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由毒舌电影原创:dsmovie)
十二年前,Sir和几位好友一起,码字怀念过张国荣。
那是哥哥去世的一年后。
我们找到了张国荣真实的人生与虚幻的电影故事中,许多个地点,聊作凭吊。
由于对哥哥的喜爱,这些地点在记忆里,早已真作假时假亦真。
时间,又过了一轮。
今天是他诞辰60周年,Sir想旧文重提。
因为,怀念这种东西很有意思。
真正的怀念,只会浓,不会淡。
怀念忌日,慢慢就变成了,怀念诞辰。
这也许就是真正的,死而复生。
合作作者:奶猪、谢子明
邮递员有一个难题。
在他的邮包里,一直有一封没办法投出的信。
又到了一个阴雨绵绵的坏天气,邮递员沮丧地意识到,它在自己手中,已经整整一年了。
现在它躺在邮包的深处,像一个愚人节惯有的玩笑——
可是愚人节的意义早在去年就已经改变了,是谁还在开这样的玩笑呢?
谁都看得出,这封信已经走过了很多地方。
香港、上海滩、冲绳、欧洲、阿根廷,来。回。来。回。
信封的表面不再像一年前那样光滑笔挺,像在告诉人们,它已经很累了。
信的上面还有很多斑驳模糊的邮戳,每个邮戳代表着一个真实或者虚幻的地点,一个确实有着收信人的蛛丝马迹、却也使他下落不明的地方。
信被无数次单调而机械地打回,信的背面印着数行的“查无此人”。
信封上这样写着:
张国荣先生收 。
投递地点:香港中环
文华酒店回复:查无此人
张国荣就是落在那个花台上,摔到了那条黄线里面。
从张国荣在香港文华酒店跃下至今,已近一年。
文华酒店门口的侍应生早就能很熟练地用粤语、普通话和英语向前来询问的人作介绍——两次来,遇到两个不同的侍应生,都是同样的手势和台词。
张国荣跳楼的健身房,几个外国人在健身,只是他跳下去的那个天台被锁上了,透过百叶窗望出去,一切都很平常。
4月1日,文华酒店以收取少量租金的方式,默许歌迷将此地作为纪念张国荣的基地。
无可否认的是,更多的华人知道文华酒店,是因为张国荣最后选择在这里结束生命。
投递地点:阿根廷·公路·大瀑布
回复:查无此人
酒馆、石板路面、路灯构成异乡人眼中另一个类似香港的街景,在这里可以运用英语、普通话、粤语或者阿根廷语跟不认识的人交谈。
《春光乍泄》里,张国荣与一个外国人跳舞,左手攥着一支点燃的烟。
在阿根廷,王家卫营造了几组不同的环境,它们有不同的态度,比如大瀑布的态度就很鲜明,它是为了抚慰而存在。
当美工张叔平一笔一笔地在某间旅馆里的墙壁上画出图案,便构成了张国荣在阿根廷的临时安身所。
还有这条Highway,苍白又遥远,是南美洲上一块荒芜、陌生的地方,石子和枯草记录下一段关于快乐的故事。
投递地点:香港·石塘嘴
回复:查无此人
夜晚的石塘嘴,从电车里看出去,是冷清和昏暗的,香港不是每个地方都如铜锣湾和尖沙咀一样明亮,但这种昏暗似乎更加真实。
50年前,如花在这条斜斜的道上掩面一笑,就是十二少和如花的那个“出500元摸摸小腿的年代”。
关锦鹏想用两个淡化了性别的人,来表达对改变的恐惧和对未来的不信任。
在两个50年之后,关锦鹏的两个主角,张国荣和梅艳芳都撒手人寰,《胭脂扣》则像一个预言,摆在香港的石塘嘴。
投递地点:尘世外·兰若寺
回复:查无此人
有人看见那个小书生背着木箱,向着时间的深处走去。
唱着“路随人茫茫美梦似路长”,他的脸上春意盎然,稚气未脱。
那是一个久远的有关人鬼情未了的故事。
兰若寺是个充满诗意的地点,兰若寺的意思其实就是尘世外。而王祖贤的鬼气和午马的侠气可以被忽略。
当宁采臣在光的深处回头时,你会明白时间并没有带走什么。
投递地点:北京·舞台
回复:查无此人
舞台上的西楚霸王和虞姬影影绰绰,虞姬说:大王,刘邦的军队打来了。
霸王循声望去,虞姬轻轻抽出霸王腰间的挎剑,自刎于一刹。
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戏就结束在高潮处。
舞台在北京。无论风云如何变化,舞台一直没变,程蝶衣为日本侵略者演“贵妃醉酒”,天旋地转最后倒在舞台上,泪流满面,可见他确是痴迷。
陈凯歌曾说张国荣与程蝶衣很相似。而戏中张丰毅扮演的段小楼这样回答:
“你是不疯魔不成活啊!”
是张国荣使我们看到了这样的人,他们脆弱而纯粹。
投递地点:陕西榆林红石峡·大漠
回复:查无此人
黄沙、黄衫,夕阳西下,古代人,现代人。
时间在天涯孤客的心中燃烧留下灰烬。
1994年以前,人们提起陕西,首先想起的是黄土高原和壮丽的壶口瀑布。
现在,很多人更难忘记于天地一片混沌中那面迎风飘扬的大旗。
那也是陕西,具体地点是在榆林地区的沙漠。
当王家卫富于情感张力的影调遍布实景,当色彩搭配出出奇的鲜艳仿佛触手可及,在榆林大漠里的阳光、蓝天反倒显得疏离,不再真实。
真实的惟有张国荣的那个背影,被深深刻入脑海。
投递地点:上海滩·风月场
回复:查无此人
是许文强或是那个拆白党忠良?
万一我们忘记那张脸,还有一双行走于十里洋场缥缈无常的白色皮鞋。
这样你就会记忆起那些穿梭来去的地点,那些金碧辉煌出售的色彩、人声喧杂的酒店或是灯红酒绿的风月场,都成为脚下的过眼云烟。
黄浦江的浪,早已汤汤呜咽入海。
投递地点:香港·旺角
回复:查无此人
张国荣和唐唐的别墅并不耀眼,除了多一扇铁门之外,甚至还没有对面邻居的房子簇新。
这里是私人住宅区,路口有明显的警示招牌,严禁擅自进入,很多明星的家都在这个附近,但他的家一眼便能认出,可能因为他的骨灰摆放在此,所以一年四季都会有不相识的人在门前摆放花束。
来应门的人并不比其他住户更谨慎,但对待各式陌生来访者,肯定更加坚决和得体。
屋里很暗,开门的人尽量把自己夹在铁门和木门之间,不让外面看到屋里的情况。
我告诉她外面还有一束花,她探探头说:“刚才才收了一束,又有了吗?”然后将门掩好,迅速取花返屋。
张国荣前经纪人陈淑芬一直表示“在努力物色理想的地方安放骨灰及设立墓碑”,无论张国荣的墓安放在何处,他生前的家总是第一个让人想起他的地方。
投递地点:东南亚·热带雨林
回复:查无此人
一个男人曾经在茂密的椰林中快速行走,生气地离开他生母的住处,并且义无反顾。
在椰林里,他留下了等待寻访与验证的足迹。
在东南亚某处行驶的火车里,他重复了一遍有关无脚鸟的传说。
车窗外是潮湿、温润的热带雨林,火车仿佛并非在平地行驶,而是漫无目的地飘行在空中。
投递地点:香港·海湾
回复:查无此人
维多利亚海湾对面也是海湾,香港的年轻人要立抱负,到处都是好地方。
《英雄本色》里的海湾寄托了张国荣投奔怒海的“当年情”,平静的大海是成熟,澎湃的大海是狂热,他的成长经历见证了一代人对江湖仗义的崇拜过程。
是的,那时候都年轻。大哥狄龙都显得精神抖擞、意气风发。
大哥拍拍警校学员的肩膀:“多打打沙袋”,意思就是说身体要好,是男人总要搏杀一番。
海风吹来,咸淡的气味夹杂着荷尔蒙让人热血沸腾。
投递地点:冲绳·海岛
回复:查无此人
这是一个很小的地方,大家住在同一个公寓里,偶尔喝杯咖啡,往往相遇在同一间露天咖啡馆。
如果投一枚硬币在唱机里,就会奏出悠扬的音乐,张国荣随着音乐扭动身体,而这有益于观众保持恋爱的新鲜感。
“我捕捉过一只飞鸟,没摸过你的羽毛。”这是王菲唱的《新房客》,冲绳是度假的去处,电子音符飘渺在身后。
投递地点:巴黎·街头
回复:查无此人
巴黎街头都是闲散的路人,摩托车上一个偷天大盗背着昂贵的名画疾驰而过,给人们带来不少刺激,大家纷纷退开为大盗让出一条道。
这条海边的路平时安静得很,诸如汽车追逐这种大阵仗很少发生,所以大伙一见场面扯大了首先会表示惊喜和友善。
欧洲自然有很多古街道,由上古公元前2046年保留至今,但这里不是,场景的转换是因为古堡已经失窃。
投递地点:西岳华山·黄龙洞·水潭
回复:查无此人
西岳华山的半山腰处有个大洞,洞口崖石刻有“黄龙洞”三个大字。
洞外修竹成林,古松几树。
这是梁羽生小说《白发魔女传》里描写的卓一航与魔教神女练霓裳初识之地。
电影里在洞口造了一个水潭,是张国荣与林青霞爆发爱火的地方。
情节至末尾练霓裳变成白发魔女,对卓一航的不信任感到伤心欲绝,回忆频频闪烁,便是这个舒展自由、快活奔放的水潭,极度的残酷与美好冲撞之下总是莫大的绝望。
萍水相逢时,黄龙洞外下了一场雨,二人独处,卓一航突发奇想,便给陌生的女子起了“霓裳”这个名。
再次相遇时,又是一场雨,雨点在水潭上击起朵朵水花,霓裳说:“你带我走吧。”
山溪倾泻,泉水激荡。
这封信还被投递到其他地方……
北京·华天小吃护国寺店
张国荣到过两次的小吃店。
上海·汉源书店
张国荣在汉源书店,收录于写真集《庆》
上海的一家书店,张国荣曾在这里买书和饮茶。
上海·圆苑
上海的一家餐厅,张国荣曾在这里用餐。
拉斯维加斯·凯撒皇宫
美国拉斯维加斯的剧场,张国荣2000年圣诞节举行“热情”巡回演唱会的地点。
香港·天星码头
据说几十年前,张国荣就是从天星码头坐船,去参加电视台演艺比赛的。
在这里乘坐渡轮,总能感受到人世沧桑。
香港·上环济公庙
济公庙是张国荣经常去的地方。当年在张国荣生日派对上,唐先生没出现,为了挽回两人感情,张国荣跑到上环济公庙祈福。
最终,张国荣的牌位就供在这里。
香港·太平山顶
这里的香港杜莎夫人蜡像馆,陈列有张国荣的蜡像,栩栩就如真人复生。
然而却没有了多情的顾盼,只余凝固的微笑。
香港·玛丽医院
张国荣跳楼之后,曾在这里抢救。
香港·湾仔福临门酒店
张国荣生前和唐先生经常去有“富豪饭堂”之称的“湾仔福临门”吃饭。
香港·龟背湾豪宅
张国荣自小一直渴望有一个无忧无虑的安稳的家。
到1995年他终于以2600万港元购入龟背湾豪宅,更亲自参与室内设计。
这座豪宅很快吸引了成百上千的“荣迷”前来探访,甚至观光巴士经过其家时也要当作观光景点介绍,张国荣终因无法忍受缺乏隐私的生活,1997年以6800万港元的价格将豪宅卖出。
香港·玫瑰冈中学
张国荣的母校。
香港·南华体育会
张国荣和唐唐经常打球的地方。
香港·诺士佛台路上的其利公司
张国荣自己的唱片公司。
……以上投递处均查无此人。
又过了十二年。
十二年前,Sir在一辆大巴上,一个电话打来。
说,张国荣死了。
其实,我们从来没有当面见过张国荣。
再过个十二年,我们会变得比张国荣还老。
哥哥这个称呼,喊的人也会越来越少。
我们再也不会矫情地寄出一封信,来寄托什么。
而当我们每年一度地想起张国荣,我们在想什么?
在想自己,年轻时的自己。
当然,也会向心里冒出的这位亲切的人,打一个亲切的招呼:
哥哥,怎么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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