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宋朝时期,在南安府大庾县的莫家湾,杨二郎和莫大姐两人从小形影不离,长大后更是亲密无间。
你不忘我,我不忘你,渐渐地大家都默许了这对儿女夫妻。
只是莫家老爹嫌弃杨二郎家穷,自己家的女儿美貌如花,凭什么毁在你这穷小子手上。
于是,杨二郎就打定主意想要外出挣钱,等攒够了钱再来莫家提亲。
而此次别离一回就是好几年,莫大姐不忍相思疾苦,执言要他带着自己一起走。
但私奔这事儿要是被发现,可是要浸猪笼的。
为人正直老实的杨二郎便要她在家里等他荣归,说着他又拿出一对祖传玉坠,并把其中一块交予了莫大姐。
两人以玉喻人,私定终生,生要成对,死要成双。说完,两人便在村口的石桥上相别。
时间一晃,两年过去了,杨二郎也攒到足够的钱回来了。
他赶紧跑到莫家提亲,却从莫家大嫂口中得知,莫大姐已经嫁给徐家,刚好今天正在操办婚礼。
杨二郎不信,他们之间不是早就说好了吗,怎么现在却变了卦呢?
无奈,这徐家的徐德家境殷实,又是在官府办差,一直没有正室的徐德正好相中了莫大姐,而莫家老爹更是架不住高额彩礼的诱惑,直接把女儿包办给了徐家。
可莫大姐早就心有所属,对徐德这等粗人是反感至极,但现在已经沦为人妻,再多的抵抗也都是无济于事,只好放手作罢。
一夜笙箫之后,莫大姐只一副万般无奈的神情和两行夺眶而出的热泪,她抓起一旁还未成双的玉坠,心中的愧疚瞬间更加难以平复。
此时酒坊里的杨二郎也看着手里的玉坠,悲痛欲绝,他在埋怨世间的不公,痛恨命运的捉弄。
可是,这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唯一能做的只有彻夜提壶买醉,借酒消愁,但他还是想再见她一面,看她是否过得安心幸福,看她是否还记得两人的约定。
翌日,杨二郎再访莫家,希望大嫂子能再替他多出出主意。
幸好莫家大嫂也是慷慨之人,要他先回家等候,因为新人完婚后的两到三天都会回门看望岳父母,正好明日便是三天,到时再来即可见到。
其实,莫大姐在徐家过得并不幸福,不但被徐母禁足,而且时不时还得挨两下打。
只因这徐家上下都知道莫大姐在同村有位青梅竹马,害怕她有一天会从院中出逃,就索性在她住的前后院门都落了锁链。
甚至婚后三天的归宁都被徐母给截了下来,“规矩?什么规矩,我的话就是规矩。你什么时候回娘家,得看我的高兴。”
第二天,杨二郎又来到了莫家,希望能看到归宁来的莫大姐,然而从屋里走出来的不是莫大姐,而是徐德。
没办法,杨二郎只得假装成来借工具的邻居,三言两语搪塞了徐德后便悻悻离去。
没多时日,徐德回家途中收到了一支用来贿赂他的金簪。
他回家转手便送给了莫大姐,但是莫大姐并没有接受他的好意,仍旧板着一副苦瓜脸,徐德一见便要提拳开打,可看着娇妻可怜的模样,徐德又很快冷静了下来。
他开始好言好语地伺候,答应她一起出去逛逛灯会。
会上,观灯的人络绎不绝,莫大姐猛然在人群中捕捉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她赶紧趁着徐德不注意,融入了人海之中,尽管这里游赏的人比肩接踵,但她还是找到了那抹熟悉的背影。
可当她呼出二郎的姓名之时,转过头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面孔。
而此人是徐德的表弟名叫郁圣,正好也在此赏灯游心。
很快,徐德这时也找到了莫大姐把她带了回去,只留下郁圣待在原地,若有所思。
次日,杨二郎苦等无果,便准备自己亲自去徐家找莫大姐。
可是像他这样的身份,估计还未等到进入正堂就会被轰出来,想到这,他还是把已经踏在石阶上的脚放了下来。
然后他转身去购买布匹,想做套衣服也好给自己装扮一下,结账后他随手将碎银揣进了裹脚,没成想,这一幕正好被店里小二看在眼里。
于是,他故意打翻茶碗,假装收拾的时候靠着杨二郎的小腿顺走了他的钱袋。
这时,郁圣刚好出现在店里,他仗义相助,识破了店家的诡计。
“你不要打马虎眼,你这套把戏,蒙得了别人,蒙不了你郁大爷的眼睛。”店家见诡计暴露,自觉惭愧,跪地求饶。
而杨二郎也不是心胸狭隘之人,查看没有丢失银两后,便饶了二人。
杨二郎为人老实,如今受人恩情,岂有不报之说,便携着郁圣点了一桌酒菜。
正好自己最近又是愁上眉梢,便把和莫大姐的事情说了出来,郁圣得知了两人悲惨的遭遇,念及两人的情缘未尽,他也是个痴情之人,便下决心要帮助他们。
正好第二天徐母要外出走亲,徐德又要当差,这正是两人相会的好时机啊。
郁圣让杨二郎假扮成莫大姐的哥哥,然后又借着自己的身份将杨二郎带进了徐家。
终于,相隔多年的有情之人得以相见,两人相拥而泣,悲喜交织。
莫大姐问他,这对玉坠还能成双吗?
杨二郎连连说能,他能理解莫大姐的被逼无奈,可莫大姐却担心他嫌弃自己。
杨二郎便起誓,这辈子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这时,莫大姐心里又起了私奔的念头,她第二次请求杨二郎带着她一起走,反正这个徐家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此次机会难得,容不得杨二郎再从长计议了,莫大姐将金簪交给他,让他换些银两做好准备。
两人约好,当晚三更便在后门会合。
可自从徐家出来后,杨二郎却一直愁眉不展,因为私奔这事儿风险极大,就算他们成功了,他心里的那份正直(或者说叫懦弱)却会让他良心不安。
正好两人路逢一处酒家,郁圣邀他一起共饮解愁,很快几杯下肚,他就把私奔的事情说了出来。
本以为郁圣会劝他一劝,不想郁圣听闻后,竟大义勃发,不仅佩服莫大姐是个有主意的女人,还主动提出要助他们一臂之力远走高飞。
只是这杨二郎的酒力太逊,还没撑过几巡便醉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很快,三更的报时声响,莫大姐已经把家丁们灌得酩酊大醉,正好借机拿到锁住院门的钥匙开锁。
等她来到后面的深巷时,那里确实停放了一台轿子,但来接他的人却是郁圣。
郁圣说杨二郎出面多有不便,让自己帮忙接人。
事关紧急,莫大姐已经无暇多想,只得先坐进了轿子里。
可之后仍然迟迟不见杨二郎的影子,等了许久,郁圣才打探回来。
“实话跟你说了吧,二郎他惧怕徐德的权势,不敢担这个风险,他嫌弃你已经是被徐德睡过的女人,不值得为你背井离乡,担个私奔的名声。”
听了郁圣的一番话,莫大娘肝肠寸断。
可其实这一切都是郁圣的阴谋,他自打第一次见到莫大姐便对她起了歪心思,后来遇到了杨二郎,正好给了他可乘之机。
郁圣此时跪在地上,对着莫大姐是大表真心,“既然杨二郎不要你了,以后就跟我好好过日子吧”。
说着说着,就扑倒了莫大姐。此时的莫大姐已是万念俱灰,放弃了挣扎......
次日,徐德带人找到了还在酣睡的杨二郎,他误认为是杨二郎拐走了自己的娇妻。
同时又从杨二郎这里发现了收拾好的包袱和妻子的金簪,这下证据确凿,杨二郎自是有口难辩。
徐德二话不说,就把他送进了县衙。
杨二郎自然不会说出私奔的隐情,然而她对于莫大姐的离家失踪的确是全然不知。
但不管怎样,郁圣对自己那么仗义,朋友也是不能出卖的,只好谎称这金簪是捡来的。
可口说无凭,这搁谁谁能信呐?
现在又面临徐德的控告,县官老爷索性使用各种酷刑想要屈打成招。
而客栈这边仅仅一晚,郁圣对莫大姐的态度就发生了天差地别的转变。
他不但把莫大姐当做下人一样使唤,还埋怨她从徐家出来都不带点儿盘缠,而莫大姐仍旧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
郁圣对其各种辱骂,就差动手打人了。
随后,郁圣假借去姨妈家住几天为由,将莫大姐卖去了烟花柳巷,得了八十两银子就跑路了。
莫大姐誓死不从,可她手无缚鸡之力,被逼无奈只能去接客谋生。
两年后,莫大姐靠着天姿国色成了青楼头牌,现在的她可是金银不缺,就连老鸨都对她十分恭敬。
想跟莫大姐春风一度的人甚至都已经排起了长龙,一次,莫大姐接客偶然接到了一位莫家湾的老乡。
从他的嘴里莫大姐知道了杨二郎的遭遇,杨二郎被关进大牢两年了,县官们用尽了各种手段都没能撬开他的嘴。
如果照这个情况下去,还不知道要关他到猴年马月呢。
听闻至此,莫大姐的心又开始重新地热腾起来,两行后悔的辛酸泪也潸然落下。
她也才知道这些原来都是郁圣设下的圈套,编织的谎言。
莫大姐随后当场跪地,寻求老乡的帮助,她一定要帮杨二郎洗清冤屈。
第二天,莫大姐立刻带着老鸨赶往县衙。
大堂上,郁圣不但矢口否认自己拐卖莫大姐的事儿,还当场污蔑莫大姐和杨二郎有私情,是杨二郎将莫大姐骗入了娼门。
而莫大姐为了保护杨二郎,定然不会承认自己和他有过私情,面对县官的盘问,也只能说那支金簪是无意丢失的。
这时,一旁的老鸨也作证,当初带着莫大姐入门的并不是杨二郎,而是郁圣这个风流公子。
案件终于真相大白,郁圣被判拐卖良家妇女,罚银五百两,仗刑四十。
杨二郎则无罪当堂释放,至于莫大姐本为徐家媳妇,最终还是让徐德将人认领了回去。
可这么一个“伤风败俗”的女人,徐德对其嫌弃不已,哪里能为徐家所容呢。
莫大姐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徐家母子商量着要卖掉莫大姐,把她换成银子,到时候再换一个新媳妇。
莫大姐听到这里,心中却不由窃喜,她恳求两人既然要把她卖掉,倒不如就卖给杨二郎吧。
徐母见事已至此,也就答应了。
莫大姐赶紧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杨二郎,只要拿出八十两银子,两人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结为夫妻。
可是杨二郎在牢里待了两年,别说八十两了,就是一文钱也拿不出来啊。
这时莫大姐让他不要担心,“你先给徐家写个借据,也好让他们先放我出来,银子的事我自有办法”。
说罢,莫大姐便独自一人回到县城,把自己存在青楼的钱全都拿了出来。
几天后,莫大姐带着钱迫不及待地回到了莫家湾。
说巧不巧,正好在村口的石桥上与杨二郎撞了个正着,但杨二郎的脸上却没有一点喜色。
“大姐,自从听说我要接你出来,我们杨姓的一族老少都指着鼻子骂我,就连把我抚养大的叔叔婶婶也骂我对不起祖宗,跟我断绝了亲族关系,我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
他决定离开这里,但不会带着莫大姐。
其实杨二郎心里真正在乎的并不是别人的唾骂和指责,而是莫大姐曾经青楼头牌的身份。
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这,他接受不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放手。
就在这座石桥之上,曾经当年两人对着玉坠起誓的地方,没想到现在却成了两人分手的背景。
多么讽刺,老话都说,有情人终成眷属,可原来越是有情的人越不容易成为眷属,而那些美好的结局似乎也只能寄托在遥不可及的梦中,一个怎么也无法实现的梦。
就像这一桥一河,两者固有交织的时候,但河里的水却不会因为石桥的深情驻守而停留,同样,河上的石桥也不会因为潺潺的河流,而放弃自己的固守随之而去。
莫大姐能做的,只有扯下那块还带有体温的玉坠,看着它缓缓坠落在冰冷的水中,尽管这一刻还会溅起微微的涟漪,但她心中那潭死水终究会归于平静。
是的,有些人、有些事他来过,并不代表他永远不会离开。不管结局怎样,这个过程肯定会掀起汹涌波澜,而寄托的越多、期盼的越多,最后落入水中,掀起的波澜就会越大。
在人生无常的波澜中,莫大姐无奈反抗过、苦苦等待过、麻木服从过,可就在她以为可以摆脱命运的魔爪时,却没有换来情人的一丝心动。
面对世间的恶物,莫大姐没有选择自暴自弃,反而是那些她所信任和坚持的东西给了她致命的一击。
但就算唯一坚守的初心离她而去,莫大姐也没有放弃自己的生命,如果命运不能让一个人去爱别人,那就好好地爱自己吧。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落入娼门后的她,再去依托一个洁身自爱的男人,这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虽然她深知结果可能并不如意,甚至可能给她当头棒喝,但她还是愿意孤注一掷,这不就是世间多少人向往的纯洁真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