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3月,抗战结束,国共双方完成“双十和谈”。蒋介石秘密召集高级将领,策划全面反共军事的行动。会议接近尾声,蒋介石冷着脸说道:“下面的话不要记!”全场人员马上停下笔来,听蒋布置军队的调动方针。
这是蒋介石开会的特殊习惯:绝密信息只用脑子,不留痕迹。
会后,速记员沈安娜挽着女同事谈笑着走向洗手间。趁着间隙,她将蒋介石的进攻战略写在草纸上,藏进鞋袜中。
30小时后,国军在东北、中原等地的兵力调动情况已到“中央特科”负责人,周恩来手上。而国党的御用文人还正忙着写文“指责”中共,妄图拖延时间。
等到国军队陆续调整,却发现解放军早已驻防到位。蒋介石在府中大为恼火,下令彻查“泄密”,却怎么也想不到,信息源正是他每天发号施令时,身边那位面容姣好的速记员沈安娜。
她在国民党中央党部速记员这个职位上做了14年,不仅深得各路高官的信任,还专门给蒋介石、宋美龄做过速记。
周恩来评价沈安娜做情报"稳"、"快"、"准",毛泽东也不禁感叹:有沈安娜在,国共谈判就是"玻璃瓶子里押宝",真相大白。
这位看起来有些柔弱的女同志,究竟如何完成这些凶险万分的任务?
一、从“辍学千金”到国党政府的“机密员”
沈安娜原名为沈琬,1915年出生在江苏泰兴一个书香门第,父亲是前清秀才,大伯是位翰林。可他们都早逝,等到沈安娜长大,家道已中落。
沈安娜从小颇有文人风骨。6岁那年,传统的母亲为她缠足,她感到疼痛难忍,干脆在夜里把裹脚布剪得稀烂,母亲只得作罢。家人教她古文,她兴趣不大,反而按着自己的兴趣,练出一手漂亮的毛笔字。
1932年,家里给沈安娜的二姐沈伊娜安排了一场婚姻,沈伊娜强烈反对,准备离家出走。沈安娜为了支持姐姐,毅然和她一起前往上海。
这对姐妹决心挣脱传统家庭的束缚,靠自己发展生活。
姐妹俩
让人失望的是,上海并不是预想中那样开放、先进的国际化都市。俩姐妹看到的是纸醉金迷、是巨大的贫富差距,老百姓艰难困苦的生活。
沈安娜内心充满疑惑:我们砸碎了封建主义,哪里又有新的出路呢?哪里有改变命运的方法?她尽管在学校念书,但每天忧心忡忡,充满迷茫和无奈。
到1934年的春节,沈安娜姐妹甚至没有路费回家,只能留在上海过年。富有人家张灯结彩,和俩姐妹的冷清困顿形成强烈对比。
春节后,她们前往老师毛啸岑家中拜年,正巧遇到了两位校友。
一位是已经毕业的舒曰信,另一位是比沈安娜高一届的华明之。比起两姐妹的迷茫,老师和两位校友都十分笃定,她们告诉沈家姐妹:
要想要过好日子,就要打破中国的旧制度,为穷人而战,为解放全人类而战。
姐姐沈伊娜和舒曰信
这样宏大的理想,让沈安娜姐妹顿感耳目一新,振聋发聩,往日的困顿一扫而光。她们并不知道,其实毛啸岑和舒曰信、华明之都是地下党员。
可是转念一想,在国家落后、列强横行的旧中国,哪个青年不是怀着一颗抗争救亡的心呢?
俩姐妹内心的信念,恰好被共产主义这把火点燃。沈伊娜很快和舒曰信结为革命伴侣。
1934年夏天,沈安娜读完高二,便因为没钱辍学了。
她觉得自己的字写得不错,和姐姐、姐夫商量后,便前往速记学校学习速记,准备到社会上找一份工作。
所谓速记,不是单纯地把字写快,而是学习更复杂的文字编码,用简略的方式在短时间记下更多信息。由于前面的习字的底子,沈安娜很快在班级中名列前茅。
到了年底,国民党浙江省政府派人招募3名速记员。沈安娜因表现突出,毫无疑问被选为实习生。
速记课本和辞典
沈安娜的内心有些忐忑。她内心向着共产党,可是当时红军在长征,红军处于低潮,自己却要被学校派去给国民党效力。她只得给姐姐姐夫写信询问意见。
舒曰信接到消息,立刻向上级王学文汇报这件事。王学文认为,能够作为速记员打入敌人的内部,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
沈安娜可能会接触到敌人的重要文件和情报。要知道,情报工作虽不在前线,在关键时刻却能“四两拨千斤”,左右战局。
沈安娜收到回信后,马上整装待发,前往浙江省政府报道。在实习期间,她因为业绩突出,很快被安排进入省政府秘书处担任速记员,从事秘密情报工作。
不到20岁的沈安娜,不得不收起作为年轻人的青春活力,故作老成,周旋在死气沉沉的衙门中,点头哈腰,当一个唯唯诺诺的文员。
1934年,刚参加工作的沈安娜
二、省政府的“交际花”
过了不久,沈伊娜给沈安娜寄信:希望她回上海帮忙筹办婚事。
沈安娜心想:机会来了。她赶紧带了几份机密文件,混在行李箱中带回了上海。站岗的士兵见她只是女学生的样子,根本没有起疑心。
沈伊娜见到妹妹带来的"结婚礼物",吓得魂飞魄散,她赶紧叮嘱妹妹,以后绝不能这么莽撞!
倒是舒曰信觉得沈安娜有勇有谋。他将几份文件拿给王学文。王捧着情报资料兴奋地说道:
第一次搜集情报就一炮打响,太不容易了。
其实沈安娜做情报工作的优势明显。她出身书香世家,自有一股小姐气质,还是通过校长推荐的,身份不会引起怀疑。谁会想到,这么一个举止洋气,工作又有前途的女性会是共党呢?
为了掩护自己,她把自己伪装成摩登的“交际花”。
沈安娜经常穿着凹凸有致的旗袍,去看美国电影,喝咖啡,经常利用工作之便,与国民党的"元老派"社交。在沈安娜的家中,于右任、居正等人的书法都挂在最显眼的地方。在派系林立的国党中,许多人都觉得她背后有“靠山”。
她和自己的科长薛元燕打得火热,认薛夫人做“干妈”。每天下班,沈安娜就会到薛科长家中,给他两个孩子做家教。时间一长,沈安娜干脆住到薛家。
薛元燕对沈安娜非常信任,曾经多次在顶头上司,浙江省秘书长朱家骅的面前夸奖沈安娜。后来蒋介石让朱家骅担任浙江省主席,沈安娜也跟着一起上位。
沈安娜与华明之
有一次,沈安娜给宋美龄做速记工作,专门挑选了一件时尚旗袍,又把文件誊抄得十分工整,用艺术字体加工标题。宋美龄看了后,忍不住对这个小姑娘多夸赞几分。
当然,沈安娜也遇到过危险。沈安娜用隐形药水写情报,夹在家信中寄给上海的姐姐。谁知有一次药水突然失效,还没有到沈伊娜手上已经显现出来。
组织马上让沈安娜停用隐形药水,决定由专人运送。这个任务后来落到华明之头上,由他在节假日去杭州取情报。
可沈安娜经常与“陌生男子”见面,也容易令人生疑。于是俩人开始“假装”约会。华明之在西湖边教沈安娜吹口琴,沈安娜快乐地唱歌,二人一起畅想革命的前景。
1935年,沈安娜与华明之在中秋结婚。当时华明之正在国民党的无线电台工作。两人结婚后,组织把华明之运作到浙赣铁路局,与沈安娜一起工作。
从此,沈安娜不再是孤身一人奋斗于虎穴之中。
1937年,日本全面侵华,杭州失陷,省政府被迫迁移到山区,浙江省的要员都纷纷前往武汉的国民党中央党部。沈安娜夫妻俩一合计:此时中共许多领导人在武汉,这是党和祖国更需要他们的地方。
朱家骅
三、无声战场的无名英雄
几个月后,沈安娜到国民党的中央党部求见朱家骅。朱看到沈安娜十分高兴,他知道沈安娜是个人才,自己手边正没有可用的人,打算把她安排在中央党部。
可是到这里,又碰上了问题:中央党部的工作人员一定得是国民党员。
沈安娜把心一横:“之前我很年轻,没有入党,现在参加可以吗?”朱家骅一听,笑着说道:“孺子可教也!”他马上让秘书为沈安娜办理“特别入党”手续。
所谓特别入党,是由三名中央委员大佬联名介绍推荐,权威非一般人可比。沈安娜的党证上有一个醒目的"特"字,在党内工作,上上下下都要高看她一眼。
没有人想到,沈安娜是八路军办事处布下的一个“暗桩”!
然而情报工作是压抑的。沈安娜打入国民党中央党部,天天看着这些人互相倾轧,争权夺利,越来越感到失望。
当时同在隐蔽战线的周恩来和邓颖超
尤其是看到许多红色青年前往革命圣地延安,沈安娜无比想卸下伪装做回自我,做一个光明正大的革命战士,在抗日前线与同志和群众一起轰轰烈烈地奋斗。
她偷偷来到八路军办事处,见到董必武和博古。可是董必武开玩笑说:"你去延安,我们可就没有小速记员了?"沈安娜一听,知道了董必武的意见,心沮丧又无奈,只得继续坚持下来。
她的情况引起了“中央特科”负责人,周恩来的注意。周恩来和邓颖超专门来找沈安娜谈话:"你有好的工作条件,为我们立下了大功劳,要换作别人,铁定没办法像你这样打入敌人核心。你要顾大局,以革命事业为重。"
沈安娜提出,是否可以前往延安学习一年,周恩来笑着说:"去一天也不行啊,去了延安,就不可能再回来了。在国统区也可以学习。你就是敌人心脏中的一把火!长期潜伏,才能为党做出更大的贡献,要甘当无名英雄!"
沈安娜与华明之
周恩来和邓颖超能理解沈安娜:身在“虎穴”,除了丈夫根本没有可信任的人。她必须防备一切事物,否则等待她们一家的只有死亡!
这对一位充满着革命激情的年轻女同志来说,无异于一种炼狱,这是长久的折磨,无时无刻不在淬炼她的身心。
但为了革命胜利,每位战士都在燃烧,牺牲自我。并不是流血流汗才是革命,在“看不到”的战线上,同样需要英雄。
沈安娜听周恩来说"无名英雄",心里慢慢又有了方向。她鼓舞精神,下定决心:在没有硝烟和炮火的战场上,为革命撑起一片阵地,哪怕是付出生命!
1938年,国民党机关撤退到重庆撤离,沈安娜和华明之继续潜伏。沈安娜开始频繁出现在国民党的高层会议上。
蒋介石没有想到,中共的“暗桩”就在自己不远处
蒋介石主持会议,沈安娜是速记不二人选。
会后,沈安娜会将速记编码译成文字,由华明之交给组织中转,直到毛泽东手里。这一年,沈安娜在隐蔽战线工作了6年,其实她只有23岁。
1939年,周恩来指派卢竟如领导沈安娜夫妇的工作。卢的经历和沈安娜类似,也是年龄不大,长期进行隐蔽工作。这样一位大姐给沈安娜带来不少安慰。也正是在卢竟如的帮助下,沈安娜终于申请入党成功,正式成为一名共产主义战士。
她的入党没有任何仪式,更没有任何证明,任何承诺,只有卢竟如的一句通知,一个拥抱。但对沈安娜来说,这已经是对她最大的肯定,是她终生信仰的追求。
从那以后,沈安娜对自己的要求更高,几乎是拼了命地搜集情报。
沈安娜一家三口
四、与组织中断联系3年,依然赤诚如昔
1941年10月,身怀六甲的沈安娜得到指示:取得国民党五届九中全会的情报。
当时沈安娜已经休产假,但为了完成任务,她又回到机关,借着帮忙的理由搜集情报。沈安娜发现了某秘书桌上有一份何应钦呈交的文件:《对共产党的处理问题的提案》,密级为绝密。
她只得每次路过的时候看上两页,回到办公室后速记下来,直到将整份文件抄完。
在这样工作和精神的重压下,沈安娜虽顺利生产,却落下了一身的病根。让她更没想到的是,危险正在逼近。
1942年,沈安娜的直接领导改为徐仲航,谁知徐仲航突然被捕,沈安娜夫妇和中央断了联系。万般无奈之下,他们只好给给徐仲航的单位写了一封信:孩子生病,所借款项下月方能奉还。
他们期望能有其他同志看到这封信,好恢复联络线路。
沈安娜后来生了三个孩子
谁知同志没有来,却来了两个特务。他们拿着信质问沈安娜:为何会向徐仲航借钱。
沈安娜一听,知道徐仲航已经出事,她只是惊讶片刻,马上拿出中央党部的架子问到:"你们有什么证据?"特务回答:从徐仲航那找到了许多"反动书本"。
沈安娜一听,这两个小特务没什么证据,于是强硬地说:"有什么事,就去找朱家骅秘书长报告吧。"
那时候的朱家骅从秘书长升任中央组织部长,沈安娜兼任他的老部下,称他“秘书长”,这些小特务一听,便不敢得罪。
可到了夜里,沈安娜与华明之彻夜难眠。知道“上峰”被抓,他们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被捕,即使献出生命,也绝不吐露半个字。
由于沈安娜在国民党内与人为善,人也活泛,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可是他们和组织的联系却中断了。
八路军驻重庆办事处旧址
当时八路军办事处就在红岩村,与沈安娜住处不远。她无数次想亲自到那把情报交到组织,可想到那里遍布特务,最后还是作罢。
他们白天搜集情报,晚上整理抄录,每天都等着有人来拿,但一直没有人来,她必须亲手将这些珍贵的情报烧毁。
这是两夫妻最艰难的一段时期。他们几乎怀着必死的心,为信仰做最后一点工作。
直到1945年抗战胜利,他们与组织失去联系3年,卢竟如终于在周恩来的指示下找到沈安娜。两夫妻再见老领导,都激动地流下眼泪。
此时正值国共两党和谈,沈安娜抓住机会,及时向组织汇报国民党的动向。中央马上能够知晓国民党的策略情报,逐渐掌握谈判和解放战争的主动权。
1949年4月,解放军占领南京,沈安娜和华明之终于得到指示:不必随国民党南下,前往上海,迎接解放到来。
沈安娜和华明之
直到退守台湾,蒋介石和他的“党国大员”始终不解:经济占优、实力雄厚的的军队,为何会在“小米加步枪”前面节节败退?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不注意的地方,有许多柔弱而坚强的身影,用一支支笔,用一行行细密的编码,准确地捅进了他们腐朽的心脏。
这是无声的惊雷。
2010年6月,95岁的沈安娜在北京仙逝。临终前,她常陷于昏迷中,70年前潜伏的场景历历在目,她在梦中小声呢喃:"我暴露了?他们抓人了,从后门跑……"
纵观沈安娜的一生,19岁接触共产主义,打入敌人内部,22岁入国民党,24岁才加入共产党,中间有3年甚至不能和组织联系上。
在这条看不到的战线上,年轻的女孩从未动摇,一直坚守着最初的信仰。
建国后的沈安娜和华明之
在许多人标榜个人利益的今天,这种精神力量无法想象。
但她真的存在过,千千万万这样的人存在过。我们看不到他们,但我们可以继承他们的精神。
有人说,沈安娜是按住蒋介石脉搏的人,而她只说:
只有中央,周恩来能按住蒋介石的脉搏,我个人怎么可能?中国共产党是我的恩师,我只是践行了对党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