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生和张泰炎,一个是外滩的最高大师,一个是学术界的最高大师,两个不同世界的超级小人,字面上没有见面的机会,但由于巧合,把这两个风云人物聚集在一起,互相吹捧。
先从章太炎说起。
章太炎生于1869年,浙江余杭人,是公认的顶级国学大师。清华国学院四大导师都知道吧?其实当初第一个聘请的人就是章太炎,但当他听说还有梁启超和王国维时,死活不去,因为他看不起这两个人,曾评论梁启超说:“若梁启超辈,有一字能入史耶?”至于王国维,更是轻蔑地斥其为“腐儒”。
而且,像鲁迅、周作人、黄侃、刘文典、钱玄同这些大牛人,都曾是他的学生。
不过,章太炎的“牛”,只牛在学术圈,出了这个圈子,就没几个人在乎他了,毕竟乱世江湖,光有学问并不能解决问题。
有一天,章太炎有个住在上海法租界的侄子来找他,说自己在上海和人产生了房屋纠纷,对方在上海滩很有背景,自己无权无势,斗不过,请伯父帮忙。
章太炎同样没权没势,怎么帮?章太炎想了一圈,想到了上海滩的大佬杜月笙。问题是,章太炎并不认识杜月笙,怕杜月笙不给面子,热脸贴上个冷屁股。于是,章太炎就先给杜月笙写了封信,探探口风。
再说杜月笙。
杜月笙虽然在上海滩叱咤风云,所有人都得给他三分面子,但毕竟文化素质太低,尤其是出身太低,在上流社会很没面子,于是为了给自己贴金,就想结交一些名流。
正好,章太炎的信来了,杜月笙一看,妈呀,这个人太牛了,这么大腕的名人想来找我帮忙,哪能不帮?想巴结还来不及呢!于是,杜月笙出面,把章太炎侄子的纠纷给摆平了。
杜月笙摆平之后,又亲自去苏州拜见章太炎,一出手就是两千银元的银票,把章太炎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总觉得无功不受禄,得为杜先生做点什么。
杜月笙有钱有势,不需要章太炎做什么,但杜月笙也有一个心病,就是自己的出身太低,而且名字也土气,在豪门云集的上海滩很没面子。杜月笙的本名,其实叫杜月生,七月十五月圆生的,确实有点土。
这点小事儿哪能难得住章太炎,妙笔一挥,在“生”字上加个宝盖头,“杜月生”变成了“杜月笙”,立马变得高贵起来。
章太炎还给杜月笙起了个名,叫杜镛,透着一股大家的范儿。章太炎说这是有出处的,《周礼·太司乐疏》云:“西方之乐为镛,东方之乐为笙。”削梨子出身的杜月笙对这个名非常满意,到处炫耀。
名字解决了,接下来就是给杜月笙编造一个有脸面的家谱。杜月笙小门小户出身,家里哪有什么家谱?这同样也难不住章太炎。
听杜月笙说,杜家早年是从浙江海宁县过来的,章太炎就开始翻书,四处考证,最终考证出,杜姓是先古贤君尧的后人,而杜月笙的直系祖先,是北宋名臣杜衍。
杜衍在宋仁宗时当过枢密使(国防部长),还当过三个月的宰相,谥正献。北宋著名大诗人苏舜钦,就是杜衍的外甥。有了杜衍当祖先,虽然是冒认的,但对杜月笙来说,也是极有面子的事,以后在各种场合混,再没有人敢说他是小门小户削梨子的了。杜月笙逢人就吹嘘:“老子是尧帝的后人,杜正献公是我的太太太太太太太太太爷爷。”
“找到了”祖先,接下来,杜月笙就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的祖先有多牛。1931年6月9日,轰动上海滩的杜氏家祠正式落成,很多名流都来祝贺。
杜月笙衣着光鲜,站在大门口,迎接各路大佬,那感觉,比当青帮老大舒服多了!
等到大门打开的那一刻,杜家有人出面,宣读颂词。不要问,这份颂词自然也是章太炎写的。
章太炎的文章,在当时绝对是洛阳纸贵的级别,一般人想请他写,章疯子还不给面子呢。这篇文章叫做《高桥杜氏祠堂记》,现在网上还能找到,通篇都是对杜月笙的吹捧,说什么“杜之先出帝尧,及周封于杜,为杜伯”,天花乱坠一通胡吹,杜月笙在旁边听得心花怒放。
章太炎可不是白给杜月笙写的,就这篇文章,杜月笙足足给了他五千块大洋!要知道,当年上海的公务员月工资也就30块大洋,章太炎这一篇文章,相当于一个公务员14年的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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