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24和HBO强强联手，首度涉足青少年题材的新剧《亢奋》（Euphoria）自从6月中旬开播以来，争议就没停过。
注意了，这绝对不是那种你会跟父母一起观看的剧集——
露骨的性爱、迷幻的毒品、触目惊心的暴力，以及满屏的年轻肉体在派对狂欢，尺度确实惊人，屡屡踩界。
如果你对此感到不适并且连连摇头，不要怀疑自己过于保守，因为大部分观众都是这样的反应，包括美国观众。
也许，你还会感到困惑，地球另一边的年轻男孩女孩们真的都变成这样了？
这些所谓的「Z世代」（90年代中叶至2000年后出生的人），真的在毒品、滥交、暴力、社交网络的包围之下，完完全全地把自己交付给虚无与幻觉了吗？
当然不是，正如编剧一再澄清，这种「青春」只属于少数人。
《亢奋》展现的，是青少年中的边缘群体，是大部分人没有接触过的「青春」的阴暗面。
无视，并不代表阴暗面就不存在。
《亢奋》将这种阴暗面暴露在阳光下，目的就是让观众去试着理解与聆听，即使那是人们可能完全不认同的「青春」的形态。
就像我们的父辈尝试去理解我们那样。
《亢奋》改编自2013年以色列的电视剧《暗杀国度》(Assassination Nation)，片名Euphoria的意思是：精神愉快、舒适。
这种感觉绝对有别于我们平时讲的幸福快乐，更多地指代着极短暂的快感和欢愉，大多由毒品和性爱所致。
女主角Rue便是一个吸毒成瘾的高中生，充当了剧里一众颓废问题青年的核心。
扮演Rue的Zendaya是迪斯尼频道出身的童星，96年出生。事实上，《亢奋》的几位主演都出生于94年~03年，标准的「Z世代」。
从这里便可以看出HBO的目标观众的大致年龄，基本上也是刚刚度过青春期，或者正处于青春期的美国年轻人。
从这部剧的一开场，Rue把自己的出生过程描述为「我被母亲子宫颈残忍地反复粉碎」的时候，我想你便能略微体会到它的青春伤痛基调。
很奇怪，似乎这种与生俱来的悲剧性，再加上婴孩时期对于「911」恐袭事件报道的记忆，便足以成为她吸毒成瘾的原因。
她11岁的时候，一次毫无缘由的恐慌袭来，医生为她注射了液体安定，那是她第一次在自己的世界里找到了平静。
自此Rue开始吸毒，进入戒毒所，又复吸，即使承受着母亲和妹妹的失望，仍然想要追求那片刻的Euphoria。
剧中并不是仅仅描述毒瘾，而是更像一个青少年亚文化的万花筒，包罗了许多边缘群体的生活，毫不掩饰地展露给观众很多扇共情的窗口。
例如Rue的密友Jules便充当了性少数群体的代表。
Jules在父母离异后搬来这个小镇，二次元漫画少女的打扮之下却是男性身体，通过注射激素来维持性征，在交友app上寻觅合适的男孩。
饰演Jules的演员Hunter Schafer同样也是跨性别者。
她今年才20岁，已为几个时尚大牌走过秀，这是她第一次接触演戏，片中角色几乎为她量身定做。
运动员Nate（Jacob Elordi饰），在父亲的严厉要求下长大，成为了英俊、强壮、无可挑剔的男孩。
然而表面钢铁直男的他，却对男孩的裸体感到不适，直到被美丽的Jules吸引，开启了一段秘密网恋，直面自己的取向。
值得一提的还有肥胖女孩Kat。一场青梅竹马的青涩恋爱却因她的发胖而告终，自此她一直都以身体为耻，在他人的嘲笑和嫌弃中长大。
片中Kat走在学校走廊上，总有同学在她身后模拟「咚咚咚」的音效，以此嘲笑她的体重。
而这一幕，正是来自饰演Kat的演员Barbie Ferreira的真实经历。
我们在零碎的角色线索当中，辨认出每个人的身份状态，辨认出他们看似独特实则普遍的青春危机，甚至辨认出一些曾依稀存在于自己生命中的忧虑。
这部剧集的灵感也来自于编剧真实的生活经验。
《亢奋》的编剧萨姆·李文森（Sam Levinson）年轻时便是一个疯狂的毒瘾少年，青少年时期，李文森在医院和戒毒所中度过了大把的时光。
▲编剧萨姆·李文森
直到19岁，他才通过药物治疗逐渐康复，最终摆脱毒品，之后便开始写作。到现在，他已经14年没有再复吸。
在治疗期间，他开始思考假如自己就此离世，能够留下什么。
也就在那个时候，他突然意识到，「我是个骗子，我是个小偷，我是个瘾君子，我一直都很糟糕，而我生命中的每一个人都爱我。如果不吸毒，我会成为一个比这更好的人」。
成为一个更好的人，相信美好的事情能够在自己身上发生——这也是《亢奋》的创作者希望这部剧能达成的社会意义。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把这部剧集的影响看得如此乐观。
最为人诟病的是，片中将吸毒之后的快感呈现得十分生动形象，360度旋转的晕眩效果，酷炫迷幻的视觉特效，「I‘m so happy」的赤裸裸的告白……
观众不禁担心，这会对青少年会有误导性，以为吸毒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更别提尺度令人咋舌的性爱及裸露场面，为了处理好如此多的性爱场景，HBO甚至聘用了所谓的「亲密协调员」（Intimacy Coordinator）来指导演员的表演。
李文森自己也意识到，让毒品和性在电视上显得有魅力和冲击力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将会有一些观众完全他妈的吓坏了」。
▲Rue的遛鸟照科普课堂
在第一集播出之前，便传出有一名主演（说唱歌手Brian "Astro" Bradley）拒绝继续拍摄的消息。原因是他对于这部剧集的主题感到不舒服。
最终，剧组只好用另一名演员Algee Smith代替了Astro，并补拍了他的所有戏份。
而最大的不满来自「父母电视委员会」（Parents Television Council）。
委员会的主席Tim Winter谴责HBO制作这部剧集是不负责任的，他指责这部剧「似乎是公然、故意地向青少年推销极其生动的成人内容：性，暴力，脏话和吸毒」。
《亢奋》可以说是拍出了所有父母的梦魇：如果自己的女儿染上了毒瘾、在探探上通过种类繁多的「遛鸟照」选择性伴侣，该如何是好？
而对于涌来的种种指责，剧组似乎早有预警。
Zendaya在第一集播出前，在社交网络上发出提醒：这部剧集只适合成熟的观众收看。
▲Zendaya提醒观众，片中会有对毒瘾、焦虑、迷茫的生动描绘
第一集里Rue的独白，也作出了某种预先的回应：
现在是2019年了，除非你是阿米什人（基督新教的一个分支，崇尚简朴的生活方式），否则裸体是爱的象征。所以不要再羞辱我们了。
是的，是的。这像是某种来自「Z世代」的自由进步宣言，而被宣告的对象是一切衰老的愚昧的过时的保守势力。
但仔细想想看，《亢奋》里的年轻人所做的事，和六七十年代的嬉皮士们相比，也并没有很离奇。
年轻人的堕落与自毁，我们在《猜火车》和《梦之安魂曲》里能看到更淋漓尽致的呈现。
▲《猜火车》
那么，《亢奋》除了引起家长们的焦虑和恐慌之外，对年轻人的意义在哪里？
编剧回应道，他想以一种不带偏见的同理心，呈现边缘群体的生活。
李文森作为真切地经历过「阴暗青春」的过来人，认为，现在屏幕上很少能看到严肃对待年轻人生活的影视作品，就算有，也普遍带有一种批判和狡猾的态度。
「对我来说，制作一部能赋予他们内心生活应有分量的电视剧很重要。」
不可否认，《亢奋》的确打开了很多窗口，提供了专属于这个时代的年轻人的声音。
「Z世代」最大的特征，就是他们一出生就处于网络时代，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的双重生活伴随着他们成长，塑造着他们的自我认同与价值观。
剧中的胖女孩Kat就过着一种典型的双重生活。
她在现实中总是形单影只，受人忽视，但在网络上，她是一名备受欢迎的小说作者，在Tumblr上获得数万粉丝的关注。
Kat还写了One Direction前乐队成员Harry Styles和Louis Tomlinson（被称为Larry Stylinson）的同人小说，剧集还配上了与情节对应的动画场景。
没想到，剧集播出后激怒了One Direction的粉丝，甚至有人呼吁Harry和Louis应该起诉HBO以维护名誉。
演员Barbie Ferreira表示，她完全能理解Kat的想法，因为她正是成长于One Direction极度流行的年代，也是一名「追星女孩」。
你会完全将自己投入到一个陌生的偶像身上，或者通过想象团员之间的互动，来逃避自己的现实生活。
更具象征意味的是Nate和Jules的角色。
两人在现实中举刀相向，水火不容；但在社交网络上，他们以匿名网友的身份结识，聊得火热，甚至将对方视作灵魂伴侣。
相信时下很多年轻人都有共鸣：网络上的自我与现实中的自我，往往大相径庭，仿佛有着双重人格。
而出生于99年的演员Hunter Schafer更是网络世界的狂热拥趸。
作为跨性别者，她曾经通过观看油管上同类人的视频获得了很多勇气。现在她也成为了出现在屏幕上的人，为更多有着相似经历的观众传递力量。
她甚至直言：「Internet saved me」（网络拯救了我）。
▲现实生活中的Hunter Schafer
你会发现，这群「Z世代」演员，和他们饰演的「Z世代」角色，形成了某种对应关系。他们的近乎本色出演，为剧集增添了极强的说服力。
但是剥离网络时代的影响，这部剧集谈论的仍然是那个永恒的命题，「青春」。
角色中那些令人不适的自我放纵和自我沉溺的部分，无论表现在网络世界还是现实世界，其实都是附着于「青春」时期的特质。
每一代人的青春都是如此：如同一头致力于破坏和崩溃的野兽，笨拙地处理着自己的恐惧、创伤和欲望，试图克服他们的迷茫，也试图逃避。
这不是一部拍给大人们看的剧集——它自知会激怒屏幕前的年长观众，但仍执意如此，一往无前，多么像年少时故意与父母作对的我们。
撇开教化意义不谈，《亢奋》只是关于「青春」，尤其是关于「青春」的那些粗粝和丑陋之处。
我们每个人的青春也许普通，但总有一些不被人理解的部分，从这个意义上看，我们每个人都是边缘群体，永远挣扎在寻找认同与共情的边界上。
在第一集结尾，Rue和Jules躺在一起，成为了黑暗压抑中少见的一抹亮色，音乐、灯光、色彩、她们俩看向彼此的角度，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合拍。
就像两头孤独的野兽找到了彼此。
作者 ✎mersso
编辑 ✎ Greye
本文首发于奇遇电影：cinemati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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