广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时广东黄萧养义军围攻广州城,杨信民操练军队多方招抚,不幸于景泰元年(1450)暴疾卒于军中,军民聚哭,城中皆缟素,义军闻讯不禁啼泣,曰:“杨公死,吾辈无生路矣!”几年过后,广东士民追念信民,建祠塑像以奉春秋祭祀。杨信民“存心以仁,处事以义,予民以信,历官二十年终始一心”,赐谥“恭惠”,事迹载入《明史》。杨信民是下宅人永远引以自豪的祖先,也是新昌人一直引以为骄傲的一位乡贤。传说杨信民的画像还保护了南山村的一座第宅,南山人也以与信民同宗而引以为荣。
“理学承先文章裕后,祖位侍郎孙太保;公忠报国清白传家,伯官主事侄都堂”,这样的对联镌刻在侍郎府内,更永久地铭记在下宅村人的心中。因为村里的大人小孩大都知道侍郎是谁家的祖先,太保是谁家的孙子,主事是怎样的官位,都堂公杨信民又是如何勤学、如何为官。
当然,下宅人对官场的险恶和科举的失意也有些感触,相传,有位太婆时常以“不愿儿孙坐官府,宁愿儿孙种黄谷”告诫下一代,这样的告诫影响深远,子孙们对于自己耕作的彩烟山土地和收获的果实也因此而异常珍惜。
温如酬唱
南宋灭亡后,新昌和许多地方的人一样义不仕元,出现了一个隐士群,他们讲气节,重进退,淡泊明志,躬耕事亲,或耽于学问发于吟咏,或办学传经课教子孙,吕不用、梁贞、梁明显就是其中的代表,下宅村中的杨温如(1311~1376),八岁时就能作诗,长大后闻说天台于景魏先生传伊、洛性理之学,就慕名前往执经而受其说,成为一名融通诸家的儒士。没有在科举场上找到施展才华的余地,他就“自据高座,设帐讲授,四方学子趋之者如云”, 又与金华黄缙(晋卿)、安阳韩性(明善)同游学。至正十八年(1358),杨温如主持纂修杨氏宗谱,又请这两位古文大家为杨氏先祖的墓志铭题了跋。他隐居行善,耕读以终,经常与邑中的隐士往来,诗文相酬唱,后人称之为“温如酬唱”。
活到老,学到老,杨温如一生不忘学习,给他的四个儿子依次取名为宗学、继学、须学、愿学。一声声的呼唤,仿佛就是一次次的教诲,你们要“学习学习再学习”;一声声的应和,仿佛就是一次次的自我警示,我们要“学习学习再学习”。四个儿子承父庭训都学有所成,其中的第三子须学(字仲才)读书颖悟,以明经举赴京师,授庐州府知府,大学士刘三吾有《送杨仲才之庐州府任序》赠之。
隐居养志的文人总是以相聚饮酒、赋诗长谈为乐事,杨温如的朋友吕德升有诗《寄杨温如先生》,云:“先生家学重关西,久别令人思转凄。书满锦囊无雁寄,酒开银饔为谁携”,道出了由于相离而无法同读书共饮酒纵情相酬的无奈。章廷瑞有诗《赠温如杨公》,曰:“高风自足惊流俗,朴行真堪继昔贤。安得子陵江上去,钓竿同坐月中船。”杨温如先生的高风和朴行,实在让赞赏不已。
杨温如去世后,金华人宋濂为他撰写墓志铭,由浦阳郑辨书丹,同邑梁贞篆额,吕不用还撰写了《奉题亦爱先生墓铭》。杨温如的画像至今保存在下宅村中,画像上有奉直大夫兼修国史庐陵陈循撰《温如公赞》,赞曰:“诗云温如其玉,先生有焉。易曰不事王侯,高尚其事,先生以之。”
温如酬唱的诗文,收集在《亦爱斋稿》中,文稿已散佚不存,杨氏耕读传家的家学宗风浓浓地弥漫在彩烟山中。
诗文相娱
“亦爱文章垂后世,都堂庆泽播南垓。”“亦爱”为杨温如自号,杨温如是一位隐居行善的处士,与高贤名儒相酬唱;“都堂”为杨信民的官名,杨信民为官清廉,惠政及民,与于谦、王直、张益等官场名宦同朝为官,诗文相赠,他们两位先后振起了下宅村一个时期诗文相娱的家学宗风。
杨信民之幼弟杨佐民,性淡好读书,所居之室,图书外无他物,古剡张胄仲撰写了《贫乐斋记》,说是“且为世之厌贫求富者警”。从杨居的亦爱斋,到杨佐民的贫乐斋,还有后来的一个个书斋前呼后拥,翰墨之香飘得很远,书声之响传得很久。杨勋的书斋名“拙斋”,文友杨圻、杨世植各撰一篇《拙斋说》,道出拙斋的理义;杨承和,性幽闲,屡试不遇,设帐族中,得教学之意,梁玢撰《静斋公序并说》赠之;还有《醒斋说》、《惺斋说》等等,都以诗文表达自己对书斋之名所寄托的深情高意。这些书斋和居室的美名好字,不会随建筑本身的衰老而消失,而是随着诗文的传播有了不朽的精神。
除了给书斋取个美名,还要给居室取个寓意深远的好名。居室乃家之所在,《睦宗堂记》《绍先堂记》等等,记述了堂第创建之艰辛、家业继承之主旨。
诗文相娱形之于篇,日积月累就成为集。杨声和,号彩烟山人,著有《萃芳集》;杨声鸣,号西园主人,著有《西园集》;杨德舟,读书教授于剡于婺,著有《骇斋稿》。他们大都少习举子业,读书明理,考场失意后,转为优游林泉,吟诗赋词做山灵的知己,设帐授徒为乡里弟子的师范,成为秀才、读书人、教书先生,即现在所谓的“乡村文化精英”。
宗谱专门立了“诗文”篇,收录杨氏与村里村外人酬唱的诗文,这些诗文大都出自“草头才子”之笔,寻常朴素的语言,却是内心的真情表白,对祖辈先贤的崇敬,对彩烟山水的热爱,对功名和小康生活的追求,对耕为本务、读可荣身的理解,杨氏家族生活世俗之万象、人情冷暖之百态,都在诗文中自然流露。
下宅村东有一个似螺形的小山峰,名“螺峰”,村周佳丽的山色有“螺峰八景”之形胜,即青云亭、彩峰庵、狮象山、翠微嶂、玉泉坑、芸香潭、瀑布涧、宝镜池,没有名儒来为山色增添文化色彩,几位生于斯长于斯的秀才觉得,对养育自己的彩烟山水没有感恩的歌咏之辞,就会“为山灵所嗤哂”,于是就相约效仿墨客登高赋诗之雅意,一起搔首研墨,一起呵成《螺峰八景诗》,比一比谁写得最好。
下宅村人诗文相娱,诗礼相传,一种农耕社会很诗意的生活享受,一种乡村文化的华彩乐章,就这样自然而然地铺展开来了。
白术栽黄泥
在古代新昌境内,黄精以出天姥山的为最,白术以出彩烟山的为佳,白术性温,味甘苦,有健脾益气、利水化湿之功能,为著名的“浙八味”之一,又有“地道药材”“北参南术”之称。它最早是野生的,任人采掘,采药采术的人多了,白术就渐渐少了,种术的人就渐渐多了,所以宋朝《剡录》就记载:“剡山有术,种术者甚多。”
黄色玄武岩台地的彩烟山区,土层深厚带酸性,气候凉爽且温润,山农精心栽培,形成和积累了一整套栽培管理的经验,所产白术品质优良,个大均匀。明代,彩烟巡检司里有位姓薛的巡检,向乡民请教学得种术技术,自己动手种术以充收入,还请人绘了图,新昌人章廷瑞作了首《题薛巡检烟山种术图》诗,“山中居人多种术,侯来视之得其术”,“朝锄陇上土匀匀,暮灌畦间苗郁郁”,这说明乡民种术的技术已经掌握得很好了。
新昌县历来为全国白术的主要产区之一,下宅村则是新昌县的一个主要产地。下宅村周围的黄泥地天生是种白术的好地方,术农在黄泥地里挖出线板型的畦,种上从万年山采购来的术崽,精心培植,第二年的秋冬就可收获了,一担担白术挑回村里,一个个白术熜口冒起了烟,下宅村就被白术的芳香熏陶着,术农们沉浸在丰收的喜悦里。村民历来都很看重白术,几乎家家户户都种,近年来约占全村的一半,多的人家每年产干燥的白术千把斤,涌现出一批白术专业户。要说村里谁家的白术种得最好,人们都称道杨树栋、杨可德、杨可则等几户人家。
下宅出产的农产品中,还有高山云雾茶、小京生花生、回山西瓜、回山八月茭,这些都不如白术所带来的经济效益重要。2004年1月,下宅村被新昌县人民政府命名为“效益农业特色村(白术)”,白术专业村,在新昌县内,惟此下宅一村。
浓情结下宅
对于出生地、对于自己的祖先,每个人的心中都会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依恋情结,这种情结对于远离故土的游子来说特别强烈。下宅村里不断有人外出谋生,在外地繁衍后代,他们都会告诉子孙自己的祖先来自下宅。
杨岳生幼年先后就读于兴隆小学和道南小学,年轻时在儒岙小学和南山小学任教,南山人都称他为“野风老师”,又先后任绍兴市第一中学史地研究组副组长、地理教师,绍兴县科协副主席等职,1985年被评为浙江省劳动模范,1989年被评为全国先进工作者,1995年被国家教委基础司遴选为“中国著名特级教师”。他注重地理考察和乡土地理研究,尤其对新昌的丹霞地貌及玄武岩台地,主编执笔的《绍兴市地理》获浙江省乡土地理研究成果-等奖,撰写的论文有许多是关于新昌和下宅的,《追寻隋炀帝子孙聚居地》《新昌有个迷人的下宅村》《玄武岩台地上的明珠》等文章的字里行间,充溢着他对故乡的热爱之情。
杨岳生经常要回下宅村看看亲戚朋友,还不时邀请一些朋友同到下宅村。2000年8月,他带着绍兴电视台“旅游新视野”节目组到了下宅,拍摄了《古村诗人识》的专题片,播出时,下宅村里人看到自己熟悉的家园上了电视都引以自豪,旅居在外的彩烟游子则被撩起了一阵思乡情思。2004年夏的一天,他又带着绍兴文理学院美术学院的几位美术家来到下宅,美术家特有的视觉惊异地打量着一幅能够真实地置身其间的历史画卷,仿佛找到了自己的另一个家园。下宅村吸引着他们一次次在绍兴与彩烟山之间往来,后来“下宅村古村落史研究”被列入浙江文化研究工程,杨岳生成为课题的主要完成者之一,堪称这个文化工程的“始发轫者”。
下宅村党支部书记杨竹汀,作为一村之长,又热心于下宅村的公益事业,为宗谱和画像的收藏已付出了许多代价,堪称下宅历史和现实忠实的“守护者”。约在1966年,保存在思存祠由家长轮藏的天字号《彩烟杨氏思存祠宗谱》查抄出来,大家都围拢来看,杨竹汀和几个小孩子也在一边看着,听到有位年长者说宗谱记载的是我们杨家太公的事,不能烧掉,一边轻轻地说对小孩子说,让小孩子把这些谱拿回去藏起来好了,人家不会责怪的。杨竹汀听了就把宗谱搬到了家中,把完好的几册收藏起来,撕破的几册就扔掉了。此后的几十年中,他闲时随手翻翻,每一次翻阅都会有所收获,想到把撕破的几册扔掉是多么无知,2003年,他又从别处收藏的宗谱中把缺的几册复印来,装订成册,卷数总算齐全了。
下宅村又是南屏王氏先祖瀛老的出生地,旧时,王氏后代每年要到下宅祭扫祖墓以尽追远报本之思。2003年侍郎府重修竣工、2004年南屏王氏宗谱重修竣工、2006年南山奉先祠修葺竣工,杨氏和王氏都派出代表互相祝贺,很隆重地进行礼仪往来,下宅历史和现实的守护者中,自然少不了南屏王氏,就这样,“下宅村古村落史研究”随后又变成了“彩烟下宅和天姥南山”的文化研究。
彩烟山中的下宅村,一个现实的物质的家园,已经古老陈旧,而一个历史的和未来的精神家园,却历久弥新,深沉而悠长。
附:
宝庆堂记
物可以充玩好而为世之所罕有者,人竞宝之,和氏之璧、隋侯之珠、丽水之金,是数物者,岂世所多有哉,惟其世不多有也,故人以之为宝,莫不殚智力、竭货财,争相购蓄以充其玩好焉。常人之情,然也;君子所宝则异是。不可以智力取,不可以货财得者,福庆之谓也。盖福庆致之在人,降之自天,家道以昌,子孙以盛,绵绵延延,流衍而不竭,岂直以充心目之玩好哉!然斯宝也,人皆可致,苟不知所以致之之道,而亦终莫能得。其知而克致者,则惟君子,是以君子之宝,斯足谓之宝矣。
杨氏新昌之旧族也,家于彩烟山中,食指殆千,而长幼以序,内外咸秩,间言无闻,和气蔼然。其曰文吉甫者,实长于族,尝谓其子姓曰:“人争以世之罕有而可以充玩好之物以为之宝,吾志素不在是,吾恒念之,凡吾今日之所以得,与尔曹隆亲爱、享安乐,而致昌盛者,岂无所自哉,亦惟我先世自隋唐迄今数百余年,于德于善,积累之所致也。在远姑置,在宋则有礼部侍郎轰公,起家进士,自是以来,吾家由科第而跻显要者,接迹后先,国朝洪武初,为庐州守,曰仲才公者,吾从父也,先兄惟吉则为刑部主事,皆有令闻于时。吾虽勿仕,今幸存以见尔曹之各有成立,其为福庆何如,不此之宝,果将何所宝哉!其以‘宝庆’而名吾堂,庶吾与尔曹于德于善,视此加勉,以绍先世,则其所谓宝者,将永传而不失也!”
文吉甫于兹年逾八旬,夫妻偕老于堂,子姓表饬行谊,其季信民富才学,以乡贡登太学,拜工科给事中,克举其官,天子嘉劳,赐之敕命,文吉甫封征仕郎,行在工科给事中,妻封孺人。信民乞假归省,而请余文以为斯堂之记。余尝闻之楚书曰:“楚国无以为宝,惟善以为宝。”舅犯曰:“亡人无以为宝,仁亲以为宝。”子思引之以明不外本内末之意。今文吉甫不宝珠玉之物,而惟以先世所积之庆为宝,可谓知所本哉。是宜文吉甫子姓多贤,安享上寿,身服恩命,人皆以为荣也。易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诗曰“子子孙孙勿替”,引之用书以为堂之记云。
时 大明宣德九年岁次甲寅秋月既望
赐进士第文林郎大理寺左评事 姑苏 张益 记
螺峰八景并引
城南八十里有彩峰,群峦耸翠,万壑争流,山水之媚令人不暇应接。尤足奇者,宅前村旁特挺一山,名曰“螺峰”,峭壁巉岩,横成地户,霞栖泼翠,宿列天文,虽属一方屏障,实为东南锁钥,洵卓乎奇观也,惜无骚人逸客。若天姥则以谪仙之吟著,沃洲则以江州司马之记传,余生长于斯,绝无吟咏,为山灵所嗤哂数十余载。今癸巳孟夏,熏风初起,暑气侵人,散步梅园,南屏兄持一旧帖示余,乃《彩峰十景诗》,问其诗题,起于前僧素德,其中背谬错乱处,指不胜屈,后云津思萱删其支离,次其先后,“彩峰十景”改为“螺峰八景”,一经品题,山其增色矣。窃思地以人传,谬欲效颦墨客登高赋诗雅意,不揣鄙俚,联成八绝,聊写一时蚩兴,至于诸景之胜,得与沃洲、天姥并垂不朽,更有望于同社诸君表而扬之,是为引。
青云亭(即真君殿)
殿亭突兀接苍雯,高揭松棂迥不群。
遥指长安天尺五,陡教足下起青云。
彩峰庵(即殿下庵)
好怂伯益续山经,补入南天一嶂青。
此去琼台唯咫尺,彩烟深处护神灵。
狮象山(坐水口外,石蟹岭为眠象,南屏山为伏狮,二山对峙)
搏沙攫土辟神奇,浑似昆阳列阵时。
狮伏象眠双对崎,重重拥护镇山陂。
翠微嶂(即南屏头)
峙作楼台舒作屏,屏开影列翠微形。
图呈王会河山奠,高踏归来月满庭。
玉泉坑(即水竹坑)
百道茫茫尽涤除,玉泉依旧影涟如。
一元透澈波心月,万象流行印太虚。
芸香潭(坐南屏山,每每祷雨其处)
芸生两岸藻飞扬,影澈澄潭带晚香。
莫道龙潜占勿用,祈求显应雨沱滂。
瀑布涧(即滴水岩)
滔滔涧瀑挂山湫,匹练千寻倒碧流。
鲛室晶帘何日卷,飞空泻落豁双眸。
宝镜池(殿后有一小池)
银塘碧沼镜常开,水作菱花山作台。
云影天光皆洞鉴,晶明皎澈绝尘埃。
云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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