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有这样一部看起来很沉重的电影《喜丧》,故事很简单,但似乎每个人都能在其中找到真实生活的影子。
林郭氏今年86了,和孙子小道一起生活在老宅子里。
小道白天很少回家,老太通常都是一个人。一个人去村头看戏,一个人望着合照发呆,一个人纳着鞋底,再一个人跪拜菩萨。
林郭氏有6个儿女,丈夫走的时候,最大的只有13岁,小的才9个月。
她没有再嫁人,一个人要饭拾破烂,把几个孩子辛苦拉扯大。
最近林郭氏得了脑血栓,身子也不大利索。
六个孩子里,有三个在外打工。老二便牵头,给老太在家附近找了间敬老院,但敬老院的床铺紧张,老二只得帮老太排了个长队,等一有空床位,便送老太入住。
然而儿女们刚走没多久,林郭氏便摔了一跤。为了方便照顾,没去打工的三个兄妹商议着,先让老太在各家轮流住上一段时间,一直等到敬老院的床铺空出来。
01
二儿媳起初不愿意,但事已至此,她还是将老太接了过来。老二家里想要给儿子另盖新屋,便打起了老太旧宅的主意。
老二是位教师,薪水不高,儿子出去打工了,剩下儿媳小丽在家务农。可小丽也要出去打工,要把孩子放在家里给老人们照顾,这话着实把二儿媳气到了。
她照顾小的,照顾老的,还得想法子给儿子盖房子,没那么多精力。况且她年轻那会,老太太也没给她带过孩子。
老太听着二儿媳的牢骚,默默无语。
隔天,小丽还是出门打工了,老太也收拾了行李,该去老三家住一阵子了。临走前,她还是把老宅的钥匙留给了二儿媳,叮嘱着“盖新屋,得小心点,别太操劳。”
02
老太赶到县城三儿子家里时,三儿媳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她将老人用的和自家用的物品分离开来。单独的床单被罩,单独的沙发巾,单独的碗筷以及单独的拖鞋。
三儿媳觉得老太年纪大了,浑身带有一股衰败的老年味,况且她还生了病,摔坏了腿,说不定身上还带着些不干净的东西。
饭桌上老太干坐着,她岁数大了,吃东西没有力气,只能静静地听着一家子的言论。
孙女平平说,等过几天,想跟小姐妹去浙江打工。她还年轻,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但三儿媳不乐意,她告诉女儿,小女儿家的,嫁个好人家比什么都强。
况且老家里有爹有妈,有吃有穿,到时候生了孩子,爹妈还能帮衬着带娃。就这样在父母眼皮底下,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多好。
平平最终还是偷偷地溜了,三儿媳把这一腔怒火都发泄到老太身上。因为她知道,平平走前,只和老太聊过天。
老太撑着拐杖跪在地上,任凭三儿媳的骂声将自己淹没。
平平走前曾问奶奶,当年爸爸是怎么离开村子的。奶奶很平静,说儿大了,不由娘,守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又能有什么出息呢。
在平平看来,这话甚是开明,但在三儿媳看来,老太这话就是祸根。
平平离开后,三儿媳觉得老太从“病原体”变成了“丧门星”。
03
三儿媳家这里,老太是不能留了,她只得匆匆赶往四女儿家。
四女儿住在镇上,丈夫经营一间巴掌大的小卖部,儿子在外面跑长途,她自己每天骑着三轮车在街头卖煎饼。
一份煎饼一块五,她从早上卖到晚上也挣不了多少钱。现在娘来了,她挣钱的时更少了,这让丈夫有点不满。
四女儿明白自己的处境,当初娘提出要来的时候,她拒绝了。
但她也知道,娘年纪大了,自己再穷,也不能把当初含辛茹苦将自己拉扯大的亲娘往外扔。
丈夫也懂得丈母娘的难处,因此虽然嘴上说着麻烦,但也破天荒买了24块钱一斤的猪耳朵。
可丈母娘总归是外人,那天,四女儿的丈夫收了五十块,回来后却发现钱不见了,家里就只有丈母娘一人在。
晚上他就和老婆说了,老婆虽然嘴上说自己娘不会做这事儿,但心下还是记住了。
老太倒是很平静地承认了这事,说是拿钱给外孙女买本子了,还从腰包里掏出一些揉皱了的钞票,要还给女儿。
这让女儿心里更能难受,老太这样活着受罪,旁人也难受,还不如“死了”。
第二天,老太病了,她总是无缘无故地发笑,老中医也看不好,只说可能是神经错乱了,得开点药回家观察观察。
老太这病甚是奇怪,一发病她的面部便不由控制,难过时也笑,痛苦时也笑,甚至流泪时也笑,笑着笑着就失禁了。
老太向女儿唠叨起最近的梦境,她说,她梦见自己的娘了,梦里的娘就像她记忆里的娘亲一样,丢了丈夫总是在哭。
老太每天坐在床铺,纳鞋垫、拜菩萨,亦或是发呆,偶尔也会听到女儿女婿的牢骚话。
眼见帮老太看病,已经掏空了两口子不多的积蓄,四女儿又只得喊了几家兄弟,一起商量着给老太出钱治病。
老二的媳妇很不乐意,她说在谁家病的就谁出钱,而老三家的媳妇更不愿意拿钱。老太老了,成天得药罐子吊着,指不定要花她多少钱呢。
四女儿终于沉不住气了,她指着二嫂的鼻子骂道,大哥大姐寄来的钱你也攥着了,老娘的老宅你也攥着了,凭什么就不肯出这看病的钱?
二嫂却反过来将她一军说,嫁出去的闺女就是泼出去的水,这家里的事,你可管不着一分。
后来老三家的媳妇也掺和进来,问二嫂要大哥寄来的那一千六百块钱。二嫂骂昏了头,脏话像连珠炮般轰炸,听得几个男人都坐不住了。
四女儿没要到费用,只得灰头土脸地回家去,而后面的一件事更是给了她不小的打击。
她那跑长途的儿子,出车祸死了,肇事司机赔了一笔钱,想息事宁人。
他们没了儿子,但儿媳和孙女儿还得过日子,他们别无选择,只得噙着眼泪接过了那换命钱。
老太望着年纪轻轻的孙媳妇,把自己戴了一辈子的银镯子送给了她,并交代着有合适的就再找一个吧,日子太长,生活太苦。
孙媳妇没有答话,只是问老太,当初外姥爷走得早,你为什么不再嫁呢?
老太嗫嚅着,孩子们需要娘啊。说罢,她又垂下头去,喘着气,无法自控的笑了起来,她笑得极其用力,仿佛所有的痛苦都挤上了脸庞,藏匿在那岁月留下的刀刻般的皱纹里。
05
四女儿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敬老院还没能腾出空位,但她也总不能这么耗下去。老太最终辗转回到了老宅子,但此刻,老宅已易主给了二儿子。
得了老宅子后,二儿媳的态度更差了,每天一堆杂事已经压得她脱不开身,现在还要照顾这个总是莫名发笑的老人,她可受不了。
她觉得老太笑得甚是吓人,便张罗着把老太挪到了院子里的简易棚里。老二是个怕老婆的,也不多说什么,就看着老娘被挪进了那巴掌大的地方。
他们在里面支起一张破床,老太便把菩萨供到了床边的小凳上。老二看到老太仍旧对着菩萨跪拜,他突然莫名窝火,抓起菩萨就砸了个稀巴烂。
老二觉着这菩萨但凡有用,就不至于还给他留着老太这个“累赘”。但他的良心又过不去,看不得亲娘还在为孩子们拜菩萨,他索性将生活的怒火都发泄到那“无能'的菩萨身上,摔了菩萨,他也就没有心理负担了。
过了一段时间,老二和媳妇直接把老太挪到了牛棚里。二儿媳每天来喂牛,顺便给老太捎上一块煎饼。有时候老太叫住她,想问问敬老院的名额下来没,她只觉得烦,扯着嗓子骂了几句便急着走。
后来有一晚,老太隔着窗户听见远处传来丧乐。没过多久,老二端着煎饼、提着水壶进来了,他喝了不少酒,取出一张老照片。
他告诉老太,二奶奶死了,敬老院也有床位了,老太听了很平静,只说道二奶奶前几天买药借的钱还没还,赶明儿得把钱要回来。
这话戳到了老二的痛处,明天要把老娘送去敬老院了,他觉得他要抛弃老娘了。他突然哭着问老娘,小时候的自己什么样子。
老太说,你小的时候啊,总是哭,白天哭,夜里也哭,哭得我一宿都睡不着,把你爹哭醒了,你爹嫌吵,就一脚把我们娘俩蹬下了床。
老二又问,娘,你恨我吗?
老太笑了,她喘着气,笑得很痛苦。
说着,老太把她这几个月纳的鞋垫交给了老二,让他和几个兄妹分了。临睡前,老太还把自己的翡翠镯子给了二儿媳,这是二儿媳难得喜笑颜开的时候。
凌晨时分,老太在清冷的空气中醒来,她拎起水瓶,倒了点水,认真地洗了洗脸,又梳了梳头,她费力地举起半张镜子碎片望了望。
是时候了结了,临行前,老太对着菩萨的残身最后拜了拜。
隔天中午,老二带着敬老院的人来接老太,老太已经死去多时。她的手里捏着一张老相片,那是一张全家福,几个儿女环绕在身边。
老太死后,孩子们按照村里的习俗办了喜丧。按理说,喜丧是为福寿兼备的死者准备的,老太连寿终正寝都不算,怎么能被称为喜丧呢?
但活着的人也不过是以亡人的名义,过了一把自己的瘾罢了,即便如此,外出打工的子女们依然没有来参加葬礼,只依旧托人带回点钱。
喜丧那天,台上跳得是火辣热舞,一个浓妆艳抹的舞女穿着黑色纱裙,跟着音乐摇摆。台下的子孙亲友披着孝服,揣着手臂,玩味地笑。
正对着舞台中间的,是老太的遗照,黑白的相片里,她咧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冷冷地望着舞台上的一切。
丧礼结束,四女儿在家里发现了那张遗落的五十元,那钞票正静静地卡在箱子的缝隙里。
村里仍旧是日复一日的鸟啼虫鸣,黑夜来得极早,二儿媳蹲在院子里,摊完最后一锅煎饼,而后,她起身,踉跄着走了两步,便一头栽倒在堂屋里。
后人请看前人样,莫使前人笑后人。
这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逃脱不了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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