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时期,丞相田蚡娶燕王女为夫人,王太后为其弟张罗喜事,召列侯宗室前来祝贺。当时窦婴也在被邀请名单中,但他人影孤单,决定拉上灌夫作伴参加田蚡婚礼,灌夫却一口拒绝了窦婴。
灌夫觉得人家新郎官又不请灌夫,他没有义务去蹭那个热闹,且俩人心里有隙,就算见面,也是心照不宣。
窦婴却说道:“你和田丞相的结已经解了,别多心啦。”
灌夫经不住窦婴死缠烂打,只得硬着头皮给那个矮冬瓜丞相祝婚去。
宴席上,众人坐毕,首先是新郎田蚡祝酒。田蚡举杯,众客人纷纷避席伏地还田蚡之大礼。
之后,就是客人之间互相敬酒。
轮到窦婴敬酒时,灌夫发现只有窦婴的旧属避席伏地,其余至少半数以上的人像尊佛一样坐在原地,稍稍欠身,就算是给窦婴面子了。
一股无名火窜上灌夫心头。什么东西,都是些势利狗。这时,灌夫脑中闪出一个可怕的兆头:今天,可能又要发酒疯了。
轮到灌夫行酒,灌夫提起酒杯直奔田蚡。灌夫对田蚡敬酒,发现田蚡杯里没有满酒,叫他倒满。田蚡却说道,不能倒满,我只能喝这么多了。
中国酒文化是个奇怪的人情文化。谁对谁好,谁尊谁卑,在酒桌上都能表现得淋漓尽致。感情好,一口闷,感情差,意思意思。田蚡和灌夫的感情,永远都不能喝满酒。可是逢场作戏,也是可以的,不就一杯酒嘛。
然而,今天身为新郎官的田蚡也是奇怪的固执,他偏不和灌夫喝满酒。最后,灌夫也强求不了他,就真的只有意思一下了。
干完这杯酒,灌夫又闷了一肚火。
窦婴说他和田矮子的事了结了,现在看来这是个屁话。只将半杯酒就将我推搪,早知如此,何来自取其辱?
可是现在,只有拉起脸皮将这轮酒敬完。灌夫将酒敬下去,正当他敬酒时,对方仿佛瞎了眼低头跟旁边另外一个人咬起耳朵。
灌夫当即火大了。
如果说,田蚡不给灌夫面子,那是因为他们有过节,而且田蚡还是丞相是新郎官。人家老姐是当今王太后,势如中日,当然谁都看不入眼。可是,眼前这个人,啥都不是,竟然还敢怠慢灌大爷来了。
这个人是谁?灌贤。灌贤又是谁?曾经以骑军纵横天下的灌婴之孙。
灌夫和灌贤的父亲同辈,论辈分,灌贤还要叫灌夫一声叔。今天叔心情很不爽,被田蚡欺负,竖子不来捧劝,竟然还顺脚踩了爷的背。
此时,和灌贤窃窃私语的人是东宫卫尉程不识将军。
时西宫卫尉为李广将军,尽管程不识和李广都是职业军人,俩人却治军大不相同。程不识治军严厉,将士皆喊苦;李广治军宽松,将士皆死附。可程不识对李广治军却不以为然,他曾这样含蓄地评价李广:“李广治军简易,将士皆为之死;我治军烦劳,但匈奴也不敢动我全身。”
在灌夫看来程不识和李广不在一个档次,程不识看上去简直就是个怕死将军,所以他推崇李广,轻程不识。如今灌家子弟和程不识咬在一块,就仿佛一条蛇咬到了灌夫心上。
灌夫指着灌贤骂道:“你平时不是瞧不起程不识吗?你不是骂他不值几个钱吗?怎么今天我这个长者给你敬酒,你竟然像个娘们儿似的跟人家咬得那么热乎!”
灌夫声如悍雷,一声声骂出去,宴会一下被炸开了。
这时,田蚡走过来了。
田蚡此时心里已经憋着一肚子火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灌夫吼那么大声干吗,想砸我场子,还是想跟程不识过不去?
田蚡强装和气地站到灌夫面前,说道:“仲儒,请你说话注意分寸。程将军和李将军同为东西卫尉。你不顾程将军,也要替你向来尊敬的李将军着想一下嘛。”
灌夫转头对着田蚡,就像一只红眼儿狼对着一只单眼蛤蟆。灌夫张口冲着田蚡吼道:“今天你就是砍了我的头,扒了我的皮,老子都不怕了。还在乎什么程将军和李将军!”
众宾客顿然醒悟:原来灌夫醉酒之意,不在程不识,而在田蚡。
灌夫一语轰完,就上厕所去了。
灌夫前脚出宴席,窦婴后脚跟上。田蚡看着灌夫的背影,好呀,竟然是合伙砸我场子来的。既然你不给面子,老子今天就搞定你了。
顿然,一股莫名之火喷胸而出,只见新郎官大人怒吼一声,叫道:“来人,将灌夫给我拦回来。”
灌夫才到门口,窦婴本来护着他开溜,警卫将他们拦住,将发酒疯的灌夫拉到田蚡面前。
就在这时,一个和事佬出现了。
田蚡大食客藉福上来先替灌夫向田蚡请罪,然后回身告诉灌夫,太不懂事了,赶紧给田丞相认个错。
此时的灌夫火气攻心,红眼獠牙,整个就是一个逼急的讨债鬼,他还记得认错二字几笔几划吗?
灌夫昂起高贵的头颅,蔑视地看着田蚡。
藉福真替灌夫捏了一把汗,他跳起来按住灌夫的头,叫道:“不知死活的家伙,赶快认错啊。”
藉福游说有术,但是驾驭灌夫这头脱僵之厉害还真是一点辙都没有。藉福越是叫他低头,灌夫越是愤怒,跳起来大吼大叫,好好的宴会好像都变成斗厉害会了。
这时,田蚡发话了。
来人,将他拿下,关起来。
田蚡将灌夫送进监狱后,随后将丞相府长史叫来,只说了一句话:“今天来参加我婚礼的宗室,都是有诏而来的。”
长史一听,心领神会地频频点头。今天到场的宾客,都是王太后请来的。灌夫不给田蚡面子,等于不给王太后面子。所以灌夫婚宴闹场,说小了是发酒疯,说大了是犯罪。
此罪名,田蚡都替他想好了,就叫犯大不敬罪!
再且,灌夫既然都将脸面撕破,那他田蚡还给他留什么后路呢。好吧,新账旧账一起算。咱俩的恩怨,早该做个了结了。
不用田蚡吩咐,丞相府一帮高级官僚立即行动弹劾灌夫。同时,将灌夫旧账全翻出来晒光,准备将颍川那帮横行乡里的灌氏宗族,也全抓起来论罪。
灌夫你不是想吓唬我嘛,此次我姓田的就要告诉你,什么叫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这时,田蚡要整灌夫的事传出后,窦婴着急了。
无论如何,必须先救人。灌夫一天不出监狱,就一天离死亡越近。但是,举目长安,窦婴孤零零一个人,他找谁诉苦去?
这时,他想到了某些人。
这些人就是曾经在他将军府上混过,现在全跑去田蚡府上继续混日子的宾客。于是,窦婴将这些旧属招来,呈出黄金,开门见山地说道:“如果你们还记得我这个过气的将军,请将这些钱收下。我就只有一个要求,替我解救灌夫,事成之后,绝不亏待诸位大侠。”
众宾官尴尬相视,各自收下自己那一份,诺诺而退。
不久,有消息反馈回来窦婴:“灌夫估计是救不了了。现在要救的只能是灌氏宗族,田丞相马上就要对他们动手了,还是叫他们赶快跑吧。”
丢了西瓜,不能连芝麻也丢了。窦婴派人急告颍川灌氏兄弟,众人一听,四腿并用,一夜之间全跑不见影了。
乖乖,此时被关在牢中的灌夫终于醒悟了。他以为手握田蚡权柄,量他也不敢怎样。现在他突然发现,手中的权柄竟然不能用了。因为田蚡彻底将他关死,谁都不能前去探望,连捎个信,放个鸽子的机会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