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墨病了,就那么无缘无故地重病不起,这可急坏了楚家上下老小。访遍了杭州城的大小医馆,可每位大夫都对楚墨的病束手无策。
在楚墨昏迷的第三天,一位年轻的行脚郎中自己找上了楚家,自称能医好楚墨的病。望着这年岁也就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子,楚家的人实在无法相信他是一名医术高超的大夫,若说他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公子还差不多,但楚墨的病情那么古怪,现在也唯有让这年轻人试试。
在楚家人的注视下,他将三根修长的手指搭在楚墨皓白的手腕上,片刻之后收回手,以温雅的嗓音说道:“楚小姐这是练功出了岔子,被自身的功力反噬损伤了内脏。”
楚诺闻言一怔,随即想起楚墨确实是身怀上乘武功,虽然他自己不谙武学,但他长年来走南闯北,四处做生意,还算颇有些见识,家中也曾雇佣拳师传授几个孩子些粗浅的拳脚功夫,所以大抵知道若是练功不甚出错,也有可能受伤,不由得对这年轻人信了几分,恭敬地说道:“原来如此,那敢问先生,我侄女这病该如何医治?”
“若说这治疗吗,倒也不难,只需要我用功力将她周身淤滞的穴脉打通即可。”男子负手起身,左手一展白色的纸扇轻摇,说不尽的儒雅风流。
“如此甚好,那请先生赶快为她医治吧。”楚诺欣然点头,同时向管家递了一个眼色,管家赶忙将早就准备好的银锭子用托盘呈上来。
“不急。我可以为楚小姐医治,但有一个条件,在我为她治疗期间不能受到一丁点的打扰,所以诸位必须全部离开,没有我的召唤不得入内。”男子的目光扫过面前的银子,却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淡淡地向众人提出要求,看起来对钱并不那么感兴趣。
“这……”楚诺闻言一窒,随后皱着眉头问道:“不知这治疗要多长时间?”
“七天七夜。”男子合上纸扇,在掌心轻轻一拍。
楚雨宁恼道:“不行!墨儿妹妹是清清白白的闺女,怎能跟一个陌生男子独处一室待上七天七夜,那不坏了她的名节。”
“呵呵,莫说是楚小姐这么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便是那艳名远播的秦淮名妓宁雨嫣我也曾为其治疗过,都未曾动过下流心思。若不是早先曾与楚小姐有过一面之缘,我今番也不会特意来此上门为她医治。如果这条件你们不答应,那我只好告辞。”男子耸耸肩,迈步准备离去。
“等等……”楚诺唤住年轻男子,踌躇地着皱眉。
“我保证绝不会做出有辱楚小姐名节的龌龊举动。”男子迎视着楚诺淡然自若地说着。
楚诺叹气道:“只留下香儿也不可吗?”
“不可。”男子摇了摇头,语气虽轻,但却不容拒绝。
楚诺定定地望了男子片刻后,沉沉地叹了口气,猛一点头道:“好吧。”
楚天逸和楚天遥齐声惊道:“爹!”
“勿要多言,我们都走吧,让先生尽早给墨儿疗伤。”楚诺转过身,率先离开。
其他人为难地互望了彼此一眼,最后看了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楚墨,唯有无奈地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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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墨只觉得混身上下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如同受到冰与火的同时煎熬,汗水不住滑落,体内澎湃奔走的法力在一股阴冷的法力牵引下逐步归位。
随着口中逸出一抹轻吟,意识渐渐清晰,随即很快回想起昏迷前的情形。那日,她因为楚凡和殷若梅的交谈不慎练功出错,被暴走的法力震伤了心脉,在强撑着走回自己的房间后便倒地昏迷。
楚墨睁开双眼,发现正躺在自己的床上,由幽暗的光线看来,现在已是深夜。身上冰冷的触感让她一窒,随即发觉自己周身的衣服不知何时都被人褪去了,一只冰冷的手掌正贴合在自己的身上沿着周身的经络不住游走。
仿佛感受到楚墨身体的僵硬,那只手停了下来,一张温雅俊秀的脸俯到楚墨的眼前,笑道:“醒啦?”
楚墨望着那双幽深诡艳的眼瞳低低的说道:“什么时候江南名妓宁雨嫣竟变成了悬壶济世的名医。”
纵使改变了样貌,但那身使人印象深刻的血腥妖气还是让楚墨一下就认出了本尊。
他掀了掀唇角,举手轻轻掩过脸孔,手掌移开后露出的是与楚墨神似的丽颜,唇边逸出亲昵的笑意,说道:“我救了你,你不跟我道谢吗?”
宁雨嫣说着收手停下,现在楚墨的伤虽然已经被她治愈了七成,但在没有最后打通周身的经脉时,别说凝聚法力,就是连手指都动不了一下。
“墨儿现在这个模样忒是诱人,若我真的是个男子,只怕早就把持不住了。”宁雨嫣用手指轻轻划过楚墨清丽的脸旁,并一路向下滑去。
楚墨的脸色转寒,在她认为宁雨嫣会进一步羞辱自己时,宁雨嫣却将她扶起,并悉心的帮楚墨把衣物一件一件的穿戴好。
楚墨把握不到宁雨嫣的用意,不禁有些暗恼道:“你想怎样?”
“不想怎样,只是觉得你很有趣,想好好研究研究。”宁雨嫣笑意不减地继续说道:“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发现。”
“我是不会领你情的。”楚墨嗤笑一声。
“你不需要领情。”宁雨嫣秀眉微挑,摇摇头,在将楚墨中衣的衣带系好后,右手的食指轻轻一点楚墨的胸口。
楚墨只觉得体内突然升起一抹奇异的悸动,愕然问道:“你做了什么?”
宁雨嫣用手指挑起楚墨的下颌,审视着那张冷若冰霜的丽颜,笑道:“只是在你体内注入一股妖力,日后无论你在哪里,我都找得到你。”
楚墨闻言一怔,随即扯出一抹笑意,便如春雪初融,晨曦破云,使人不由神驰目眩,不知是否因受体内妖力所惑,那抹浅笑明媚诡艳,瞬间流转出如妖精般的蛊魅,连宁雨嫣看了都不禁为之神夺。
楚墨声如珠珞,淡然说道:“今日你不杀我,日后你我再见之时,便是我杀你之日。”
听到这充满恫吓意味的语句,宁雨嫣只是柳眉一挑,随即笑道:“你这恐吓是想引诱我现在杀了你吗?”
“有何不可?”楚墨冷冷的勾唇一笑,仿佛谈论的是别人的性命一般。
“我很奇怪,一个看起来如此冷漠的人,连对自己的性命都可以冷酷到残忍,为何会去做一个除魔卫道的除妖师?我实在是很难把你跟那些自诩正义侠士的灵界人士联系在一起。”宁雨嫣将手放在楚墨胸口,螓首轻侧,露出微微的困扰。
这些天她已经把楚墨的身世和经历探听得一清二楚,知道的越多对楚墨便越加好奇,以她的性格和修为应该避出尘世,独自找一个隐秘之处出世修行,不适合纠缠于红尘中这些纷纷扰扰。明明是个如此冷漠孤傲的人,为何仿佛认命一般地顺从着周围人为她安排好的一切,乖巧得没有一丝反抗与叛逆。
楚墨望着宁雨嫣蛊惑的笑容,惊觉对方的眼眸中闪现着邪魅之光,感觉到她正用妖力控制着自己的意识,虽然极力挣扎,但伤重而无法力护身的楚墨没多久便昏昏沉沉起来,眼中的灵光也随之黯淡下来,唇角模糊的逸出两个字:“赎罪……”
“赎罪?”对于楚墨的回答,宁雨嫣只觉错愕,玩味地在口中默念了几遍,突然,她神情一顿。在楚墨还未反应过来时,宁雨嫣已拉过一旁的薄被盖在楚墨身上,随后旋身飘上房顶。
不多时,门外响起轻巧的脚步声,是殷若梅。
不知道殷若梅的来意究竟为何,脑际的昏沉感觉还未散尽,楚墨无力地闭上双眼,静静地躺在床上。
“先生?”门外传来殷若梅的低唤声,她唤了两声,见房内无人应答,便轻轻推开房门。
楚墨听着殷若梅的脚步声缓缓来到自己的床边,虽然她没有睁开眼睛,但楚墨仍从殷若梅过于急促的呼吸声中听得出来她此刻非常的紧张。
殷若梅不知道为什么那位给楚墨医治的先生竟不在房中,当她看到楚墨安静的睡颜后,就如同被钉在地上一般,直直地瞪视着,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说些什么,半晌之后她猛地回过神儿来,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条绳索,蹑手蹑脚地绕过楚墨纤细修长的脖颈。
在殷若梅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紧张到极点的神经时,楚墨平静地说道:“手抖得这样厉害,还想杀人。”
“啊!”殷若梅给吓得一声惊叫,手中的绳索随之掉落。
楚墨睁开眼睛,冷冷地望着殷若梅,沉静的脸旁上没有一丝表情。
“不要!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殷若梅用双手捣住自己的嘴,惊恐地摇头。
“当初你是否也这样杀了我的母亲呢?”楚墨冷冷地问道。
“不,不!……这都要怪她!”殷若梅的神情渐渐狰狞,积压在心底的往事过于沉重,如同溃烂的伤口,轻轻一触便流出了恶臭的浓汁。
殷若梅口中念念有词地咒骂着:“她为什么要跟我争!她是我最信任的孪生妹妹啊……他明明喜欢的是我,不然怎会柔声细语地与我说话,怎会在月下为我拂琴……为什么,为什么见到那个小贱人后就变了,为什么他们俩会走到一起!……我好恨,好恨!我不能原谅她,所以我用这双手在她的保胎药中下了红花,让她因早产流血而死……”殷若梅望着自己的双手,近乎疯狂地笑道:“可笑她临终前还将女儿托付给我,让我代替她好好照顾女儿和相公……呸!她也配!”接着又喃喃道:“本以为我俩长得很像,我又戴了他送给小贱人的墨烟玉,他那么多年没见过我一定分不清的……结果,结果他却从未碰过我,他都知道,他知道了一切,哈哈哈哈哈……”
楚墨望着歇斯底里的殷若梅,用漠然的眼光静静地望着时而哭时而笑的杀母仇人,心里忽然涌起无尽的倦意,一丝莫名的酸楚最后化作一抹悲怜映于眼底,不知为何,她恨不起来这个女人。
“你不要用那种眼神望着我,跟他看我时一样的表情,你们可以恨我,可以诅咒我,但我不需要你们的怜悯!”殷若梅几近疯狂地冲到楚墨身边,伸手狠狠地掐住楚墨的脖子。
楚墨不能动,所以她无法挣脱,只能任由这个自己喊了十三年娘亲的女人死死地掐住自己的脖子,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吞没之前,屋外响起了嘈杂的声响,显然是守夜的仆人发现了这里的动静。
当人们冲进楚墨的房间时,见到的正是殷若梅发疯般掐住楚墨脖子的场景,仆人们惊恐万分地将殷若梅拉开,之后赶忙向楚诺等人通报。
楚墨昏过去之前见到的最后一幕就是仆人们奔走呼喊的混乱场景和殷若梅充血赤红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