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是一本很热闹的书,主色财物和鲜花像丝绸,西门庆家一样流动的盛宴,送外卖的人,前80集树立了嘈杂的基调,西门庆去世后,世界突然安静下来,随之而来的是背叛、诬陷和压迫,让读者看透
第一百回中,吴月娘逃难借住永福寺中,小玉半夜看到普静大师超度亡者灵魂,西门庆、潘金莲、李瓶儿、庞春梅、陈敬济、花子虚、武大郎、西门大姐、孙雪娥等皆来拜辞禅师,投胎为人去。至此,“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金瓶梅》一直在写死亡,从最开始潘金莲和王婆毒杀武大郎,到后来武松设计杀死二人,命运的齿轮完美地咬合,完成一轮佛家所信奉的因果报应,逃不过财色的人,终究是,枉送了性命。
1、潘金莲之死
《金瓶梅》中最让人胆寒的死亡场景,莫过于武松杀嫂,潘金莲就像一个小鸡仔一样被武松拎起来,扔到武大郎灵位前,书中这样描写:
妇人慌忙叫道:“叔叔且饶,放我起来,等我说便了。”武松一提,提起那婆娘,旋剥净了,跪在灵桌子前。武松喝道:“淫妇快说!”那妇人唬得魂不附体,只得从实招说……那妇人见势头不好,才待大叫。被武松向炉内挝了一把香灰,塞在他口,就叫不出来了。然后噼脑揪番在地。那妇人挣扎,把鬏髻簪环都磙落了。武松恐怕他挣扎,先用油靴只顾踢他肋肢,后用两只手去摊开他胸脯,说时迟,那时快,把刀子去妇人白馥馥心窝内只一剜,剜了个血窟窿,那鲜血就冒出来。那妇人就星眸半闪,两只脚只顾登踏。武松口噙着刀子,双手去斡开他胸脯,扎乞的一声,把心肝五脏生扯下来,血沥沥供养在灵前。后方一刀割下头来,血流满地。
每次读到这段,心里就会咯噔一下沉下去,潘金莲这个妖娆风流、争强不服弱的妇人,就这样被武松杀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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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再回过头去看看武大郎的死亡过程,书中写道:
武大哎了一声,说道:“大嫂,吃下这药去,肚里倒疼起来。苦呀,苦呀!倒当不得了。”这妇人便去脚后扯过两床被来,没头没脸只顾盖。武大叫道:“我也气闷!”那妇人道:“太医吩咐,教我与你发些汗,便好的快。”武大再要说时,这妇人怕他挣扎,便跳上床来,骑在武大身上,把手紧紧的按住被角,那里肯放些松宽…… 那武大当时哎了两声,喘息了一回,肠胃迸断,呜呼哀哉,身体动不得了。那妇人揭起被来,见了武大咬牙切齿,七窍流血。
从潘金莲下毒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将来难逃一死的结局。多年之后,庞春梅嫁到周守备府中,与吴月娘多有来往,陈敬济对此心中不忿,对春梅说道:
姐姐,你好没志气。想着这贼淫妇那咱,把咱姐儿们生生的拆散开了,又把六姐命丧了,永世千年,门里门外不相逢才好,反替他去说人情儿。
在陈敬济看来,如果不是吴月娘将潘金莲赶出西门庆家,潘金莲就不会惨遭武松杀害。可是,如果潘金莲未曾毒杀武大郎,武松又怎会要她性命呢?如果潘金莲未曾与陈敬济通奸,吴月娘又怎会将她赶出家门呢?说到底,潘金莲终是因为放任自己的色欲而丧生。
2、西门庆之死
《金瓶梅》中,导致西门庆死亡的直接原因是潘金莲趁西门庆酒醉,一口气喂了他三颗胡僧药,导致他精液流尽,元气大损,从正月十三日倒下至二十一日去世也不过八九天的时间。
至于西门庆丧命的根本原因,书中写得很清楚:
看官听说,一己精神有限,天下色欲无穷。又曰“嗜欲深者生机浅”,西门庆只知贪淫乐色,更不知油枯灯灭,髓竭人亡。
西门庆是死于贪淫乐色,不知节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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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庆这厮到底有多好色呢?看看他有多少女人就知道了。
首先是家中妻妾六人:吴月娘、李娇儿、孟玉楼、孙雪娥、潘金莲、李瓶儿。妻妾房中的丫鬟基本上都是被他收用过的,比如月娘房中的玉箫,孟玉楼房中的兰香,潘金莲房中的春梅,李瓶儿房中的迎春,以及后来官哥儿的奶子如意儿。
妓院中经常来往的有三人:李桂姐、吴银儿、郑爱月儿。
养了一个外室:王六儿,是伙计韩道国的老婆,家中奴才的媳妇中跟他有一腿的有:来旺儿媳妇宋蕙莲、贲四儿媳妇贲四嫂、来爵儿媳妇惠元。
后来还通过媒婆文嫂儿勾搭上了王招宣府里的寡妇林太太。
西门庆为了得到想要的女人可谓是不择手段,当初为了潘金莲,不惜与王婆、金莲合谋,联手杀害了武大郎,并贿赂仵作何九做伪证,瞒天过海。
西门庆对女人强烈的占有欲还体现在他对妓女李桂姐的态度上,李桂姐被西门庆梳笼之后,并不安分,经常暗地里接待其他客人,有一次不巧被西门庆撞见,这个爱吃醋的嫖客将妓院砸了个稀烂。李桂姐常常与招宣府的王三官搅和在一起,让西门庆甚是不悦,后有了郑爱月儿就疏远了李桂姐。
《金瓶梅》中还出现了有三个西门庆未得到却在脑海中意淫的女人,一个是王三官的娘子黄氏,另一个是扬州苗青为他采买的女子楚云,还有一个是何千户的娘子蓝氏。黄氏和楚云西门庆都没有见到面,只是从旁人口中听说过两人的美貌,何千户的娘子蓝氏去西门庆家赴宴时被西门庆瞧见,书中写到:
这西门庆不见则以,一见则魂飞天外,魄丧九霄,未曾体交,精魄先失。少顷,月娘等迎接入后堂,相见叙礼已毕,请西门庆拜见。西门庆得了这一声,连忙整衣冠行礼,恍若琼林玉树临凡,神女巫山降下,躬身施礼,心摇目荡,不能禁止。
西门庆病倒的时候只是发昏,过了一夜,“内边虚阳肿胀,不变处发出红瘰来,连肾囊都肿得明滴熘如茄子大,但溺尿,尿管中犹如刀子犁的一般”。
到正月二十一日,五更时分,相火烧身,变出风来,声若牛吼一般,喘息了半夜。挨到巳牌时分,呜呼哀哉,断气身亡。
西门庆死前,最主要的症状都在不便处,长疮流脓,有研究者说,他的病症像极了梅毒,西门庆好色,极有可能染上梅毒,根据梅毒传入中国的时间,也可以做这样的推论,但我想,《金瓶梅》的作者也许只是借由梅毒的症状来凸显西门庆死前不可描述的痛苦,用吴神仙的话来说:官人乃是酒色过度,肾水竭需,太极邪火聚于欲海,病在膏肓,难以治疗。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西门庆的死究其原因终是《金瓶梅》开篇就提到的“财色”二字。
3、李瓶儿之死
跟潘金莲不同,李瓶儿的死亡过程很缓慢,她从花容月貌熬到面黄肌瘦,最后在一滩污秽中死去。
李瓶儿死的时候是西门庆家的鼎盛时期,她可能没有想到,自己享有了一个比自己婚礼还要隆重的葬礼,而这些来参加葬礼的人,都不是为了来哀悼死去的她,而是为了趋奉有钱有势的西门庆。这一切在西门庆死后显得格外讽刺,因为为西门庆送葬的人少得可怜。
李瓶儿是病死的,她的病最开始是产后不调,后来官哥儿被潘金莲害死,她着了一口重气,心中郁结,症状渐渐明显,经水淋漓不止,最后血崩而亡。
李瓶儿似乎是几位主角中最无辜的一个,但所有的后果都有前因,一切要从李瓶儿和西门庆墙头密会说起。
李瓶儿本是西门庆结拜兄弟花子虚的娘子,花子虚就住在西门庆隔壁,一来二去,李瓶儿就与西门庆勾搭上了,西门庆晚间翻过花园墙,到花子虚家与李瓶儿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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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花子虚惹上官司,李瓶儿求西门庆想办法将其救出,但家财被李瓶儿偷偷转移,房子田地也卖了,花子虚得了这口重气病死了。
花子虚表面上是得风寒死的,实际上真正的凶手却是李瓶儿,书中这样写道:
后来子虚只拼凑了二百五十两银子,买了狮子街一所住屋居住。得了这口重气,刚搬到那里,又不幸害了一场伤寒,从十一月初旬,睡倒在床上,就不曾起来。初时还请太医来看,后来怕使钱,只挨着。一日两,两日三,挨到二十头,呜呼哀哉,断气身亡,亡年二十四岁。
后来怕使钱就只顾挨着,大夫也不请了,李瓶儿没钱吗?要知道,李瓶儿可是《金瓶梅》里最大的富婆,一百颗胡珠和二两重的鸦青宝石(蓝宝石)不说,后来她嫁西门庆的时候,光是嫁妆,就用“五六副扛,整抬运了四五日”。李瓶儿是为了要和西门庆在一起,害死了花子虚。
李瓶儿死之前,她常常做梦,梦见花子虚抱着官哥儿来索她性命,她死后,也曾给西门庆托梦,说花子虚在阎王面前状告了她,将她监在狱中,血水淋漓,与秽污在一起。第一百回中,花子虚向普静大师告辞时说:“不幸被妻气死”。
所以李瓶儿也像潘金莲一样,先与西门庆有奸,然后谋害了亲夫,再嫁给了西门庆,只是李瓶儿比潘金莲的手段更高明一些罢了。
究其根本,李瓶儿是死于自己的贪,只因她贪念与西门庆的鱼水之欢,才害死了花子虚,嫁入西门家之后,性格软弱的她却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官哥儿,曾经气死自己丈夫的李瓶儿,最终也因气惹病,污秽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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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的作者是慈悲的,他让我们看到一个个被贪嗔痴困住的人,他们有血有肉、有笑有泪,招人喜爱也讨人厌恶,他们是有七情六欲的人,但作者也是残忍的,潘金莲被开膛破肚,西门庆下体溃烂、精尽而亡,李瓶儿骨瘦如柴,死在一滩血水中。
正所谓:因果报应终有时,为非作歹终受罚。我们拨开层层迷雾,回到故事开始的地方,才发现,原来曾经做下的恶,总有一天是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