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歌苓的小说《小姨多鹤》经过改编后登上电视剧场,创造了市政厅神话。
一个异国孤女和一个中国传统女性,两个女人在历史洪流激荡中产生了交集。严歌苓没用过多笔墨去描写那段历史,而是以女人的视角为观众呈现了两个小人物纠缠难解的命运。严歌苓说“自己是女人,观察女性当然就有优势。”
诚然,观众被剧中的两个女人深深打动着。女主角竹内多鹤,命途多舛、坚韧顽强,俘获了众多观众的同情心。而我,却被剧中配角人物朱小环,深深吸引着。
别人同情多鹤,我同情朱小环。
电视剧《小姨多鹤》宣传海报
01 竹内多鹤是剧中的主角,而朱小环就像千千万万个中国女性,在男人的世界里,沦为配角,一代又一代。
故事发生在四十年代的中国东北,那是一段动荡不安的岁月。一对老夫妻救下了流落异乡性命垂危的女孩竹内多鹤,悉心照料,把她奉为掌上明珠。
这个普通而多难的家庭,没有第三代,多鹤为了报恩,答应替他们生个孙子。
儿媳朱小环曾经有过孩子,怀孕时意外流产,从此以后就再没子孙缘了。
就这样,一个异国女人,闯入了这个苦难的家庭。她的国踏破了朱小环的国,而她,侵扰了朱小环的家。
观众对于多鹤的同情,主要基于两点:
第一、她以处女之身,为毫无感情的陌生男人生儿育女,这是身体做出的牺牲,更是灵魂的屈从!
第二、生而不能认。
在那个特殊时代,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如履薄冰。多鹤的身份只能是朱小环的妹妹,而她生下的却实实在在是朱小环男人的孩子。她只能做孩子的小姨,听着自己十月怀胎掉下的骨肉叫别人娘,这是对一个母亲最残忍的刑罚!
多鹤因为有了这个家庭的眷顾而重生,也因这个家庭的贪婪而毁灭。
借腹生子,却又无名无份。不争不抢,却又受尽提防。
命运对多鹤不公平,可她并没有对命运咆哮,她始终保有那颗感恩之心,从重生之日起,自毁灭之日终。
她越隐忍,观众就越心疼。她忍到极致,观众就疼得彻底。
孙俪饰演的竹内多鹤楚楚可怜
02 多鹤是可怜又可爱的,她有亿万观众的宠爱,光芒万丈。可我还是想替配角朱小环抱个屈。
她是张家明媒正娶的儿媳妇。怎堪忍受自己的男人爬上另一个女人的床?她不能忍受却必须要忍。因为每一个人都有着冠冕堂皇的理由,这些理由让小环也无法拒绝。
公公婆婆的想法很直接,听起来却天经地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朱小环生不出孩子,不能让张家绝后吧?作为儿媳,她能说不吗?她不能。
丈夫张俭起初对借腹生子反抗最激烈。他怕慢待小环,惹媳妇伤心。可面对父母的劝说,他最后还是做了。他背负着传宗接代的责任,哪怕这所谓的责任会伤害同样需要他负责的原配妻子。
多鹤是感恩的,她虽不情愿,却也为了救命之恩,倾泉以报了,一个女人连身子都给了,这么伟大的牺牲,朱小环那点委屈又算什么?
父母、丈夫、异国女人多鹤,每一个人的理由都无比高尚、无懈可击,朱小环一己之力,难以对抗!外人叫她认,她自己也认了!
就像是农村里的一场喜宴,敲锣打鼓好不热闹。桌椅摆好了,饭菜上桌了。全家人排排坐等着风卷残云,就差朱小环一个人不上桌,岂不扫兴?
《小姨多鹤》中对于张俭与多鹤同房那一夜的处理很细腻。
张俭与多鹤房里沉静无声,朱小环独守空房,放声歌唱,那凄楚的二人转小调过后,便是肆意嚎哭。一静一动间,将多鹤的无奈与小环的隐忍,尽数呈现。一个悲壮,另一个悲哀。
朱小环的性格是热辣外放的,东北人生来豪迈。电视剧中将她性格中的这面无限放大。她可以跟丈夫在院子里互殴,抄起来什么打什么;她也可以在饭桌上顶撞公婆,摔盆摔碗,拔腿就走。
这样一个泼辣的女人,怎么会接受丈夫借腹生子的荒唐事呢?
这是旧时代中国不育妇女的共同悲哀!
闫学晶饰演的朱小环直爽泼辣
03 一个旧时代的女人,不能为夫家开枝散叶,人生究竟有多悲哀?
一、原配不能生育子女,丈夫可以纳妾或者休妻再娶。
在古代男权社会中,重男轻女的思想一直倍受推崇。男人生来的任务之一就是为家族繁衍子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果原配不能生儿子,丈夫和婆家人都会颇有微词。如果连女儿也生不出来,那命运只会更悲惨,不是接受丈夫纳妾,就是被扫地出门。《小姨多鹤》里的张家父母抱有的就是这个思想。既然小环不能生,那就不要怪我们借腹生子,毕竟张家没有休书予你,已经是仁义所致了。朱小环作为一个旧时代的女性,她也是认可这个道理的。即便情绪上一时难以接受,还为此跑回娘家,最后也在父母的劝导下作罢。连朱家父母都赞同张家的想法,可见旧时代传宗接代的观念有多根深蒂固。妇女存在的意义多数时候是做一台生育机器。连机器都做不成的女人,便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二、没有子女可依靠的妇女,在夫家多数没地位。
电视剧《闯关东》中有过这样一段情节。嫁给二儿子传武的秀儿,无子无女。在妯娌间总是抬不起头,爱惜她的婆婆见她可怜,就让她在肚子里塞枕头假孕。大家看到秀儿的肚子鼓了,便对她多了一分尊重。可见,不能生养的妇女,不仅要承受自己心里的苦,还要面对舆论的压力。
人的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的无能的愤怒。
-----王小波
三、不能生育的女人,会被社会舆论压死。
女人不能生孩子,常被人耻笑为“不能下蛋的鸡”,“占着茅坑不拉屎”,何其尴尬?
这些贬损之语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不能生养的女人,就像是不完整的怪物,走到哪里,有色眼光就瞥到哪里。
我们可以从电视剧《甄嬛传》中窥见一二,剧中的华妃小产后再无生养,她于宫中的日子虽然因为母家权势而落得滋润,但处处与人争锋的她,最怕别人的杀手锏—孩子。无论华妃前一秒有多嚣张,只别人一开口提子嗣,她就像吃了败战的斗鸡,全无生气。
要知道华妃可是皇帝的宠妃,连她都尚且如此,何况没有显赫家世帮衬的普通妇女呢?
无子无女,无所依傍。
那么,是什么造就了旧时代女性的悲哀?
在中国早期的汉字中,“女”是个象形字,代表着侍奉男人的妇女。在男权社会里,女人生来命数已定,注定为奴为婢做男人的附属品。
“女”字的象形写法
女性的地位一直是探讨的焦点。在母系社会,女人靠采摘野果让男人们果腹,因此而具有相当高的家庭地位。随着生产工具的改进,狩猎及农耕文明迅速发展,男人在劳动中的优势日益展现。社会发展到了父系氏族时期,女人的从属地位逐渐形成。
在封建社会,女性长久以来是作为男性的私有物品存在的。不但被剥夺了与男子平等的政治权利,还要承受封建礼教的束缚。她们不能读书,因为“女子无才便是德。” 女人们毕生的职业就是做男人的“糟糠贱内。” 而生儿育女则是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任务。
《闺训千字文》中说:“凡为女子,在理须明。温柔典雅,四德三从。”
古代女人一生之中都在践行“三从四德”的古训,“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从豆蔻年华到耄耋古稀,岁岁年年被男人主宰,女人就在这男权社会的夹缝中艰难生存着。
封建礼教下男性社会成员对女性的压迫和鞭挞,影响之深之广,都令人痛心疾首。即便是挥别古代跨入近代社会,女人的悲惨命运仍没有改变。
朱小环借腹生子于四十年代的中国,可见封建礼教那绵延千年的余威仍在。
竹内多鹤与朱小环的丈夫张俭暗生情愫
结语:作别《小姨多鹤》,作别朱小环。我的内心仍波澜起伏,人们对于旧时代女性悲惨命运的同情,依然没有转化为对当代女性的尊重与认可。新时代在职场中,在家庭里,对女性的剥削和伤害一直都在。这是一个大课题,需要全社会认真以待,关爱女性,我们一直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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