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500《繁花》 2012年以上海方言描写上海市民生活的长篇小说《繁花》问世,立即引起强烈反响,一举夺得中国小说学会评选的2012年中国小说排行榜长篇小说第一名。
2013年,作者金宇澄凭借《繁花》获得第11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小说家奖、第二届施耐庵文学奖和第一届鲁迅文化奖年度小说奖。
2015年,又获得第九届茅盾文学奖。
金宇澄,原名金舒舒,吴江黎里人,1952年出生于上海。1969年赴黑龙江农场务农。1977年回沪。1988年起任《上海文学》杂志编辑、编辑部副主任、副主编,执行主编,被称为小说界的“潜伏者”。1985年开始发表作品,处女作《失去的河流》发表后,即被《小说选刊》和《新华文摘》转载。后加入上海作协首届"青创班"。2006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长篇小说《繁花》,中短篇小说集《迷夜》,随笔集《洗牌年代》等。
▲王家卫与金宇澄商讨将《繁花》搬上大银幕
▲《洗牌年代》
金家是明代迁居到震泽、南浔交界的杨墅兆村,在金宇澄的曾祖母一辈时迁到黎里。金家宅院在黎里镇耶稣堂以东,下岸临河,四进宅院。金宇澄的祖父金九龄与叔祖父金鹤年曾求学于同里金松岑。金九龄喜欢广交朋友,其中不乏革新人物,但他几乎没有在外面工作,依靠家里传下来的田产度日。叔祖父金鹤年就读于北京朝阳大学法律系,精通日文,抗战前在苏州的江苏省高等法院任检察官,后辞任做律师,在桃花坞居住,是当时苏州最知名的律师,在上海金神父路(今瑞金二路)有事务所。
▲中金家弄(殷秀红摄)
金宇澄的父亲金大鹏(1919-2013),曾就读于震泽育英高中、嘉兴秀州中学。抗战爆发后,加入中共秘密情报系统,用名程维德,后进入当时设在严墓的吴江县政府,负责收集情报。因此与萧心正、王化鹏、沈文潮等交往密切。1940年冬曾参与俞清志、沈文潮夜袭苏嘉线日军据点盛泽镇,参与锄杀吴江汪伪“安清会”会长叶冠吾。抗战胜利后在上海《时事新报》工作,改名金子翊。解放后定居上海,改名金若望。在金宇澄印象里,“父亲一直与时代同步,但是每至新年,会憬然忆起黎里旧俗,提到遥远的‘麦芽塌饼’,包括除夕‘祭祖’‘小辈为长辈磕头’,常憾叹祖父去世‘家祭从简’……这几乎是深入他血液的某种印痕。”
▲1947年4月7日,金宇澄的父母在太湖留影
金宇澄从小在上海长大,但在黎里还有亲戚,所以和黎里的联系从来没有断过,不仅对外称自己是黎里人,而且曾经四次回到故乡黎里。
▲金宇澄和鲍十在方所
01
第一次是1974年春天,在黎里住了半月。那时他作为下乡知青,已在黑龙江务农五年,回来是探亲。当时有不少上海青年人已由江西、安徽、云南、吉林、黑龙江等劳动地点转至江浙祖籍落户,生活环境改善很多,回上海探亲也方便不少。在黎里的三姑母和表姐得知此消息后,都给他打电话“舒舒可以回转了,倷就是黎里镇人嘛,祖宗就是黎里人,倷不是上海人,不是黑河黑龙江嫩江人,倷是吴江黎里镇子孙……”金宇澄就到上海老北站公兴路坐上长途汽车,沿沪青平公路来到了黎里,住三姑母家。但过了没几天,三姑母得到坏消息,镇“上山下乡办公室”已停办这种户口手续了。翌日,她想出另一个办法,准备找一个附近的水乡女子跟金宇澄订婚,这样的话,金宇澄肯定可以从黑龙江迁来此地。表姐讲:“不过嘛,此地水乡订婚有一点啰嗦,就算目前阶段,至少倷也要买多少斤上海‘什锦糖’‘大白兔’,上海葛丝被面多少条等等,做南方上门礼品,一道坐了小船,到女方屋里去拜谢。”三姑母看定金宇澄说:“倷阿答应?答应就讲定,下个礼拜,或者下下个礼拜一,一大清早,先约男女双方到黎里镇绸布店门口,见面再讲,阿好?”金宇澄父亲得知此事,即打来一份加急电报:“即使天仙美女也不许见面。”订亲的事就这样作罢了,那半个月,金宇澄“常在镇里游荡,坐在镇桥石栏上看看来往行船,看绍兴来的脚划船、从太浦河和太湖开来卖鱼蟹的渔船,水阔天远,石桥一座接一座,每天凌晨时分,镇上几家茶馆灯火昏黄,已密密麻麻坐满了人……”
02
第二次到是1980年。当时已经改革开放,普通民众的生活开始得到改善。当时黎里的金家老房子也经过历史的洗礼,当时三姑母指着老宅里仅剩的一张露弹簧的蓝丝绒破沙发说,“上海人,现在家家自做沙发,弹簧难买,倷阿要旧弹簧?”
03
第三次是2002年,匆匆来去。
04
第四次是2009年。当时金宇澄的父亲金若望90岁,想回家看看。于是,全家三代人三辆车,沿沪清平公路、朱家角、金泽、芦墟,到达黎里。他们走进了钉着门牌“中金家弄”的弄堂,在金家老宅里怀旧,看到了流淌依旧的市河。
▲《回望》
▲百年前的黎里市河两岸(照片由吴江档案馆提供)
金宇澄在《回望》里写道:
弄堂上方,灰暗的屋檐翻轩,尚留有精致雕花,朱漆光芒早已消失,绽露暗紫底色,前厅侧扇的玻璃洋门,还有一件洋白瓷的拉手,父亲说是清末旧物,门上原有一个铜铃,有人进来,门铃便响,过去叫‘铜铃门’,这铃自然已不见了。在他童年时代,这宅子已开始衰败,如今仪门及东墙的精致砖雕,都于“文革”中被毁,宫扇的字画刮尽,房屋杂乱分割拆建,第一进天井里搭出一间水泥房子(解决居民住房困难),弄堂的方砖踏过几代人脚步,依然没见破碎,父亲说他们起码有两百年了。这里曾经的家具、字画已荡然无存。他记得大厅东墙原有一副对子——“濡染大笔何淋漓,浩茫六合无泥滓”,是北京一戊戌翰林所书,青年时代的父亲,常看着它,遐想所谓天地之大,文章之美,尽于不言中……”
▲今日的黎里市河两岸(钮泉娜摄)
在金宇澄的《回望》里,黎里的市河是“安静”的,但又有着曾经“繁盛”的历史:
在旧时代,黎里与周边各镇只依船运维系,水网密布,眼前的“市河”曾何其繁忙,父亲描述当年来往的行船,一如上海马路大小汽车那样络绎不绝。船头漆了红绿一对大眼睛的是绍兴快班,方头方脑是夜航船,镇上地主与店家到四乡收账、包括有钱人的雇船,精光锃亮,统称账船。在沦陷之前,秋季的市河有更多更密集的卖菱小船,吴江四乡女子,山青水绿,一路摇船一路叫卖鲜菱,镇上的石板路、桥栏旁、驳岸上,包括茶馆内外,立刻铺满了厚厚一层米色的菱壳。眼前笔直的市河,曾是父亲少年时期的看台,也是无数“太湖强盗”驾快船前来抢劫的必经之路——我曾在中篇小说《轻寒》(《收获》一九九〇年第六期)写一黑制服的水警,立于漆有白“警”字小舟中大吹铜号场面,是虚构的一种悲凉;在父亲记忆里,每逢这特殊时刻,等于人坐家中,风云突变,忽听得一阵阵极为惧怖之声——全镇三里长的街面上,自西渐东的店铺响起一片关闭“排门板”声响,如骤雨暴风,如除夕夜大燃鞭炮那么滚滚而来。黎里镇四面环水,仿佛太湖流域一个岛镇,历朝历代都须经受这突发的无情劫掠,然而在少年人的眼里,从快船上跳下来的“湖匪”一点也不凶,有男有女,大大咧咧在镇上行走,每座石桥布哨,队伍中的女子丝毫不减男子气概……
王来刚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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