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氏狼狈地从地上起身,眼泪换不来同情只能抹掉,说道:“管家的事我做了十几年,不劳四弟妹操心。”
傅四夫人一噎,她十几年都没斗过小林氏,顿时气闷,再看小林氏两个肿得馒头似的脸,她胸口的郁气顿时烟消云散。
傅老夫人疲惫地揉揉眉心:“别说些有的没的,侯府自然该侯府主母管。行了,都散了罢。云靖,你留下陪我用早饭。”
这是肯定小林氏的管家能力。
傅四夫人愤愤地瞪小林氏。小林氏丢尽了脸,没空理会她,行礼后急匆匆告退。
傅云靖本来打瞌睡呢,听到点他名一个激灵醒来,嘻嘻笑道:“老夫人,大姐姐受了委屈,将大姐姐也留下罢?”
傅老夫人慈爱道:“我正想说呢。”便将傅卿云留了下来,这个孙女的确受委屈了。
傅卿云若无其事地坐下,心无芥蒂地聊天,傅老夫人满意点头,又让徐嬷嬷为甘菊请大夫。
小林氏回到永和院,气呼呼地砸了岁岁平安倚修竹青花瓷盏,眼底酝酿起狂风暴雨。
海桐骇得浑身发颤,噗通跪倒在地:“夫人息怒!”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告诉四少爷那血燕窝已经送给老夫人了么?”
海桐顶着小林氏的蓬勃怒气,惶惶不安地说道:“昨儿个四少爷安置睡下,奴婢便交代茴香代为转告,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儿个早上没看见茴香,已让底下的小丫鬟去查了……”
小林氏气得双手发抖,扬起巴掌,吓得海桐缩了缩肩膀,她倏然放下手,扶了扶鬓边的簪子:“好了,这次咱们遭了那小贱人的道儿,大姑娘的话故意含糊,偏说是甘菊送给老夫人血燕窝,不提她自个儿,这才骗过焕云去。你们大姑娘,倒是个能藏奸的。”
她有些后悔纵容儿子和女儿索要傅卿云的东西,才导致今儿个的祸事。
海桐见躲过一劫,轻轻嘘口气,附和道:“大姑娘连老夫人的人都敢算计,他日老夫人回过神来对了景儿,够大姑娘喝一壶的。”
小林氏冷笑,他日傅卿云做了安国公夫人,傅家上上下下得巴结着她。所以,即便她女儿冉云无法取代安国公夫人的位置,她也得把傅卿云的这门好亲给搅黄了。
凭什么她林挽月的女儿要屈居庶女的贱命?凭什么她要对傅卿云卑躬屈膝?
海桐话落,门外小丫鬟禀告茴香来了。小林氏让海桐起身,她的大丫鬟不能在别的下人面前堕了体面。
海桐脸色稍缓。
茴香哭着断断续续地回禀昨儿个之事:“……万万料不到那钱婆子和李婆子黑了心肝儿,竟在菊花糕里下巴豆!夫人千万要为四少爷做主。”
小林氏苦涩勾唇,做主?傅老夫人又没冤枉四少爷。而且茴香的事根本不能查,查了就说明她通风报信给傅焕云,更加说明傅焕云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白白让侯府的人看笑话,况且最后查到寿安堂去,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海桐经刚才小林氏的提醒,细细思忖,猛然一惊:“你也是防不胜防。若真是大姑娘的算计,大姑娘心思也太缜密歹毒了!四少爷睡觉的时辰,茴香晚上采摘新鲜驱蚊草,钱婆子的点心,无一处不掐得恰到好处!”
茴香听完海桐的分析,脊背发凉,迟疑地问:“可大姑娘向来对四少爷很好,为什么要算计我们四少爷?”
海桐小心翼翼地看一眼小林氏,说道:“大姑娘记恨夫人,连带恨上四少爷,而且那甘菊是老夫人赐给大姑娘,将来帮着大姑娘伺候安国公的。大姑娘此计可谓一箭双雕,既害得四少爷受罚,又害得甘菊毁容。”
小林氏接着海桐的话,语重心长地说道:“所以啊,茴香,以后四少爷的饮食你可得留个心眼,不许他胡乱吃大姑娘房里的东西。”
梨蕊院只剩下忍冬一个心腹,她可不敢再随意放傅焕云去梨蕊院找吃的。
茴香听明白小林氏的暗示,倒吸口气,忙不迭地答应,小林氏没治她的罪已是宽容。
茴香走后,小林氏冷着脸对向窗外,傅卿云不仅生了警惕心,而且主动设局害她的心腹和儿女,已是留不得了!
她悄声对海桐说了两句话,海桐连连点头,心里却发苦,小林氏桩桩件件算计傅卿云,事情一败露,受连累的都是办事的人。傅老夫人会容忍为定南侯生下儿女的小林氏,却不会容忍他们这些命不值钱的奴才们。希望这次忍冬能逃过一命。
傅卿云不知小林氏再出毒计,领着傅老夫人和傅云靖在侯府四下赏玩走动,多走走,发发汗,对她的风寒也有好处。
傅老夫人离府四年,侯府的大致格局没变,细微处却有了变化,难免觉得陌生。傅云靖更不用说,和傅四老爷去任上时,年纪尚小,连人都认不全也是有的。
不大会儿,傅老夫人的大丫鬟杜鹃追到凉亭里禀报:安国公专程来拜见老夫人。
傅老夫人忍不住呵呵一笑:“安国公虽然是个武将,礼数上却一丝不差,果然是百年的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公子。”傅焕云与他一比,简直一个泥里,一个云上。
傅卿云莫名脸热,傅云靖大咧咧地说:“老夫人,安国公就是我未来的大姐夫罢?”
“是啊,是你未来大姐夫!”
傅云靖兴奋得双眼发光:“听说大姐夫长得三头六臂,虎躯一震,吓得一众敌寇屁滚尿流,老夫人,我能不能见大姐夫?”
傅老夫人起身:“哈哈,真该让安国公听听你的傻话!走,卿丫头,你也来。”
傅卿云敛裾福礼,声音低弱:“是,老夫人。”安国公得家人喜欢,傅卿云也很开心。
回到寿安堂,安国公已等在堂上,朗声正气地朝傅老夫人行大礼,然后大马金刀地坐在傅老夫人的左下手,眼神瞟了下娇羞的傅卿云,便不再东张西望,完全无视傅云靖偷偷摸摸的好奇打量。
傅云靖看见安国公先是有些失望,然后见识了他通身的威风凛凛气势,心里那只将死的小鸟又活跃起来。
傅老夫人笑言:“云靖,可瞧清楚安国公是否有三头六臂了?”
傅卿云忍俊不禁,悄然看了眼微微挑眉的安国公。
傅云靖乐滋滋的声音里带着崇拜:“大姐夫没有三头六臂,但是大姐夫好有威风啊!足能吓煞敌寇!”
安国公爽朗一笑,一句“大姐夫”顿时让他对傅云靖有了好感,说道:“吓煞敌寇是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讲的夸大之词,敌寇得一刀一枪地杀出来。”
傅卿云微嗔地看他一眼,云靖还是小孩子,也不怕吓到他。
安国公接收到她的眼神,一股热气涌上脸庞,他微微不自在地转开目光,在心中回味那个嗔恼的眼神。
傅云靖跟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本有些怕安国公的,为这句话而觉得他亲近,缠着他要学武艺。
安国公请问傅老夫人是否允许。
傅老夫人笑道:“年轻人该多动动,咱们侯府也有演武场,二老爷和三老爷常常去的,你带他去瞧瞧,别玩不到一刻钟就喊累才好!我老婆子就不去凑热闹了。”
到了演武场,安国公看一眼娴静立在一旁的傅卿云,除去身上累赘的配饰,换上演武的衣服,抓了杆长枪,气势凌厉地耍了套枪法,拦,拿,扎,抖动的枪头似长了眼睛有了自主意识般,翩若飞鸿,矫若游龙。
及至收势,傅卿云依然觉得意犹未尽。
傅云靖拍手叫好,傅卿云端了茶盏给安国公,不由自主地拿出帕子擦安国公脸上的汗。安国公端茶杯的手一顿,目光灼灼地盯着傅卿云如玉似的脸。
傅卿云醒神,霎时双颊飞起绯红的霞,却是更添艳色。
她讷讷收回手,掩饰性地夸赞道:“安国公好枪法,枪有百兵之王之称,安国公不愧是威名赫赫的安远大元帅。”
听到未婚妻子赞赏他的才能,安国公墨玉似的眸子倏地变得晶亮,紧盯傅卿云的樱唇不放:“大姑娘真这么认为的?”
傅卿云被盯得面红耳赤,轻轻“嗯”了一声。
安国公脸上的微笑就变得更加灿烂了,晶亮的眸子仿若天边的皎月般辉煌璀璨。
傅卿云微愣,男人俊成这般,也有成为祸水的潜质啊!
傅云靖在安国公的指导下耍了两圈长枪,可他连长枪都拿不稳,手腕发酸,很快喊累不干了。安国公也未说责怪的话,毕竟傅云靖是傅卿云的堂弟,而不是亲弟,他无意插手傅云靖的教养。
再回寿安堂,安国公和傅老夫人寒暄,哄得傅老夫人脸上的褶子如波纹荡漾开来,嘴巴笑得合不拢,将近晌午才放安国公去前院用午膳,仍叫傅卿云和傅云靖相送。
安国公轻瞥一眼傅卿云身后的丫鬟,柔和的嗓音透着温柔之意,低声问:“大姑娘的丫鬟换了?”
傅卿云心中一暖,安国公一个大男人居然连这个细节都注意到了:“嗯,昨儿个老夫人回府,我身边的嬷嬷冲撞了老夫人,老夫人体恤我,就把丫鬟们也换了。”
安国公也感觉自个儿有些婆妈,眼神不自在地闪了闪,画蛇添足地解释道:“我记得你身边那几个丫鬟挺聒噪的。”
傅卿云唇角愉悦地翘起好看的弧度,没接话,以免臊了安国公。
听着夏日蝉鸣,静谧而祥和的气氛缓缓在两人之间流淌,傅云靖小嘴抿着偷乐,没有打扰两人,倏然,他眼尖地看见前面柳树下有个人影子鬼鬼祟祟,见他望过去,那影子蓦地缩回头,躲到柳树后,傅云靖刚耍过长枪,顿时玩心大起,虎目圆瞪,暴喝:“小贼,哪里逃!”
言罢,他如一头小蛮牛似的冲过去。
傅卿云被这声怒喝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忙道:“五弟弟跑慢些,莫摔着了!你们还不去追五少爷!”
几个小丫鬟和两个婆子忙忙地跑过去追。
安国公没当一回事,他早看出那柳树下面有个探头探脑的人影:“我们也过去瞧瞧。”
傅卿云颔首,担心傅云靖闹出乱子给定南侯府丢脸,不由地加快脚步。
傅云靖抓住柳树后面的人,惊问:“二姐姐,你干嘛做贼似的躲在这里偷窥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