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从学医行医投身于中医教育事业
陆老的生父李培卿,早年拜浙江名医陈慕兰先生为师。出师后,先悬壶于嘉定;中年,曾设诊于昆山、上海两地;晚年则在上海开业,针术精湛,蜚声医坛,有“神针”之誉。李公生有六子二女,陆老排行最小,出嗣随母姓陆。中学毕业后,因他自幼耳闻目濡,见针灸确能治愈许多疑难杂症,故立志随父学医。李公对他要求严格,并不因爱子而稍加松懈,督其精读《内经》、《难经》、《针灸甲乙经》《类经》、《针灸大成》等著作,每天随诊之余,还嘱其勤练书法。他既爱六朝书法工整,又喜板桥书法之险怪,平素得力于此,晚年自成一格。
一九二七年,他十八岁随父学医初成,到上海经过学会考试,取得开业执照,并参加了神州医学会,开始了行医生涯,分别在昆山南街绿墙头及上海南市两处开业。后因战乱,全部集中在上海,设诊所于八仙桥(现金陵中路),白天门诊,晚上出诊。当时虽年纪尚轻,但由于他勤学苦练,对病者态度和蔼,认真诊察,仔细辨证取穴,故疗效显著,前来求医者络绎不绝。
解放前,国民党反动派歧视和排斥中医,针灸更被斥为“不科学”,几与江湖术士等量齐观。在这种情况下,有的同道弃医经商,有的改作西医,中医面临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陆老认为祖国医学相传几千年,是中华民族赖以生存繁衍的一门科学,任何人都消灭不了。为了振兴中医事业,他以为必须重视整理和发扬祖国医学理论,总结临床经验,加强中医队伍的团结和提高业务水平。为此,他着手整理临床经验,编写了《针灸正宗》第一集和第二集,并制造针灸经络穴位模型。于一九四八年和我一起共同创办了“新中国针灸学研究社”。并附设函授班,亲自编写讲义,答复外地函授学生的来信提问等。当时参加函授班的学生遍及全国各地,影响所及,东南亚也都办起了“新中国针灸学研究社分社”。
解放后,祖国医学得到新生。陆老欢欣鼓舞,对党、对新中国怀有深厚的感情,更积极地工作。他学习了现代隔离消毒的理论,改变了自古相沿成习的隔衣进针的操作方法,在私人诊所内首先采用暴露体表部位、酒精棉球皮肤消毒,然后进针的方法,这在针灸临床上是一大改革和进步。由于他的先行,以后逐步成为广大针灸工作者的操作常规。一九五二年,陆老参加了上海市公费医疗第五门诊部工作,一九五三年被聘为第二军医大学中医顾问。
在党的中医政策指引下,陆老改变了以往个别带徒教授的传统方式,于一九五二年和我一起办了针灸学习班。采用边教学、边临诊的教学方式,既继承了传统的带徒方法(临床带教,一竿到底,使学生对老师的经验特长能全面继承),又吸收了医学院校集体上课、系统教学的形式(白天轮流临诊,晚间集中上课,包括基础理论课程及针灸课程),为期3年,培养出一批针灸医务人员,也为以后上海市历届中医带徒班开创了先例,积累了经验。
一九五八年,陆老参加上海中医学院工作,历任针灸系主任、附属龙华医院针灸科主任、上海市针灸研究所所长等职务,集医、教、研于一身。他知道这是党对他的信任,所以更谦虚谨慎、一丝不苟、踏踏实实,为继承、发展针灸医学做了大量的工作。
为了提高教学治疗,他和教研组的同志一起编写了《针灸学》教材,还与原上海教学模型厂的同志共同设计创造了我国第一座大型的经络腧穴玻璃人模型,通电后能直观地表达经络的循行与流注关系,提高了课堂教学效果。
与此同时,他还主持编写一部针灸学丛书,整理总结了经络、腧穴、针灸、治疗等方面的系统理论和临床经验,第一本《经络学图说》于一九五九年九月问世,以后陆续出版了《腧穴学概论》、《刺灸法汇论》、《针灸腧穴图谱》等书籍。《腧穴释义》、《针灸歌赋新释》等文稿也已完成,可惜在十年动乱中被焚毁。目前,《针灸腧穴图谱》已被译成外文,在国外发行。
一九五九年,他作为中国医学代表团成员,到苏联讲学、会诊,进行学术交流,把针灸医学比较系统地向国外作了介绍。回国后,被任命为国家科委委员,工作更加繁忙,但他从不因会议多、行政事务忙、学术交流多而减少自己参加临床、科研及教学活动的时间,每周总有几个半天参加实际工作。在这几年中,他较多的时间是搞针刺手法的研究,发表了几篇论文。
二、学术思想和医学成就
陆老的学术思想和成就,可简单总结为以下几点:
1.重视经络理论,并有新的阐发
经络学说是祖国医学中重要的基础理论之一。但由于它不能在解剖刀下证实,因此常被斥为玄秘之学而废弃不用,针灸亦被视为是一种“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局部治疗方法,这对针灸学术的发展和提高产生了严重的阻碍作用。
陆老对历史针灸文献作了深入钻研,深感经络学说是祖国医学宝库中的精华,它对临床各科都有指导意义。尤其是针灸,更离不开经络学说的指导。他说:“针灸和经络实在是息息相关,不论在诊断上或治疗上均须密切配合。假如没有经络学说的理论指导,针灸将会对复杂的疾病一筹莫展,无法处方和选穴,当然也不能发挥它的疗效。”因此,他花了很多精力,对经络学说做了大量的整理和研究工作,对古代文献做了很多新的阐发,如对经气的含义、十二经脉标本和足六经根结的理论、十二经脉同名经相接的关系、六腑之合、奇经八脉功能的意义与经脉交会情况关系等问题,都首先做了精辟的阐发,对经络学说的研究和临床使用起了一定的指导作用,受到了针灸学术界的重视。
2.切诊经络,注重肾气和胃气对人体的影响
陆老认为“切诊”是针灸辨证论治的主要依据之一。故他在临床上除切“寸口”脉之外,还十分认真地诊察“脐下动气”、“虚里之动”以及“太溪”、“冲阳”、“颔厌”等脉的变化,同时,还仔细切按经脉的皮部及有关腧穴,通过全面切诊,掌握整体情况,从而正确地辨证论治。
他十分重视肾气和胃气的虚实对疾病转归和预后的影响。他认为经气的内容包括两个方面:一是禀受于父母先天精气而产生的元气(即肾气);一是流行于经脉内外的营卫之气(即胃气)。前者是经气的根本,后者是经气的动力。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他指出,《针灸大成》中所载“标幽赋”中“下手处,水木是根基”一语以及《类经图翼》中所载“水火是根基”之语都属谬误,应按《扁鹊神应针灸玉龙经》所载“下手处,水土是根基”才为正确。因此,他对太溪脉(肾脉)和冲阳脉(胃脉)的切诊十分重视,经常以此配合“脐下动气”和“虚里之动”来诊断肾气和胃气的虚实,以判断疾病的吉凶。他认为若冲阳、太溪脉不衰,说明胃气犹在,先天之根未绝,病虽危,尚可生;若冲阳、太溪两脉绝而不至,“脐下动气”和“虚里之动”亦微,则病多危重难治。
在治疗上,他也经常选用太溪、复溜、足三里、脾俞、胃俞、气海、关元等穴,以滋水培土为法。
3.精通针刺手法,并用科学实验手段研究补泻,取得可喜成绩
陆老认为针灸治病除了辨证正确,处方取穴得当外,还要运用适当的手法,这如同内科治病,辨证、用药、剂量三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因此,在临床上一贯坚持运用针刺手法,取得了很好的效果。例如,陈某,男,41岁。素有哮喘,昨宵骤然眩晕,迄今十余时不能行动,亦难平卧,视物旋转,动则为甚,语言低沉,胸宇痞闷,面色觥白,四肢麻木,脉来迟缓,舌苔白腻。按脉辨证,似属阳气虚惫,真气不足,厥气上逆所致,治拟平肝和胃。处方:足三里+、太冲一[注]。手法:针芒迎随补泻法结合弩法以下气;提插补泻法以调和阴阳。留针20分钟。刺足三里穴时,开始针下感觉空虚,经运用催气法,至4分钟时出现针下沉紧,但患者仍无明显反应。将针轻轻提至天部,用弩法向下斜插一寸许,患者即觉有酸胀感沿胫骨直透足背“跗阳”处,胸脘亦略觉轻快。再将针提出一寸,照上述针向用力将针直插,弩针不动,约1分钟后,患者即觉针刺感应透到足趾,并有微微跳动,主诉胸脘压迫症状消失,胸襟舒畅。再刺第二穴太冲,将针左右捻转约3分钟,得气后,行紧提慢按法十余次,以泻厥逆之肝阳,患者顿觉头部轻松,眩晕消失,能俯视左右旋转。第二天复诊,病已告愈,惟精神不振,四肢酸软,再用提插法补胃之合穴足三里,留针5分钟以和胃气,起针后,即觉精神稍振。次日随访,症状都已消失,体力亦得迅速恢复。陆老在此案中,仅取两穴,疗效迅速而显著,皆赖他运用针刺补泻手法得宜,已达得心应手、炉火纯青之境。他在《刺灸法汇论》一书中,全面地整理了古代各种针刺方法,并加以分析和论述,使之系统化、条理化,为后学者开辟了学习的捷径。一九五八年,在第一次全国针灸经络会议上,他曾为与会代表做针刺补泻手法表演:做“烧山火”手法时,使受试者感觉发热;做“透天凉”手法时,使受试者感觉发凉。他的精湛表演,得到了与会代表的一致赞赏。
为了探索针刺补泻手法的物质基础及原理,他曾与上海第一医院附属中山医院协作,用多方位肌电测绘记录针刺导气(行气)手法过程中感觉传导的现象,选用足三里穴为针刺点,施用控制针感向上和向下两种手法。结果,针感向下符合率为93%,向上符合率为60%。另外,他还与上海中医学院生化教研组协作,对“烧山火”、“透天凉”手法进行了比较深入的研究。实验结果表明,施行“烧山火”手法后,受试者体温普遍上升,同时血糖与血浆柠檬酸含量明显增高(P<0.01);施行“透天凉”手法后,受试者体温普遍下降,同时血糖与柠檬酸含量明显降低(P<0.01)。这说明“烧山火”、“透天凉”手法不仅有主观的感觉变化,而且有实际发生的生理过程和物质基础,为临床实践及进一步研究手法机制提供了客观依据。
4.习用毫针,大力推广温针、伏针、伏灸,疗效显著
陆老习用毫针,认为毫针针体较细,进针时可减少痛感.安全可靠;运针时,进退灵活,施行手法方便,不伤正气。对针具的制作和保管他亦十分重视。当时用的是金质针具,先将赤金请有关工厂按要求加工拉丝(相当于目前31、32号针),然后他亲自制作,绕针柄、磨针尖都别具一格。他认为针柄要绕得均匀紧凑,针苦不宜过锐,必须圆利得当。每日诊毕,对使用过的针具都逐一整修,务使针体挺直,无弯曲,无缺损,针尖没有钝毛,即使后来诊务繁忙,伏天每日门诊达五六百人,停诊后仍嘱学生们逐一检查整修,数十年如一日。
温针首见于仲景《伤寒论》,但却被后人视为俗法而不用。陆老秉承其父的经验,大力提倡使用。他认为,针尾加艾燃烧,可借艾火的温热,通过针体传导到肌肤内部,不但有温行经气的功效,还有加强手法的作用。当经气为外邪所闭阻时,用泻法使邪气宣泄,经络通畅,配合使用温针,可加强血气的运行,达到去壅决滞的目的;当经气虚损时,用补法配合使用温针,能将热力引入深处,帮助经气运行,起温阳补益的功效。但对高热、局部红肿或抽搐、震颤等不能留针的病例,一般不宜施用。
“伏针”、“伏灸”在前人文献中从无考稽。但他认为伏天气候炎热,腾理开疏,阳气旺盛,此时或针或灸,能使伏留筋骨深处的外邪容易随汗外泄,无论补虚泻实,均可收到事半功倍之效。例如:哮喘病每遇秋冬发病,若能在伏天进行灸治,取大椎、身柱、风门、肺俞、厥阴俞、天突、膻中等穴,到冬季可减轻发病或不发病,一般连灸三个伏天,可望痊愈,这是冬病夏治的一种有效方法。
温针、伏针、伏灸由于疗效显著,很受病者的欢迎,在他的推广下,这种方法为很多针灸医家所采用。
此外,在临床配穴方面,他以脏腑虚实及五行生克为依据,十分重视五输穴的应用,根据“虚则补其母,实则泻其子”的治则,凡遇某一脏腑的虚证时,常补本经所属五输穴中的母穴,配母经所属五输穴的母穴;凡某一脏腑的实证时,常泻本经所属的子穴,配子经所属的子穴,往往获得显效。例如,李某,女,35岁。素患贫血,心悸易怒,一月前暴怒,肝气横逆,木实侮土,土德不运,症见胸闷纳呆,心下隐痛,三焦气化失司,大便时秘时溏,舌质红绛,苔根厚腻,脉象数。治以疏肝健脾,通腑逐垢之法。处方:行间一、大都+、中脘+、天枢一。手法:提插捻转补泻法,留针20分钟。诊治4次而愈。此案中,取肝经火穴行间慢按慢提补之,以治其脾虚;佐补胃募中脘,健运中州之气,开郁解闷;取大肠募天枢,运用捻转泻法,以通腑气而化积滞,遂使阴阳平秘而收速效。
陆老行医数十年,前来诊治的不仅有许多内科杂病及各种风湿痹证,还有精神病、癫痫、麻风病之类的特殊病证,经他治疗后,都取得了较好的效果,在《陆瘦燕针灸论著医案选》中有详细记载。
朱汝功 王佐良 陆焱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