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何笙歌 | 禁止转载
1
天庭。
紫气祥云缭绕于四面八方萦绕不散。
绯红色镶金宫门大开。宫门头,鎏金色琉璃瓦上悬了金边牌匾,正大光明挥了三个金字:遣云宫。
一身姿修长的碧衣少年,面容稚嫩五官尚未长开的模样,眉目却俊秀得很。此刻正堪堪撑着一把素面油纸伞,站在那牌匾下,静静候了半天仍不肯离去。
仿佛,是在等人。
路过的仙娥皆知,两千年前,遣云宫的那个哑巴主子长歌上神说是犯了错事因而被打入了天牢。故此后,遣云宫再没敞开过宫门,以致使千年来遣云宫直到今日无人问津。
如今,时隔两千年,这宫门却敞然大开,实属罕见。路过的仙俾纷纷驻足,悄悄探头望着,大多想一睹究竟发生过何事。
须臾,有马蹄声踢踏伴着瑶铃声缓缓致。
碧衣男子凝神望去,远处一辆马车已由远至近踏着飞云向遣云宫奔来。
驾车人,乃是天牢的一个小牢头。
车停在宫门口。男子收了伞,不由冷着一张面孔瞪向了那牢头,开口便是训斥:“说好了辰时便到,即刻便是午时,这便是你们天牢的规矩不成!”
牢头骚首无言。此时,那帐帘内却悠悠荡出一道低沉筝弦声悠扬。
已是多年不曾见,念到长歌本就不会说话,是天庭唯一的哑巴神仙。寻常时候便是拿着这远行琴模仿话音,他方才能听得懂她所想的表达。
只这一声琴音,可谓把他吓得不轻。
少年慌忙掀了那车帘。
只见车厢内半倚着一位身着素色衣裳面容姣好的姑娘。那身行头已略微破旧,素面衣料已是微微的黄。那人此刻正昏昏沉沉倚在车厢旁,双眸紧闭,面容憔悴,怀中正紧紧拥着一把筝。
若不是光阴痕迹明显,她显然是个美人。
只是,像如今这样狼狈憔悴,又如何称得上当年那风采绝伦美艳无双的长歌上神。
碧衣少年的眼眶忽而有些湿润了。
她的衣裳仍是她多年前离开遣云宫的那身素色流仙裙,不曾被破坏一分。可是,如今归来,曾经周身润泽的仙气却早已破碎得七零八落。
他的好姑姑,这样漫长煎熬的两千年,她究竟受了多少苦。
2
长歌被那少年扶下了马。
她的身体哪里还如当初的康健。脚尖不过刚刚落地,身体一软,便已负势瘫在他怀中。
她怀中紧抱的远行琴应声落地,扫出的清风荡开了云彩飘扬。
那牢头静静坐在马匹上,居高临下瞥一眼长歌,后又看向那少年,思虑后沉寂着开口,“瑾言公子,可要记得好生照看长歌上神。她……”
一句未毕,那名唤瑾言的碧衣少年却冷冷一记眼刀甩了过来,“长歌上神她怎么了?”
牢头继续骚首,犹豫开口:“她……如今已是被那东宫的太子妃掏了心脏。神仙没了心脏,虽不致死,但是她在天牢里修为损失过重,如今归来这遣云宫,可要叮嘱她好生休养。”
瑾言惊,手上一僵,“怎么……会被掏了心?”
“说来话长,这已是些旧事了。现下,上神在入牢前带走的墨魂笔已经支撑做了上神的心脏上千年。此番也望公子切记,在尚未找到足以与长歌上神匹配的心脏之前,这笔万不可离长歌上神的身。”
——
那牢头迎着汹涌的云海扬鞭远去了。
瑾言扶过怀中人娇软的身子,拾起落在地上的筝,折身缓慢步入了偏殿。早在一个月之前他便听闻长歌将会在不久后提前归来,于是特地归置好了屋子。
沐浴。梳洗。绾发。
长歌早已醒来。此刻,正透着黄铜镜,静静看着那头瑾言微红的眼眶。那双眼睛里是山明水净的温柔平和,一如千年前。
瑾言迎视明镜中那双明瞳,沉默后,道,“姑姑,几日前我曾去东华帝君那方讨了个音诀回来,每日可支撑你两个时辰可以像其他仙人一样开口说话。你且慢慢修习着,我这便去元俊宫找那清渊太子讨个说法!”
瑾言说着,已扬袖而去。只是前脚还未迈出房门,后面便已被柔柔一双手扯住了锦袖。
回眸,长歌正淡淡望着他,空闲左手手下的远行琴已被拨出音律,瑾言一瞬了然,长歌分明是在告诫于他,莫要闹事。
他悠悠叹了口气。
长歌微笑,再拨动琴弦。瑾言恍然,连忙把那音诀清清楚楚告予了长歌。
虽说这音诀还原不出她原本的音色,但是至少她从前却是个哑巴神仙,应当知足。不过片刻,音诀已熟惗许多。本就身为上神的她天资聪颖,不过半刻便已牢记于心。
她把那少年牵到身边。
“瑾言。两千年,你受苦了。”
初运这音诀,音色倒是清朗得很。虽不甚熟悉,不过也尚且也驾驭得来。
“姑姑。”那少年笑,面容单纯得柔软,“这句问候,本是我欠你的。”
长歌弯了眉眼,生动灵秀。
“瑾言,我且问你,”长歌理清流连在肩头的长发,方才抬眸,静静将他望着,“可还记得南海御魔殿?”
瑾言闻此,面容当即冷下来,“姑姑这是何意?”
“那封魔祭,若我不是记错。是有两千年未曾加封过了吧。”
闻言,瑾言讪讪,“好好的,姑姑提这桩子事作甚?”
那人,却面容恬静地望着他,眼中,是多少年来山水不复的清明。须臾,她终只是叹了口气,再没说出话来。
3
东海,流云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此时此番情景,可当真是应了这句话。两千年前她下界渡劫,留这一方百里桃林给那姑娘让她好生照应,却还是被她一不留神颠倒了咒术,百里桃林被一把火舔尽了枝繁叶茂。
如今这两千年后,竟又是这另一番美景。
“姑姑不知。你走后,那清渊太子曾多次来流云山。现下这满山桃花,便是他一手扶植起来的。”
静静立在祥云端,长歌听着耳畔人小心翼翼的复述,淡淡笑,“我晓得。”
如何不晓得。他那样爱着那画灵,怎么会不在意这被一把火烧的狼狈的流云山。
怕是瑾言以为她又触景伤情,赶忙拉圆场,“姑姑我们进去吧。”
说着便要施法驾云而去。长歌发觉,一掌便把他功力压了下去,神色依然平淡:“不必了。时隔千年既然这桃林已易主,进去,看见不想看见的人可不好。”
瑾言:“那……”
“趁着两个时辰还长……也罢,你带我去看看玥灵公主。两千年前封魔祭,是我害了她。不知她现在如何。”
要去玥灵的碧玉宫,刚踏上云头,瑾言神色谨慎地扯扯她的衣袖,道:“姑……姑姑,现在,玥灵上仙已经不在碧玉宫了。”
长歌皱眉,“哦?怎讲?”
“她……在五百年前,已经……灰飞烟灭了。”
4
她以为,千年风雅天庭,待她归来,于她眼前的定会是一番新的面貌。何谓痛苦,仇恨,都会在光阴这场浩劫里缓慢变淡。天牢中岁月冗长,冰冷的痛噬心,想到这里,她才有力气重新睁开早已流干了眼泪的眼睛。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她以为。
她以为,把心脏给了玥灵公主,她便会活过来。
可是,灰飞烟灭这个结果,果真是太残忍。
她又做了那个梦。两千年前封魔祭夺去了玥灵的双眼与心脏,她便这样满身是血地站在她面前,冷声道:“长歌,我再也不会原谅你。”
长歌惊醒,吓出一身冷汗。
那碧衣少年瑾言正匍匐在她床畔,困着打盹。
长歌只看得到他脑勺上乌黑温凉的发。
瑾言。我不在,你定要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毕竟,欠人的。总是要还的。
玥灵身为公主因长歌而魂飞魄散,天帝又怎么肯轻易放过她?如今,魔族被击溃锁入御魔殿,两千年一场的封魔祭又到了期限,她的罪过本该在牢中关押一辈子,这样提前便放出来,长歌如何会不知道他天帝是打的什么心思?
打入六道轮回也好,魂飞魄散也罢。
自那年心灰意冷至今,倒不如求一个问心无愧。
只是,但愿,以后她不在了。
剩下的人,千万要好好活,好好活。
5
“天帝有旨,宣遣云宫画仙长歌上神觐见!”
这一声传唤,长歌盼了多少天。重新登上这万阶仙阶,她在天牢里屯下的一身病尚未见好,天君竟已如此的急不可待。
凌霄殿一如既往巍峨辉煌。
长歌掐了音诀。她要用最好不过的面容来迎驾天君。天帝依然遥遥在上,一身龙袍仍是离别时威严模样。长歌亦是一身素衣静静立于殿中,片刻,跪身行礼:“画仙长歌,参见天帝。”
那方,天帝瞅着她,一双明眸冷冰冰:“画仙平身。”
“谢天帝。”
她自恃举足轻重,礼数绝不错一分。
“不知,画仙这两千年在天牢过得可还舒坦?”
长歌静静听着这浑厚音色,内心腹诽,你倒是去天牢中待上那两千年看看是否舒坦。那浸泡过毒蛊的三昧真水整日整日漫在腰际,双手被魔铁吊着动弹不得,又要忍受那挖心之苦。
踏出天牢时,万年修为尽数丢失,周身仙气支离破碎。
你说,是否舒坦?
只是这些不过内心所想,面子上功夫还是要做足的。她欠身,“谢天帝记挂。苦一些也是应该的。”
再不多说任何。说舒坦了对不住死去的玥灵上仙,不舒坦了又像是在埋怨天帝。这可是真是一个好答复。
不远处的天帝冷冷瞥她一眼。
“不知画仙的心脏可有恙否?看画仙如今神采奕奕,入牢前还是个哑巴,现在竟便可以说话,如此看来,是调养得不错。”
长歌依然淡淡,不肯抬头迎视,“不劳天帝记挂。微臣的身体尚且吃得消,何况现有自家神器墨魂笔代替了微臣的心脏上千年,现下已是无碍。声音之事,也劳烦了东华帝君。”
“这怎么能行。”天帝皱眉,缄默半刻,道,“一会我召药仙上殿来。你随他去寻个心脏,缝上吧。顺便再安一个声音,堂堂一位画仙,让人落下此等话柄成何体统。”
长歌一双隐在衣袖下的双手冷了又冷。
“天君大可不必如此厚爱微臣。”
云海四方涌动,大殿上那素衣女子声音微凉,不动声色间含了枚刺。
她抬眸,冷冷望着那方天君,声音温柔泠亮,模样却有着千年前难得的倔强:“微臣自知罪孽深重,害得流苏仙子重伤又害得玥灵公主魂飞魄散,理应下地狱受六界轮回之苦,但如今仍站在这凌霄宝殿内实属天君垂爱。微臣此番感激不尽。”
言毕,抱拳:“微臣虽愚钝,但还不至于不谙世事。天君若是有事,也请但说无妨。画仙长歌,必将尽其微薄之力全力以赴。”
6
遣云宫。
玄关处有轻声响动。接着便有凉凉夜色从门口泄入。有人把门开了又合,脚步轻巧,愈发清晰。
屋内正打盹的瑾言闻音蓦然清醒,连忙奔过来,掀了纱帐正巧迎上一脸憔悴的长歌刚刚从外归来。
“姑姑。”
他唤。长歌却并未理他,失魂落魄着双眼,径直与他擦肩而过。
那人行走的锦衣煽动的风,都略带了冰冷。
床头横放着那把远行琴。她坐下,把琴揽入怀中,芊芊五指撩拨出一道音律在夜空中素雅悠扬。
那方的瑾言愣住,“姑姑,可曾是出什么事了?”
不然,为何这般魂不守舍?
瑾言忘了那音诀早已超了两个时辰,长歌依然是那不会说话的画仙。她指尖再度撩出一道音律,琴音却变得低沉而凄恻。
瑾言这才反应过来,那音律里,含了他姑姑所言之事。可是解读了音律,却不得不忧心。
长歌琴音间的意思,本是极简短的一句话:“瑾言,回你厢房,歇息去吧。”
瑾言垂首,“姑姑……”
那人却静静松了压抑在弦上的指,素面衣裳依然纤尘不染。纱帐畔红烛已是蜡炬成灰,更衬得她容颜愈发妖艳。
那是瑾言,最后一次看见,这般素杉翩翩如风如雪模样的长歌。
7
笠日。
晨暮未落。遣云宫前荷花湖畔一片露烟飘渺。
瑾言已更衣梳洗完毕,一身碧衣潇洒身姿清朗容光焕发。到了时辰,便来到了正殿向长歌上神问安。
他姑姑尽管是个哑巴,素来却以温文尔雅的性子闻名于诸仙人间,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实乃一仙才女也。一把琴拨得行云流水荡人心弦不说,更绘得一手好丹青。画中人物惟妙惟肖,因而被封作“画仙”。
只是今日登堂,推开木扇门,那样一番情景映入他眼帘,委实是让他大吃一惊。
那曾是她姑姑手下绘成的,每一幅丹青。彼时,一幅一幅摊开在地面,摊开在她脚边,像是铺展了一室的山水。
而他那素来以素净温柔称呼的姑姑,此刻,大红喜袍加身,身姿轻盈正站在那山水之间,化了红妆吻面,正巧笑嫣然地看着他。
她袖沿隽绣了一双龙飞凤舞。
许是看惯了她素净的模样,这样的长歌,未免太过于惊艳,一颦一笑美不胜收。
“来了?”
美人挑眉望向他。
瑾言险些看呆,方才回神,内心澎湃,“姑、姑姑,瑾言是来向您请安的。”
后知后觉,他那姑姑,声音似乎又变得柔软了些。长歌把他的疑惑了然于胸,淡笑道,“昨日天帝召见时,天帝怜惜,派药师与我补好了声音。昨晚刚缝上,今天便可以用了。只是不巧,本打算也把心脏缝上,奈何药仙那边的心脏都匹配不上。”
瑾言恍然。
只是……
“姑姑,你这一身打扮……”
“这是我娘亲在我初懂人事时赠予我的。如何?”说着,更转了一个圈,为他展示这一身红装。
瑾言无言。这人间的织品虽不如天庭的高贵,却也是鲜艳美丽得很。
只是眨眼间,他却瞅见了长歌脚畔的一幅画。水墨丹青里只有微风将柳枝轻送,湖畔柳树下本该一人依畔却依然一片空白。看样子,那美人仍然未曾归来。
他至今依然记得,这幅丹青乃是长歌画过的唯一一幅美人丹青。只是,如今这画上,却依然空空如也,画面里空缺的那片空白,已空了上千年。
这样的一幅丹青,却为长歌带来了近乎万劫不复的劫难。他想,或许没有这幅丹青,那一切的一切,是否都不会有。
画被悬空,瑾言方才意识是长歌已把那画握入手中。
那人双目满是神采地静静看着手中丹青,须臾,踱步向他走来,浅笑着把画交入他手中,语气温柔:“拿去,烧了吧。”
8
那个久远的老故事,本始于两千年前。
长歌在下界寻画丹青的石料时,曾意外救下过一只黑毛狐狸。她瞅它可怜,这只黑毛狐狸又身带灵性,于是瞒着天帝带回了遣云宫。
只是纸包不住火。这件事终是被天帝知道了。那黑狐却初生牛犊不怕虎,竟携着长歌登上凌霄宝殿与天帝公开对峙起来。
天帝愠怒,一声令下把长歌以私自传授凡人仙力为罪名贬下了凡,看守人间仙境流云山,百年后重回天庭。
她头痛,临行为这只黑毛狐狸取名,谨言,谨言慎行。瑾与谨谐音,方才定了瑾言。
但这狐狸记性委实让她堪忧。因而,拖了一天时间教他写字,不写别的,只“瑾言”“长歌”四字,便够他消遣一段时间的。
她要他好好替她守着遣云宫。
长歌罪名不重,倒是没有投胎轮回之说。从南天门下凡后直直降落在了流云山,初见,竟险被乱花迷了眼。
流云山有百里桃林灼灼盛放。
有人就站在灼灼桃花间,男子身着青色锦缎华服,身姿清朗,正静静站在风中点指桃花。
她以为他是居住在这里的桃花仙。
于是,拿了远行琴行礼。
那男子静静转了身来看她,双眉挑出一丝不屑来:“你便是那被贬下凡来的哑巴神仙?”
她心中霎时起了不悦,因这人的无礼冲撞。怎奈何神仙的气度是不能缺的,长歌端着远行琴冷笑,指尖拨出凉音细语。
无论是何人物,如此无礼冒犯,她再怎么朴素清贫也是当朝一代鼎鼎有名的长歌画仙,这样毫无忌讳,怎担得起仙家威名?
可待那青衣男子报上姓名后再度无礼而不屑的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个便,她又能说什么呢。
那青衣男子仿佛一瞬便洞悉了她的身份,讶异后清淡地笑了笑,“也望长歌上神谅解,在下本元俊宫清渊,见过长歌上神。”
长歌惊。
这男子,竟是天宫那纨绔才子清渊太子?看他剑眉入鬓,双目清明而凌厉,气宇非凡,一口一句“长歌上神”,仿佛一瞬间变了三个脸,真叫长歌耿耿于怀的他的冒犯耿也不是不耿也不是。
她张不了口道谢,手上更操着一把琴不便行礼,只好欠身。那太子却淡淡,“上神免礼。”
记忆里,这便是初见。在满树桃花下,却并没有谁和谁的一眼万年。长歌听闻这清渊太子纨绔不务正业,因在天庭委实闯下不少祸,天帝便把他押到了这里来,让他好好思过。
清渊的住所,在桃花林的东尽头。长歌细思如尘,一声不响把屋子盖到了西尽头去。
那太子却难缠得很,见她如此,时不时便跑去桃林西尽头,变着法子刁难。
长歌不胜其烦。
又不好与他天宫太子争斗什么,只好每天治理了桃树后便借口外出,以为那天宫太子几番吃闭门羹后,或许会放过她。
只是,在她出门其间,桃林却来了人。
是一位少年。碧衣俊秀,面容青雉。长歌看他还小,本想着打几株桃子打发走便是,那少年却在她转身走时“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更歇斯底里扒住了她衣角,嘴里喊着姑姑。
长歌被吓到,看着这碧衣少年,兀自愣过半晌,终于识清了那声姑姑。
原来那黑毛狐狸瑾言在遣云宫已修成人形,还是这样一个明媚俊朗的少年。
“姑姑,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少年欢喜地伸手,掌心中摊着丹砂与青雘两种矿石。长歌微笑,这只狐狸还记得她最爱不过丹青。
只是,这矿石……
“姑姑有所不知,前几日魔族与天族在不周山决战。这两道矿石,正是不周山上陨落入人间的仙石。我看这石头是个好材料,给姑姑画那锦丹青,实乃妙用!”
即是陨落入人间的,那便与他天庭无关。何况,这样好的两块石头,扔了也是可惜。
然,一切因缘结果,皆从此刻画仙长歌一笔一墨晕染开来。无人不知长歌手中掌管的神器墨魂笔汇合着天地灵气,丹青料子曾是不周山的仙石,于是,仙气晕染,画仙妙笔生花下于宣纸上铺展开的那个素衣美人,在点了眉间一抹红朱砂之后,从画中走了出来。
8
从画中走出来的美人,一颦一笑,果然真是一副如花美眷。
长歌为她起名,流苏。
那美人堪堪笑着,手中的锦扇掩了半边脸。
而那副没了主角的画作,只好收起来。长歌大约是知道,若那空白着画面的画作若是被毁灭,流苏大概也是活不成的。于是,更加珍贵的收藏了起来。
后来,一晃三月。
天庭传来急报,魔族与天族决战结束,天族太子清渊上神战胜魔族正凯旋归来。但魔族仍有党羽不灭,魔族其首目已被押往南海御魔殿,等待诸仙人抵达御魔殿,准备封魔祭仪式。
长歌恍然,怪不得这么长时间不见他清渊,原是跑去不周山打仗去了。
只不过,这封魔祭,又为何物?
一旁啃桃子的瑾言轻笑,“姑姑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封魔祭本是天庭大典,每次举行都需要一位仙人的身祭来巩固封魔坛中魔的封印。”
怪只怪她双耳不闻窗外事多年。这不知道也很正常不是?
只道是今年许多的仙人都惧怕仙人的身祭会由自己来身祭,统统请了令下凡渡劫去了。要知这身祭,可是灰飞烟灭魂飞魄散的代价啊。
长歌啖笑,有意避开话题,手下将远行琴琴弦拨开:“天庭玥灵上仙呢?瑾言你可曾看过她?”
瑾言哈哈大笑,“看过看过,玥灵公主可是好得很,唯一不好便是没有长歌上神您日日陪伴左右,公主她可是,寂寞的很,寂寞得很!”
长歌瞪他一眼,琴声悠扬起来,“何时你也学得这般油嘴滑舌。”
瑾言兀自笑笑,没了下文。
玥灵公主本是天君女儿,自小与长歌交好。不然按照她长歌的个性,在天庭,如何过得如此安分?
长歌心存感激她的照料,时常与她谈那诗词歌赋,不知不觉间两人便熟络了。自她下凡与那玥灵已经多日不见,这次的封魔祭,约莫是可以见上一面的。
10
她把流苏与瑾言安置在了流云山百里桃林,挥了云,兀自飞去了天庭。封魔祭乃大典,以免出什么差错。
留下了远行琴,让流苏代替她,打理那一片桃林。无需多么繁琐的仙术,只要弹起相应的曲子,念动小咒,招来三昧真水,将水撒于桃林即可。
此去一别是经年。
封魔祭便定在七天之后。
所谓封魔祭,便是加固封印了魔的封印,避免让其中的魔跑出来。其间,务必要牺牲一位仙子,用其仙肉仙血仙心来生祭那妖魔,其代价,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仙祭过程中不能出现任何不平衡。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因而没有几个人敢参与封魔祭,更没有人想作为封魔祭的仙祭,灰飞烟灭的代价,又是哪个人承担得起的。
只不过既然这次天帝下了旨意,不去乃抗旨不遵。她把封存已久的墨魂笔拿了出来,自上次作了流苏的锦丹青后许久未曾动过,此番作法,只能靠墨魂笔施法。
不料,封魔祭仪式上,却看见了本不该出现于此的人。
身披锦绣的流苏,此刻竟与那清渊太子站在一起?
长歌不敢相信,走近了看,却发现并非看错。她一时惊恐,流苏在此番情况下出现,难道也是……来封魔祭作法?
可是,自己是与她交过的那些法术,哪里够她封魔祭上施展?不容多想,她上了前去便抓住了流苏的袖子,本欲把她拉走,一双温热的大手却一把将她推开了去。
长歌惊魂未定,回眸,流苏美人正哭得梨花带雨,躲在清渊背后,葱指携着印花手绢掩面而泣。
而那太子,把流苏护在身后,姿态颇为霸道,一张俊秀的脸却冷冰冰,双眸凉凉看着她,“长歌上神这是何意?”
奈何长歌摸了半天,才想起能代她说话的远行琴早已被她落在了流云山百里桃林。
那一刻她懂了什么叫做绝望。
她抓住清渊的袖子,央求,摇头,不能,不能让她去封魔祭,不能。
可清渊不是瑾言,不是从她的眼睛里轻易透析那些易碎的神采就能了然所有神思的那个碧衣少年。
清渊只是冷冷甩开她搭在他衣袖上的手,余光瞥一眼身后那个佳人,而后重新看过来,声音微凉,却是比刚刚柔和不少,“长歌上神,封魔祭大典在即,有事也请封魔祭后,上神再行商议不迟。”
她本欲冲上前去,无论如何也要把流苏扯走。不料,肩膀被一双细指柔柔一扣,身后熟悉而微凉的梅香伴着淅沥的首饰碰撞声一起触到感官,长歌一惊,转身,玥灵公主已遣步拉她离开。
11
万籁俱寂。
那不幸被选中仙祭的小仙娥,此刻正蔫巴巴站在祭台中央,手中操着一把长笛,已缓缓吹奏。
笛声缠绵而缭绕。
那是长歌所不懂的音调。玥灵转头,长歌在她身边,目光悠远绵长。
不久,祭台渐渐有了飞沙走石之势,风声在四周行走不定,应是时间到了。
长歌顺着起势发动咒语,几乎是轰的一声,祭台周围爆出一声巨响,一道浅色光柱从天而降,刺得人睁不开眼。莫名的一股巨大的压力不知从何而来重重压在她脊背,长歌凝神,额间不由凝出细汗,手上更加了一把力气。
却听低低一声闷响,距长歌不远处的流苏终是突发状况,一口鲜血从口中沥出!
长歌惊,正打算运功为那人治疗伤势,却发现正执着墨魂笔的右手动弹不得!那是她第一次有这样危险的意识——在那日画下那副锦丹青时,因丹青颜料不足,长歌耗费了墨魂笔的百年修为丹砂青雘提修为,以保证美人丹青可完美收工。
怎?那流苏本是墨魂笔画下走出来的画灵,施法均有墨魂笔几分仙力。难不成,灵力也会被墨魂笔牵着?
那……
她长歌岂不是也得受连累?!
墨魂笔追随了长歌上千年,长歌与墨魂笔,其中所有一方受到伤害,另一方无疑也会即刻遭到反噬……
不多时,果不其然!
身体的负担果然越来越重,那本是流苏与墨魂笔的双重压力全部聚集在了她身上。
正不堪重负,却闻耳畔轰的一声,身体在骤然间轻松不少。转眼,却见玥灵正腾空着一只手,源源灵力正透过她掌心涌入她天灵穴。
她分明是有些吃力了。
一个公主,修为再怎么高,也无法负担的起三个人的消耗。更何况,这三个人之中,还有一只消耗堪比两个人的兵器。
玥灵在撑住半刻后,蓦然失去意识!
长歌慌了神,打足了力气朝封魔坛涌入仙力。本想腾出一只手来唤醒玥灵,下一刻,玥灵的身体却已失控,飞沙走石之间一股狂风袭来,玥灵在那一刻身体被毫无预兆的卷入了封魔坛——
长歌几乎是下意识的冲了进去——
诸仙人大惊之余,即刻收了法术,封魔祭于此,被中途打断。那太上老儿慌慌张张跑去看坛子,半晌,颓丧摇头,魔逃了。
长歌被封魔坛中央旋绕的厉风刮得昏迷了去。
她还是未能及时救得了玥灵。
传言说封魔坛中央的厉风极其厉害,仙祭过程中,最先腐蚀的便是生祭人的心脏,而后面容,最后骨肉。其间十秒,必定能把你刮的灰飞烟灭。
而昏迷被卷入了厉风中的玥灵,虽不至于灰飞烟灭,却被厉风腐蚀了心脏,刮去了双眼。
药仙在天帝面前扑通一声跪下,道,“小仙无能。玥灵公主……心脏已死,回天不易。”
12
在封魔坛周围守卫的将士,有人曾指出,玥灵是为了给受伤的长歌上神疗伤,适才昏迷被卷入了厉风漩涡。
天帝大怒。
当即派人把长歌抓去了天牢。
打入水牢,三昧真水中放满了蛊。
那往日待她尚算不错的清渊太子殿下把一切罪责怪在她头上,无论是流苏重伤,还是玥灵仙逝。
后来呢。
听闻那元俊宫新来了个太子的新欢,名唤流苏,是个美人。那美人步履翩翩去了天牢,出来时,手上拿着一颗血淋淋的心脏。
而后,那美人向天帝送了这颗心,道,长歌上神心怀慈悲,愿以自己的心拯救玥灵公主。
玥灵靠着长歌的心脏,不生不死不灭一千五百年。终在一千五百年后,灰飞烟灭。
而长歌,被掏空的左心房,被放入了那只墨魂笔。
一放,便是两千年。岁月如歌,终迎来那一天,她踏出天牢,那个长大了的黑狐撑着一把素面油纸伞,来接她回家。
她还活着。
玥灵却死了。
踏出天牢的那一刻,她曾听闻一些旧事,一些新事。旧事道,清渊上仙,已与那流苏仙子在五百年前成婚了,苦守了千年,终坐上了太子妃宝座。
新事却道,那沉寂了两千年的魔道又重回天庭,清渊不负众望再次给予魔界重创,于是——时隔两千年的封魔祭,又将重新开启。
岁月啊,又是一番轮回。
13
瑾言将一切都告诉了她。
她重回了流云山。望着满山桃之夭夭,百里桃林一如既往。
那天,她把远行琴交于流苏后独自飞往了天庭。哪知,流苏却玩心大起。二十一根琴弦被她弹断了七根,导致天外本该飞来的三昧真水却飞来了三昧真火,一把火将百里桃林烧了个干净。
火苗引来了清渊上仙。
于是,流苏与清渊便于这样熊熊火苗下天雷勾地火,一见钟情了。
他把她带回天庭。
答应她让她参与封魔祭大典。
承上启下关系导致墨魂笔与长歌关联一度崩溃,两人一物一度重创。
玥灵,这才因她死去。
长歌闭上眼睛,有眼泪从眼眶夺眶而出。清渊,这本是你一手犯下的罪过,为何是我来承担。
你不与她相遇,多好。
魔不会逃,玥灵不会死,我不会成如今这个样子。
现下我有了声音,你可知为何?为的,本是那一个月后的封魔祭,这次,我是那仙祭。
你又成功俘获了妖魔。
天君想此次封魔祭,为了万无一失,更为了两千年前死去的玥灵,便由我来做那仙祭。此后,天庭,世间,便再也没有那画仙长歌。
你又可知,你本不该爱上那画灵的,你本不该爱上她的。
14
长歌回到遣云宫时,瑾言跌跌撞撞从屋里奔出来,迎上她,扑通一声跪下,“姑姑,救我……姑姑,我当真不知把那幅画烧了会害死流苏仙子的啊!姑姑,救我……”
长歌淡淡的望着他,道,“瑾言,起来。”
瑾言磨磨蹭蹭站起。
“瑾言,画是我让你烧的。若说害,怎不说是我害死的。”长歌浅笑,手中手帕细腻的抹去了那人脸上纵横的眼泪。
说时迟那时快,门口的门却嘭的一声炸开,有寒色刀影疾速闪过她的双眼,一道青衫从屋中飞出,刀尖凌厉直朝长歌的喉咙逼来。
长歌望着由远至近的潇洒身影,岿然不动:“你倒是刺一刀试试看。”
刀声呼啸在耳畔戛然而止。
是清渊。
他双眼血丝,双目戾气,仿佛恶鬼上身般盯死了眼前长歌,喉咙压低,“说,究竟是不是你害死了流苏!”
好一个诗情画意的流苏仙子。勾引男人的手段倒是一绝,伺候了他千年,看来情深仍旧如一日呢。
长歌微笑,“是我杀了她。流苏本是我笔下画灵出世。如今我把那画烧了,她不死才是怪事。”
“你——”
那刀尖又近了一分。瑾言已被吓傻,紧紧抱住了长歌,若长歌有个闪失,他也不能好过。
“你倒是一刀刺下来看看。”长歌依然嫣然浅笑,定定望着他,“我尊你一声太子殿下,可你也不要得寸进尺。我被你杀了,你倒是去问问你父王还有谁愿意替补封魔祭仙祭这个位置。”
清渊此刻的模样十分狰狞,想杀了她,却又杀不得,纠结崩溃至极。
“长歌——这世上,怎会有你这般狠毒的女人!”
“狠毒?”长歌皱眉,后又掀了唇角轻声笑了出来,一双温柔眉眼装满了嘲讽:“清渊太子,承蒙厚爱,竟让您用狠毒此般优雅的形容来夸奖我,真是不胜荣幸。说狠毒,我怎比得上您万分之一。
您倒是说说,我狠毒在哪里?是掏了她流苏的心,还是害死了玥灵?这一切的一切,本事你清渊一人犯下的罪孽,为何要我长歌替你承担!
你明知道流苏是何身份法力如何,却依然让她参加封魔祭……你究竟是何居心?如今,死了玥灵,清渊,你从来就不知道,我究竟有多恨你。”
那人,双眸似要眦裂,狠狠瞪着眼前的清渊。既是亲近如瑾言,也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
未免,太可怕,太疯狂。
“七天后,便是两千年后的又一场封魔祭。”长歌仿佛是没了力气,僵硬地退了两步,被瑾言搀住了,“我答应了天帝,做这次的仙祭。我终于要解脱了。但是,清渊,我死,你与流苏……也休想好好活着!”
15
七日后,封魔祭。封魔坛。
仍是千年前那场熟悉的万籁俱寂。长歌身披红装,举目望向台下,诸人正纷纷看着她。
长歌忽而笑了。
玥灵死了。
流苏死了。
接下来,却是她了。
来之前,瑾言还尚在睡梦中未曾醒来。那是因为她在昨晚便给他茶水中掺了迷药,以免今早又起来哭闹。
她已将一切收拾妥帖,桌前放着一杯茶水,那是为瑾言准备的忘情水。这傻小子以为她真的不知道呢,可满屋子的书纸,都是他曾练过的字。可铺天盖地都是“长歌”,这又要作何解释。
她跟着药仙去缝入了一颗新的心脏。她早就明了,这个世间哪有空降的恩惠,即便天帝给她嗓子,那也是念动咒语用的;给她心脏,只不过是因为仙祭的人不能缺任何五脏六腑。
时隔两千年的厉风,徐徐吹来。
她甚至想象的到那是怎样的一番苦痛,厉风一丝一毫吞噬她的心脏,再到面容,后来成为一具白骨,最终,枯骨成灰。
灰飞烟灭之后,这世间在时过境迁之后又哪里还会有人记得曾经一画仙,名唤长歌。
她踏上封魔坛,不远处却有人跌跌撞撞向她奔来,
她自恃把一切收拾妥当不留任何遗憾的离去,去忽略了,那碧衣少年醒来后发现她不在,又哪里还有闲暇去管那茶盏中是否有一潭忘情水。
“姑姑!不要!”
台下是那少年撕心裂肺的呐喊。
她睁眼望去,那碧衣少年正站在风中,衣袂迎风翩翩如雪。
这少年,自她归来,无时不刻守在身畔。可是那么多瞬间也不抵这一眼望得真切,这已不再是个少年。
身姿挺拔颀长,眉目俊朗璨若星辰,她略微欣慰,至少她死了,这少年却是由她抚养长大的。
可是,那少年却不知从哪里顺了一把刀出来,狠狠瞪着高台上的她:
“姑姑,你若再敢往前一步,那我们就来试试,看看究竟是那封魔坛的厉风厉害,还是我手上的这把刀更厉害!”
瑾言双目坚定,手执一把大刀站在风中,缓缓把大刀对准了他自己的脖颈。
她惊。
可是,又哪里狠的下心。这少年,总是能在关键时候捏住她的软肋。在那少年还尚未把热血洒入空中之前,她已奔下高台,一把夺了他的大刀,啪的一个巴掌便利落的刮到了他脸上!
“回去!谁允许你这么做的!”
那少年默默挨下一掌,却不哭,双眼深邃,依然执着着,“姑姑,跟我回家。”
“……瑾言,回去吧。以后没有我照顾你,你可要好好的。”
许久,她长吁一口气。始终,还是无法狠下心。可是有些结果逆转不了,她深深看他一眼,转身,走向了封魔坛。
可是,一步未过。
一步都尚未踏得出去。
身后有大刀的流苏缀轻响,淅淅沥沥,犹如千年前玥灵的首饰轻响的声音。那一刻,她有些恍然。
恍然之间,这个世界,又突然变得静悄悄了。颔首,一把大刀从她背后穿膛而过,只余大刀的刀尖淋漓着猩红的血液,在她腹前突出。
她身后,那碧衣少年,红着眼眶,还保持着前一秒把大刀刺入她腹部的姿势,静静望着她。
大刀在下一刻猛然抽离出她身子。有鲜血撤入空中,她终于意识到了那疼痛的泛滥如何的难以忍受。
被那一刀刺得意识涣散,她倒下的那一瞬,却已被瑾言拥入怀中。
瑾言扔了大刀,静默着看她,“姑姑,两千年了,你果然丝毫未变……依然这么心狠。”
——
长歌是在遣云宫醒来的。
身畔有两三成群的仙娥规规矩矩站在一旁,看她醒来,面露喜色。
“上神醒了?”
那仙娥要搀她起来,却被她一掌挥开。她面容苍白,声音冷冷质问道,“瑾言呢。”
那仙娥纷纷退出一丈远,中规中矩垂了头。
“我问你们瑾言去哪里了!”
那一刻她动了怒,奈何动作过大扯动腹部伤口,她狠咳了半晌,最远那个小仙娥欠了身,“回禀上神……瑾言公子他,代替上神上了那封魔坛。如今,已灰飞烟灭了。”
16
她终于明白了,爱一个人是为何心情。
更懂得了,恨又是怎样的一番别样滋味。几番轮回,生离死别,爱恨情仇,终归成了一场空梦。
瑾言或许早就知道,他打不过长歌,只好背后偷袭,一刀刺入她腹部却不致命,好替她上那夺命的封魔坛。
长歌的伤,养了三月有余。
他仙逝不久,阳春三月,长歌伤好痊愈,再踏上凌霄宝殿,请求天帝,剔去她仙骨,永久看守人间仙境流云山,再不返天庭。
天帝如她所愿。
桃花落地,碾落成尘。
她把那远行琴的琴弦,一一弹到崩断。天庭消息来的突然,道,那把自己关入宫门三月不曾出现的清渊太子在那日终于风采奕奕的出现,却当着满天庭仙人的面,跳下了诛仙台。
她淡笑,本想与谁再无聊调侃几句,却发现身畔并没有人。这样习惯性的习惯,究竟是习惯给谁看呢。
转眸,只剩东方桃花下晨光熹微,有红日缓缓跃入视线。她推翻了琴筝,静静躺下,任由花瓣零落埋没。
她身畔,摊着一沓宣纸。净白纸面上墨色笔画晕染着光阴的旧梦,“长歌”二字,挥得极其俊雅极致。(原标题:长歌 作者:何笙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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