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正是尧爷的天下,而地上却已是“汤汤洪水方隔”了。早先治水的大员——共工大人,恰巧犯了事儿,被敕令自省,大员的位子一时间也就空了下来。这会儿只得尧爷亲自出来,召开“四岳”会议,定出一个新的治水大员来。
自省的久了,门庭日渐冷落,哪里还有人肯替共工大员说句话儿呢?倒是都一股脑地举荐阿鲧。只是尧爷不太情愿,觉着像是被一支无形的手,紧紧地揪住了自己的痛处不放,叫他坐立不安。兴许是颛顼爷的威望还在(据《史记·夏本纪》)吧,一场辩论会未了,众人最终抛出了杀手锏,说除了他,是当真没有别的比较合适的人选了!直哄得尧爷犹犹豫豫点了头。临出门儿时,方才丢下一句话来,那就让他试试吧。
在尧爷看来,阿鲧是一个“为人负命毁族”(据《史记·夏本纪》),不守规矩、安本份,又不肯听从差遣的主儿。即便是万不得已、非他不可的时候用了他,又怎么能够放心呢?何况这治水大员,手中握着天下人的权柄,可是比那殿前都点检的赵匡胤要威风的多呢。不信看看后世的阿舜、阿禹、阿启,不正是依仗着治水的功绩,手里抓住了治水的队伍,才得以成事的么?何况早先就有传言,说阿鲧原本不是尧爷的臣属,是天上的神!遛弯时偶然瞧见地上遭了灾,一时慈悲心发作,跑下界来帮忙,连到上帝那回禀一声都不屑的去呢。(据《山海经·海内经》,“红水滔天,鲧窃帝之息壤以堙红水,不待帝命。帝令祝融杀鲧于羽郊。”按《山海经》的语言习惯:凡指人间“帝王”时,要在“帝”字后缀上名号,如“帝尧”、“帝喾”;而此处单说“帝”,怕是专指天上的“上帝”吧)再何况,若论起家谱来,阿鲧可是颛顼家的少爷,根正苗红,地地道道的《权游》实力派玩家!至此,我们似乎可以理解,尧爷何以会对阿鲧百般地不待见,心里还暗暗接下梁子了。
且说阿鲧自打得了尧爷的帝命,日日打卡,月月领俸,足足的在治水大员的宝座上“试”了九年整!若果真如《夏本纪》所言“功用不成”。尧爷迫于无奈,才不得不去迁就于他。想必尧爷的百姓是断不肯依的,就是阿鲧的小弟兄们,也要给大水吞了去,或者挨不过肚子饿,到阎罗那报道去了。何况“一朝权在手,天天都是青春期”的阿鲧,也是颇有治水经验的。
那么这九年里阿鲧究竟是怎么干,是干成了还是败了呢?可怜阿鲧没来得及发简报,就给带走了;倒是钱君搜罗了一些各种史料里的传说,理出一些脉络,代他向大家作一个汇报吧。
首先,阿鲧袭用了共工大人的老办法——“壅防”
因为共工大人的犯了事,难免让人觉着:凡是共工做过的事,那必定是坏事;凡是与共工有关的人,也都好不到哪儿里去。以至于,连共工大人发明的“壅防”,貌似也跟犯了事儿似的不招人待见,当做笑话,足足地让我们娱乐了几千年。所以,我们首先有必要给它“正名”。
咱们俗话里讲,“壅防”就是“堵”。早在黄帝、颛顼的时代,共工大员刚上任那会儿,这个法子就已经被用来治水了。并且,共工大人还依仗着这一“法宝”,取得过很多次治水的阶段性胜利,以至于骄傲到要与颛顼爷“争为帝”呢。就是在老人们的故事里,也说黄帝、颛顼爷的天下,太平的紧呢。这就足以证明,“壅防”的法子是有用的。不然,一来共工大人早就该犯了事;二来,颛顼爷的时代哪儿来的天下太平呢?
阿鲧打小已经在共工大人的队伍里打杂儿;因为干得好,颇受大人的器重,还栽培他做了最得力的助手呢。“四岳”们死荐那会儿,也是这样说的。所以,这套治水的法门在阿鲧的手里,必定是能够运用自如,不至于走了样失了功效的。
其次,阿鲧引进新技术,改进了“壅防”的办法
另据我们今天的专家们讲,到了阿鲧、阿禹主持治水那会儿(从公元前4700年——公元前4100年间),大洪水的强度迎来了一个从未有过的高峰期。尽管不懂现代化的测算方法,这个秘密还是被阿鲧在几千年前就已经窥破了。于是搞技术创新,办法改良。然后才有了“息壤”被运用到工程里去。可以说有了“息壤”,治水便已然成功了一半;“息壤”的要紧处在于“息”,即是当筑起堤坝的土被扔到洪水里去的时候,不必去担心会被大水冲散、冲跑,“壅防”的堤坝自然也就能够筑起来。这也是阿鲧最伟大的发明,他的儿子,阿禹便是用了这个秘密武器,才最终治水成功的。
再次,《吕氏春秋·君守》上说“夏鲧作城”
老早就有专家学者们站出来说,城的发明是与治水有关的。当我们的治水大员筑起堤坝,挡住洪水的时候,也极有可能会联想到,在居住的四周筑起围墙,也能挡住“坏人”。事实果真如此吗?于这会儿来讲就不打紧了,要紧的是当揣着这种想法的古人们,将“作城”的功绩写在阿鲧的功劳簿上的时候,是否也意味着,打心眼里他们早就认可了阿鲧治水的功绩呢?
如此看来,阿鲧的治水似乎是成功了的,退一步讲,即便未能完胜,也是取得过阶段性成果的。(洪水的反复其实是很平常的事,即便是今天,不也是不时会有各种灾害么)。那么,问题又来了。果真如此的话,阿鲧又何以获罪,要发配到羽山去呢?
《山海经·海内经》里讲,“红水滔天,鲧窃帝之息壤以堙红水,不待帝命。帝令祝融杀鲧于羽郊。”说得就很明白了,阿鲧的获罪、或曰获罪的导火线有二,其一是“不待帝命”,二是“窃帝之息壤”。以“不待帝命”论罪,似乎是有些牵强的,如此一来,“窃帝之息壤”就愈发地要紧了。这就指点我们,得先整明白到底啥是“帝之息壤”。
郭璞注《海内经》说,息壤是一种土,并且会自己生长。《山海经注》引《归藏》里的说法称,息壤、息土、息石是一回事,一种东西。干的时候叫息石,外表像石头,吸水后会变软膨胀,便是息土、或息壤了。
类似于鬼打架般的这种说法,恐怕是无法令我们尽信的。阿鲧终究是治水有功,为了泥巴获罪,就未免太过儿戏了吧。
于此钱君倒不妨“大胆假设”一次,既然称之为“帝之息壤”,必然是与“帝”有着莫大关系的。上文中我们已经讲过,此处是专指天上的“上帝”,而“上帝”的专属,则莫过于祭祀。可用作祭品,又有可能用来治水的,也就只有青铜器(或铜)了吧!若说究竟怎么用的,是冶炼成了治水的工具,还是用在了堤坝上,倒是未敢妄自揣测。不过,无疑都可以提高治水的效率,无疑也都会令阿鲧戴上“僭越”的帽子。
其次还有他的“婞直”,据《吕氏春秋·行论》里记载,有一天,他就曾捏着他那标志性的石耜,认真的跟尧爷讲,“得天之道者为帝,得地之道者为三公,今我得地之道,而不以我为三公。”吓得尧爷赶紧提拔起一个阿舜来。待到阿舜被拟定为接班人的时候,阿鲧更是气愤了,说“不详者,孰以天下而传与匹夫乎?”(语出《韩非子·外储说右上》)可见,不止尧爷暗暗与阿鲧结了梁子,就是阿鲧自己,也早已明明白白地与尧爷和阿舜唱起了对台戏。以至于,《国语·周语下》说他“称遂共工之过”,言辞暧昧之中未免会让我们想:阿鲧究竟是如共工那般的骄傲,还是如共工那般想争夺帝位呢?
阿鲧被发配后,阿禹接了他的班儿,阿舜以接班人的身份做了百姓们的爷,尧爷则在幕后摇着蒲扇纳凉,再不必如坐针毡,担心阿鲧一族的势力,威胁到自己的权力了。至此我们似乎看到了一种权力的平衡。有了阿舜的尧爷这边天子的权力相对稳固,因着阿鲧的发配刚刚被削弱的一族又因阿禹的接班儿又回到了权力的中心,虽然阿禹要比阿鲧嫩很多。由此看来,阿鲧的被发配,会不会是一次古代版的《权力的游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