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华西都市报
原标题:27亩甲板上的刀尖舞者
近日,记者走进北海舰队航空兵某部,探寻这支充满传奇色彩的英雄团队,感知他们炽热的情怀,聆听他们奋斗的音符,采撷那些关于梦想、关于信念、关于拼搏、关于牺牲、关于无畏的中国精神、强军故事。
“世界上最快乐的事,莫过于梦想成真”
渤海某海域,海风呼啸,云飞浪卷。一架歼-15舰载战斗机由远及近,向着辽宁舰飞来。下降、对正、放下尾钩、成功挂索……刹那间,疾如闪电的歼-15舰载战斗机和阻拦索在甲板上定格了一个象征胜利的巨大“V”字。
“我成功了!”座舱盖打开后,29岁的史晋杰起身向舱外招手,激动和兴奋挂满青春脸庞。他曾是一名空军尖子飞行员,驾驶“飞鲨”在航母上着舰的这一刻,曾在他脑海无数次浮现。
他说:“世界上最开心的事,莫过于梦想成真。”
2012年11月23日,“航母战斗机英雄试飞员”戴明盟驾驶歼-15舰载战斗机在辽宁舰上惊天一着,让史晋杰看得血往头上涌:“我也要飞航母舰载战斗机!”
循着英雄传奇来,向着梦想方向去。
孙宝嵩曾是空军某王牌部队最年轻的飞行大队长。那年,孙宝嵩刚斩获“金头盔”,意气风发。
“如果有机会飞舰载战斗机,上航母,你去不去?”
“当然去!”
都选择“佛系生活”,谁去“斩妖除魔”?没有作出片刻迟疑,孙宝嵩将荣誉和坦途抛在身后,转身开始了这场从零开始的冒险。
他们从“雾都雄鹰师”飞来,从“天山雪狼旅”飞来,从“海空雄鹰团”飞来;飞到航母上去,飞到那最具风险挑战的27亩甲板上去,去演绎只有最顶级飞行员才能完成的刀尖之舞。
虽然每个人都知道由陆基到海基的跨越会困难重重,但却未曾料到,困难来得如此彻底。以往飞行中的一些惯性思维和习惯动作,在操作舰载战斗机时会导致不良影响甚至严重后果。
面对“无教员、无教材、无经验”的困境,第一代舰载战斗机飞行员就像一群充满冒险精神的垦荒者。
没有梦想,难达远方。为了尽快掌握舰载飞行规律,熟练“反区操纵”技术,他们把周末和休息时间都用在了模拟飞行上。
对于一群追梦者来说,踏上这条逐梦的道路,舍弃过去的荣耀、暂搁家庭的责任、经历切肤的伤痛还远远不够。“还要直面失去战友的勇气。”飞行员曹先建看着张超的照片说道。
2016年4月27日,张超驾驶歼-15舰载战斗机陆基模拟着舰训练,因飞机突发故障,不幸壮烈牺牲。消息传来,躺在病床上的曹先建悲痛万分。
2015年,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阅兵,这个年轻群体组成五机梯队,飞过天安门;2017年,朱日和沙场阅兵,他们组成七机梯队,飞过朱日和训练基地上空;今年4月12日,南海海域海上阅兵,数架歼-15舰载战斗机以作战编组的方式接受习主席和祖国人民的检阅……
该部队政委张中明说:“历史,从不等待一切犹豫者、观望者、懈怠者、软弱者,梦想亦然。”
“别人是摸着石头过河,我们连石头都没有”
看到徐英黑着脸一言不发地推门而进,熟悉他的战友都知道,他们又争吵了。
“他们”指的是徐英、卢朝辉、王亮,人称“铁三角”。作为技战术水平走在最前列的飞行员,他们3人奉命探索舰载战斗机新的战术训练方法。
全新的飞行技术、全新的战术、全新的海域、全新的战场……他们有太多的问号要拉直,有太长的路要赶,急迫到没有时间去琢磨言辞。
“别人是摸着石头过河,我们连石头都没有。”该部队领导介绍。特别是刚开始,大家对怎么飞行还没有清晰认识,西方国家对这一领域进行严密技术封锁。“不管这条‘河’有多深、有多宽,我们都要坚决趟过去!”
每一次争吵都会得出一个结论,达成一种共识,固化一种探索成果。争吵,让这个团队探索总结出了歼-15舰载战斗机主要技战术指标、舰机适配特性和舰载起降技术规律。
那一年,徐英成为我国首批自主培养舰载战斗机飞行员中的一员。他和战友们边探索边实践、边训练边总结、总结一次提高一次,慢慢敲开了海军舰载战斗机事业这扇厚重的大门。
从那时开始,徐英都会把每天飞行训练的每一个细节和感受记录下来。如今,他已经积累了近200万字的舰载战斗机飞行训练日记。
和徐英一样,舰载战斗机飞行员都有记笔记的爱好。数年的时间里,他们将训练中的每一个战术动作改进、每一次飞行感受,甚至每一次走过的“弯路”都记录下来,积攒起千万字的文献资料。
着舰之路,注定险象环生。如何将风险降到最低,如何确保着舰挂索的万无一失,这些都是着舰指挥官戴兴嘴里一直念叨、不停思索的问题。
戴兴一次又一次把当时未定型的歼-15舰载战斗机飞到极限值,只为多收集点数据。
戴兴和卢朝辉为练好“反区操作”技术,经常到模拟训练室“连班倒”,使得飞行模拟器经常连轴转。
正是抱着这种对战机负责、对事业负责的求索态度,“刀尖舞者”们痴心不改,信念不移,在打造世界优秀舰载战斗机团队的征途上一次又一次刷新着数据,创造着历史。
“最新锐的力量,必须要有最过硬的能力”
这一瞬间,记录了他们突破舰载战斗机夜间舰基起降技术难关的历史时刻。
是夜,冰冷的海风越过开启舰面灯光的飞行甲板。
“计时起飞!”
霎时,蓝色的发动机尾焰急速喷射在挡流板上,将周围的空气烤得炽热,徐英驾驶“飞鲨”冲出航母甲板14°仰角,向着漆黑的夜,闯出更新的路。
夜间舰基起降是舰载战斗机飞行训练中风险极高的课目,不仅对飞行技术要求极高,还要克服环境、心理等因素的影响,极易产生飞行错觉。
徐英作了一个生动的比喻,“夜间着舰,就像蒙着眼睛,在高速公路上以200公里时速疾驰,别人不停地提示‘向左一点’或‘向右一点’。”
没有最难,只有更难。对于舰载战斗机飞行员来说,其实也没有哪一步是轻松的。
一次,飞行员孙宝嵩带队执行完任务准备归建,恰逢当日气象条件较差,几乎到了可飞的“临界点”,以前从没飞过这样差的天气。
“飞,还是不飞?”面对询问,孙宝嵩坚定地说了一个字:“飞!”
“挑战面前没有选择题,这么‘好’的气象条件实在是难得。”孙宝嵩说。
天降大任,斯人必为。那天,某海域,飞行员刘孟涛驾驶“飞鲨”完成空中课目后,突遇天气变化。风浪中,辽宁舰随着汹涌的巨浪上下浮动。从空中望去,如火柴盒大小的甲板,在刘孟涛眼中更显得飘忽不定。
面对这一突发情况,刘孟涛迅速稳住心神,精准操纵着“飞鲨”进入降落航线,在所有人紧张的期待中顺利着舰。
与刘孟涛一样,裴英杰的胆气也让人惊叹。为了尽快提升综合作战能力,他仔细钻研对海、对陆攻击技战术技能,在“钻山沟”这一危险系数极高的课目中,他敢于将高度一降再降。
“那是树梢的高度!”战友们惊呼。
“这是实战的高度。”裴英杰却说。
《一着惊海天》,这个被选入初中语文课本的新闻作品,感动、激励了亿万国人。现在,“惊天一着”已经成为常态。
正如戴兴说的那样,“历史是让人铭记的,但舰载战斗机飞行员需要不断刷新历史。”
卢朝辉驾驶歼-15舰载战斗机齐射多枚导弹,一次成功拦截多个来袭目标。徐英携弹起飞,掠海完成导弹发射,准确命中目标。徐爱平突破了海军航空兵超低空特技飞行史上极限数值。
今年4月,刚刚以空中作战编组方式接受习主席检阅,圆满完成海上阅兵任务的他们,片刻不停地继续向前。
“最新锐的力量,必须要有最过硬的能力!”如果从0到1实现的是突破,那么从1到100才是战场需要的能力积累。
“海空一体,舰载战斗机不能做‘独行侠’”
几年来,从试飞到组训,从技术到战术,从陆基到舰基,从昼间到夜间,从单机到编队,从近海到远洋;从最初的几架到现在越来越多的歼-15舰载战斗机在航母上起降,从单一机型训练到多机型密切配合训练,从基础飞行课目到作战体系运用……这些变化,记录了舰载战斗机融入航母体系的奋飞航迹。
“我们既需要在实现舰机融合的条件下‘堆’出飞行技战术水平这个‘代数时间’,更需要融入航母编队体系作战这个‘几何空间’。”徐汉军拿起案头放着的训练大纲说道。
在团长徐英的宿舍内,一架歼-15舰载战斗机模型被高高悬挂在屋顶最显眼位置。在他的观念里,独木不成林,单兵难排阵。“歼-15舰载战斗机悬挂在房间里,就像融入立体的海空战场,这也时刻提醒着我,舰载战斗机不能做‘独行侠’,必须深度融入整个作战体系。”
那年底,徐英驾驶“飞鲨”随航母编队赴南海开展跨区机动训练。这是航母编队首次以作战编组进行综合性、试验性演练和队形训练。
同样,在戴兴宿舍,也张贴着一副歼-15舰载战斗机座舱图,他一有时间就认真研究。在他的思维里,现代战斗犹如一台复杂机器,只有每个零部件都精准、顺畅匹配,整台机器才能高速运转。
航母编队体系作战的刚性需求,决定着舰载战斗机必须走向远海大洋。“飞鲨”作为这一体系中的关键一环,也必须趟出一条向航母编队体系的融合之路,实现远海飞行,完成远海保障,进行远海作战。
2016年底,“飞鲨”随航母编队首次赴西太平洋开展远海训练,在近似实战环境中开展全系统、全流程、全要素整体训练和实际使用武器演习。
2018年春,某海域风起浪涌,数架歼-15舰载战斗机先后前出,与辽宁舰航母编队所属多艘驱护舰、多型直升机密切协同,对蓝方数艘舰艇实施精确打击。
某日凌晨,辽宁舰甲板上一派忙碌景象,多批多架歼-15舰载战斗机依次腾空而起、直冲云霄,展开“背靠背”自由空战演练。
如今,再次站在航母宽阔的甲板上,看着舰载战斗机频繁起降的热烈场景,徐汉军知道,与发达国家的舰载航空兵相比,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走向远海大洋,还有许多全新的领域、全新的战术、全新的考验,在等待着他们探索攻克。 (张刚、孙飞、朱为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