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街边看热闹的人发出一阵哄笑。
“哟,这不是先前儿在盛德赌坊出老千让人一顿胖揍的神棍么?”
“这死性不改的,骗吃骗喝骗到王二头上了,不是茅房里点灯笼,找死嘛!”
“啧,这肯定不是咱安平县本地人……”
云雀听街坊四邻言下之意,似乎这王记面馆来头不小。
“小哥,江湖救急,还请手下留情!”那神棍一个抱拳,趁小二不备拔腿就往门外蹿。
“江湖你大爷!装哪门子的好汉!”小二把长条凳一摔,叉着腰冲街西一嗓子大喊,“四叔!拦住那个吃白食儿的!”
只见十来丈开外的肉铺子里走出个满脸大胡子的黑胖男人,身高八尺,一身横肉,手里还提着把油乎乎的大刀。
那身形往道儿中央一横,神棍鬼哭狼嚎,调头就往另一边儿拼命狂奔。
“江湖路远,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好汉饶……”
话还没喊完,便听“嗡——”的金鸣之声堪堪贴着耳畔飞过,大刀稳稳钉在前方树干上。
“使得一手好刀法。”云立德不禁握拳叹道。
那神棍一个激灵,也不跑了,战战兢兢转过身,硬生生挤出个比哭还惨的笑脸,“好汉,有话好说啊好汉……”
云雀努努嘴,“姐,你看,真让我说准了吧?”
“这人真是,年轻力壮,有手有脚的,干点啥不行,人店家小本买卖也怪不容易……”云立德道。
“行了。”连氏伸手把三个孩子往身边儿一揽,“舞刀弄棍有啥好看的,快走罢!”
回白溪村的路上。
云立德背着大铁锅在最前头,边走边教育儿女,“咱做人要踏实本分,千万不可动那些个歪心思,人虽穷,但志不能短,只有先把自个儿的身子立正了,遇事儿才能挺直腰杆儿……”
姐弟仨齐齐点头。
连氏笑着打趣儿道,“你们爹是个粗人,就会这一套道理,整日便挂在嘴边儿了,我瞧着咱家雁儿,雀儿还有小五,哪个都不是有歪心思的孩子。”
“那是!”云立德嘿嘿笑,“娃儿们就是地理的黄瓜秧子,咱给他扎的架子歪,他就长得歪,咱给他扎的架子正,他就长的直,是这个理儿……”
“爹!你说的太好了!比王里正说的都好!”云雀简直震惊,这闷葫芦老子嘴里竟然还能冒出金玉良言。
“你爹咋能和王里正比,人家是读书人。”连氏眼角眉梢都泛起了笑意。
云雀把这种表情定义为‘迷妹笑’,就像情窦初开的少女见到了钦慕已久的意中人,每一个毛孔的都散发出恋爱的酸腐味儿。
“那是那是。”便宜老子连连点头,在连氏跟前儿他就是听话的大狗熊,媳妇儿说啥都对。
云雀一手牵小五,一手挽云雁,故意放慢脚步,识趣儿的和那恩爱两口子拉开距离。
“雀儿,咋啦?走累啦?”单纯的云雁不明所以。
“嗯,热!”
正是晌午头,知了没完没了的聒噪,道路两旁的树也被晒的蔫头巴脑的。
“姐问你个事儿,你得老实说。”见爹娘离的远了,云雁才小声问道,“昨夜里……是不是你?”
“啊?姐你说啥?”云雀手搭凉棚遮着脑袋,一副完全听不懂的样子。
“秀儿姑……昨儿刚睡下,我就听到你鬼鬼祟祟的出去了。”
“我那是去尿尿,云秀儿喊的时候,咱不是都在睡觉么?”云雀无辜的瞪大眼睛,“姐,你咋还怀疑我呢?”
“……”云雁脸上大写的‘不相信’,“真不是你?”
“姐,你看我。”云雀伸出自己弱不经风的小胳膊晃晃,“像是能打的过云秀儿的样子吗?”
小五闻言默默抬起头,沉静如水的眸子眯成了一条线,心想:倒是不像,但你真是啊!
云雁被她那无比诚实的小眼神儿眨巴眨巴望了片刻后,终于松了口气,“不是你就好,你可千万别再招惹秀儿姑了。”
“知道知道。”云雀幸灾乐祸笑嘻嘻,“她那满身粪……估计得段日子蹦跶不起来……”
如云雀所料。
云秀儿一整天都没出过上房门,连晚饭都是朱氏亲自给端进去才吃的。
天擦黑,何丫头就来串门子了,手里还拎着个油纸包。
“给你,雀儿。”
“啥东西?”云雀刚帮着连氏收拾完,湿漉漉的手甩了甩。
“酥饼,我二姐捎来的,甜豆沙馅儿,可好吃了。”何丫头边说,眼珠子边往上房瞄,“我听说你姑让人打到粪堆里了?”
“你听谁说的?”
“你家三郎呗,全村人都知道了,还说她啃了一嘴……那啥。”何丫头两条眉毛一高一低的挑着,硬憋着还是笑出了声。
云雀……
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云雀发誓,自己真的只是想教训下云秀儿,出口恶气而已,真没想让她成为全村的笑柄啊!
“云义还到处喊冤,说不是他爹干的,能使这阴招的,除了你三叔,还能有谁?”
云雀……
谁让云立孝平日无赖惯了,这回不是他的锅也甩到了他头上,满身长嘴都说不清了。
“要我看啊,你姑也活该,让她总欺负你跟雁儿姐,且是遭报应了……”
“可别这么说。”云雀朝上房努努嘴,“让云秀儿和我奶听见,还不得把罪名又赖我身上,正找不着人出气儿呢!”
话音刚落,屋里传出朱氏中气十足的叫骂,“一个二个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吃里扒外,早晚遭报应,让小鬼儿抓去,下十八层地狱!先拔了舌头!再下油锅……!”
何丫头咂舌,“你奶咋这么爱骂人?”
“身体好,有力气。”云雀估摸了下时辰,这是吃饱饭,歇过劲儿了。
“嘴可真毒,比我奶骂的难听多了。”
“那是,咱们村儿要办个骂街比赛,我家能得第一,别说你奶了,再加上个黄婆子都不是对手。”
黄婆子是白溪村有名的恶妇,前阵子刚没了儿媳,据说就是让她给磨磋死的。
何丫头被逗的直乐,咯咯咯跟母鸡要下蛋似的花枝乱颤。
连氏在摇头叹气,“雀儿,你咋又说胡话呢?娘咋嘱咐你的?转脸儿就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