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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未央中紫玉兰第几集死的

时间:2023-09-29 作者:佚名

楔子

现在城中人们都津津乐道着一件事,那就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掷金如土,开了家流光溢彩的客栈,雅名“未央居”。

并且,这未央居,就开在一等一显贵的和光楼对面。

一时间众说纷纭,可谁也不知道背后的故事。

殿内的女子妍跪于蒲团上,玉手执三炷香,袅袅佛烟萦绕于素白的面庞。

三次叩拜后,女子起身,身后系着绿罗裙的姑娘须臾移步上前,弯腰拂去她素色袍角上的纤尘。

“公主,在等谁呐?”

女子扑闪睫毛收回落在门外的目光,捕捉到侍女嘴角的揶揄,不自在地柔声斥道:“莳萝,越发放肆了”

莳萝望着段允兰掩而笑,侍奉了她九年,这还是头一次见自家主子耳根子泛上绯色。

她温润的眉眼凝着远山含黛,美得便似工画里走出来的人儿,可又好像画师粗心忘了着色,致使她面色苍白。可也正是因为她儿时流落民间落下体弱的顽疾,燕王才加倍地宠爱她呵护她。

忽地,难得温柔的寒风轻拂风铃,清越的铃音霎时在廊前回响。

一列整齐的军伍现与门前,为首之人玄衣墨发,段允兰将他的卓然风华尽收眼底时,他突然偏头看过来,紧抿的唇微扬,像滴水穿岩最后一刹的感觉,惊心动魄。

院外的小和尚三两成堆晃着小树,树枝不情愿的晃了晃,抖落树梢落下的杏花雨,纷扬似一场小雪。

她不由想起了初识顾元祺那日。

皑皑雪粒漫无目的地在空中飞舞,影影绰绰的红梅使交缠厮杀的数个身影难分敌我,山贼出手狠厉,四溢的血色吓得莳萝攥着段允兰的袖子垂泪。

一个一个身影倒下后,他踏着身后大雪走来,肩上的雪被庙内暖气消融,混合着血水滴到了地上。

剑气的银光一闪而逝,他扔了剑,重重跪在了地上。

“臣,救驾来迟”

他薄唇轻启,眉目俊逸得令人心跳。

蓦然间,段允兰听不见了周遭喧嚣,指腹挂着的佛珠也仿若掺入了无穷尽的杂念。他的眼眸似粹而不杂的墨,又宛若幽深的潭水清风拂露一眼望不到底。

她兀自凝视着他,心底已然溃不成军。

照惯,段允兰是一年去一次月沼庙祈福,可今年破天荒去了四次。

许是舟车劳顿,她一回宫便病倒了。

燕王听闻后朝服未退便风火赶来,惊扰了一室灯火阑珊。

段允兰靠在床头,青丝散开似浓墨,未涂丹蔻的嘴唇却虚弱得显不出颜色。

燕王无不心疼地看着她,语气关切消弭了大殿上的威严,“可还有哪儿不舒服?”

段允兰摇头,却眉尾低垂道:“只是有些忧心罢了”

“忧心?可是有人欺侮允兰?”

“倒也不是……”段允兰低头出神地注视着被子上金线绣的云霞,道:“今日常梦到年初遇山贼一事,醒来后常心有余悸。若不是月沼庙那众护卫武艺卓绝,后果只怕不堪设想。我欲聘他们入长乐宫行差,可又念及无权调度,所以忧心”

燕王望着眼前肖似故人的侧脸,晃了晃神,转而笑道:“这有何难,寡人明日便让他们进宫”

快马加鞭的召令下达,他们翌日便出现在了王宫。

而不消半日,宫中便皆知长乐宫里新来的一批侍卫里有个风华无双的。莳萝两次三番斥走来看热闹的宫女,欲与段允兰哭诉,可推门看到眼前景象,便乖觉地住了嘴。

日光带了微醺的暖意,洒在初露花苞的玉兰上。青丝如瀑的倩影背身修剪着菁菁枝叶,不疾不徐,同身后人讲话:“一日杏花树下,我无意听到你同有人的高谈阔论,知做那无知城主的麾下是埋没良才,故有此举”

段允兰转身,直视着顾元祺微微诧异的琉璃乌眸,却见他幽幽叹了口气,“公主如此,臣实无以为报”

她雪白的指尖抚过翠色枝叶,忽而轻笑,扬唇道:“若真要报答,便莫张口闭口'公主'啊,'臣'啊的。无人时,唤我允兰即可”

顾元祺怔了片刻,旋即答了“诺”,一声“允兰”低沉含笑,好听得似温山里将将融化的雾凇。

听者只觉穆如清风,近乎溺毙。

顾元祺来长乐宫一月有余,期间有段时日,原先瞧不起段允兰市井出身的公主们纷纷来拜访她,一个两个云鬓花颜,眼角却都瞥着门口长身玉立的顾元祺。

风头过后,她们又毫不意外地一哄而散。来时,段允兰以礼相待,不温不火;走后,段允兰也仍漫不经心,波澜不惊。

莳萝由此常说段允兰心性寡淡。可顾元祺却发现,再脱俗之人,她有一样却无异于凡女,便是嗜糖。

西市一老者做的糖人妙不可言,段允兰每回出宫必会光顾。

车與内昏暗,只有一束从窗缝里斜刺进的光笼在了段允兰鼻尖。

莳萝躬身出去买糖人,车帘被撩起又迅速落下,车外的繁华也只出现在一瞬间。

可段允兰却倏地一颤,飞快掀起了窗幔。方才看见的金玉辇已行至侧畔,段允兰没有看辇上明艳得晃眼的女子,只是死死盯着辇旁低眉敛目的侍女。

她应是察觉到了耳畔的灼灼视线,便转头来,原本平静的眼中一刹风起云涌,脸上颜色大变。

轿辇很快擦肩而过,段允兰垂眸,神色莫辨,片刻后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與外的顾元祺听到动静掀开帘子,只见人已经倒在了垫子上。

段允兰病的很突然,太医院焦头烂额了好些时日,终于稳住了她的病情,本以为可以放松片刻,可燕王的头疼症却又反复了起来。

“听说是越将军。他向君上讨要早赐予了公主的象珐琅,最后两人不欢而散”莳萝将打听来的话复述了一遍。

自九年前越将军主军扫灭晋国,功高震主,野心便日益膨胀,今年甚至一二再而三地僭越礼数。谁人不知,他此举醉翁之意不在酒,挑衅王权才是真正的目的。

段允兰下了病榻要去看燕王,静默良久的顾元祺忽然开口:“其实君上可以给他”在她看过来时,他又噙起笑,慢条斯理继续道:“只是他能否拿到还未可说”

夜幕沉沉,路上的宫灯星星点点。段允兰将亲手熬的雪莲汤置于案前埋首于奏折的君王抬起眼皮,布满血丝的眼睛在看清来人后稍稍清亮了些,却还是弥漫着疲乏。

“父王”

段允兰掏出袖中金光粲然的象珐琅,在燕王欲推手阻挡前,附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燕王渐渐放下扶额的手,眼中亮光乍现,可又很快泯灭,喟然道:“只是如今,很难寻到骁勇有逾越卿之人了”

“父王不妨看看眼前人”段允兰抬起素绸水袖,燕王顺着她指尖看过去,殿前堪堪立着个侍卫装扮的年轻男子,目光也正对着他。

两个视线撞到一起,一个是带着探究的打量,一个是带着沉着的自信。

莳萝一头雾水 这份疑惑一直持续到了春猎那天,得知魁首的奖赏是象珐琅时,她才顿悟。

历年皆是越将军拔得头筹,这样摆明了是要将象珐琅赐予他。至少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包括胜券在握的越将军本人。

直到,合座看清了牵着头鹿从树林中走出来的人,这种想法才有了变化。

赤色骏马上是一个英姿飒飒的少年。其人面若寒凉润玉,可令身后天地尽失颜色。他跃下马,扯出身后腹部中箭的健硕巨鹿,任落日余晖倾斜在他的发梢,兀自拱手道:“臣代公主献上亲猎头鹿,愿燕国天佑祥瑞,光风霁月”

兜兜转转,象珐琅又回到了段允兰手中,周折过程却显足了王室风范。燕王笑得满面春风,合座也皆憋着笑暗里讥讽越将军。

段允兰遥望着偌大空地的中心之人,与他目光相接时,顾元祺缓缓舒展开笑容,拱手时略微抬起一侧手臂,露出了袖内的一团雪白。小兔子不停地往外探头,红玛瑙似的眼睛眨啊眨。

微风拂过,吹落几片花瓣,轻轻柔柔地飘到了段允兰桌上,她心内却已是地动山摇。

围猎结束的半月后,越将军反了,虽是意料之中,可又令人措不及防。

恰逢世子领七万精兵攻打匈奴,王城兵力不足,面对风雨欲来的反军,现今之计唯有遣人携着虎符去各城调兵,可是路上要避过流矢烽火,危及性命不说,稍有延误还会落得救驾不力倾覆王朝的罪名,委实是个烫手的活儿。

所以莳萝望向专心抚着怀中兔子的段允兰,很疑惑她居然不担心命悬一线的顾元祺。

巨木撞击城门的声音震耳欲聋,一批又一批的禁卫军整装奔赴城门,拼死抵抗将勇兵强的反军。

莳萝素来胆小,此刻更是提心吊胆地夜不能寐,唯恐宫变。但是段允兰却还是云淡风轻得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她多少有些敬仰。莳萝七岁入了长乐宫。她知道这位公主是从民间来的,本以为会因不知礼数闹出笑话。可是出人意料,段允兰行止有仪,规矩其步,一颦一蹙皆拿捏得体。九年相伴,莳萝一直受到段允兰类于长姐的照拂,也从未见她失了分寸,哪怕此番局面,竟也未曾容颜失色。

整整一日,王宫中几乎人人自危,好在第二日,援军及时赶到了。

长乐宫去打听局势的小太监回禀说,顾元祺领兵势如破竹,恰好反军已伤了元气,他血战小半日便斩获了越某首级,成功扭转局面。

暮色四合时,来人仿若浴火而生,挺拔的戎装沾染了点点血痕,还有一丝,挂在了下巴上。他抬手拂去脸上张扬的红色,大幅度勾起唇角时,还是一贯直击人心的温柔。

段允兰再也忍不住,冲过去抱住了他。顾元祺愣住,想说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她身上的淡淡清香让人心猿意马,他的下巴抵在她头顶青丝上,听到她低低说了句话。

不是“你终于来了”,亦不是“我等你许久”。

而是松了一口气道:“你平安便好”

顾元祺掩住眸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垂眸时看见门外绣有龙爪的深色衣袍,再一抬眼,便对上了燕王的目光,燕王赞许的目光。

风云变幻,不过转瞬。披沐着平息宫变的光辉,顾元祺走上了朝堂,有人啧啧称羡,也自有人意难平。可他处事雷厉风行,将越府满门抄斩时也分毫不留情面,很快便树立起威望。

不日,又传出流言,说顾御史已被燕王挑中,做允兰公主的驸马。

莳萝一下一下梳着段允兰的乌发,将传言笑说与她听时,却见镜中人神情依旧平淡,垂着的眼睑笼下一层阴影,混合着莳萝读不懂的神色。

没过多久,外头又传来世子战死匈奴的消息,宫中一下子染上悲哀的氛围,举国哀悼世子身死为国殇。

段允兰破天荒沾了从未碰过的酒,把玩着空空的杯盏正要续酒,手却被人握住。抬头,却发现是多日未见的顾元祺。

他封了官位后于理不合便搬出了长乐宫,此番现身,只能是莳萝叫来的。

“允兰,你要节哀……”

“我不是在为世子哥哥伤心”段允兰意味不明地抬眸,眼中是化不开的醉色。赵和光走近两步,却听到她低低的呢喃,“这是对你有益之事,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顾元祺身形一滞,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我知道你做了什么,也知道你是谁”段允兰捕捉着顾元祺瞬息万变的神情,缓缓道:“赵和光,晋国大将赵况之子赵和光”

语落惊起回忆的风雨。

他的真名是叫赵和光。国破时他奉父亲遗愿护送晋国世子逃亡,暗里招兵买马蛰伏到今年。

山贼是他刻意安排,杏花树下的高谈阔论也是有意为之,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通过她接近燕王。

听闻越将军对其爱妾唯命是从,他还安插心腹秦湘到她身边,一点点离间君臣,到后来快意斩杀仇人,也除掉了一个勇猛的后患。不仅如此,还得了燕王信任,只待操利势,掌兵权——以复晋国。

“你放心,我不会阻碍你”段允兰徐徐起身,两人的距离一点点拉近,赵和光平稳的气息也有了微小的变化,“因为,我也是晋国人”

他眼里的怀疑丝毫不加掩饰,段允兰看穿了,解释时语调还是斑驳的温柔,“他认我做女儿,只是因为思慕我娘亲。可是我在大燕王宫九年,未曾有一日忘记过当年灭国之耻。所以,我才暗中襄助于你。”

“可是,我也想问问你,往昔种种,你可曾动过半分真心?”

烛火明灭,好像下一刻便会啪地折断。

赵和光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语气里掺着歉疚,“允兰,我已有心上人”

段允兰眼底的醉意一点点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雪一般的湿意。

她想到那天她冲过去抱住他,看见他的剑柄上挂着的红色剑穗。那抹赤色在心底燃烧起来,将她烧的片甲不留。

段允兰捂着胸口咳的眼角绯红,平静下来后,嗓音艰涩道:“越府满门抄斩时,你救下的那婢女……”

“她叫秦湘,是我未过门的妻”赵和光说得不带一丝犹豫,可一字一句,却像一刀一刀,剜在了她心口上。

段允兰甚至无力揾泪,喉头也瞬间涌上了一股血腥味。摇摇欲坠时,感觉赵和光伸手来扶她,她掀起眼皮看了眼那修长的手指,彻底失去了意识。

赵府别院里,脸蛋红扑扑的女孩樱唇张合,惊道:“怎么又咳血啦?”

他随着女孩一起往前看去,努力想看清迷雾后面的人,可一脚踏出去,却跌入了万丈深渊。

赵和光从梦中惊醒,恍然发觉自己此刻是在燕国的顾府中。可后半夜却是辗转难眠,披上外衣去到外院时,居然看见衣衫单薄的女子站在庭中浇花。

“湘儿?”女子听到声音回头,唇红齿白的脸蛋盈着笑意道:“和光哥哥,你也睡不着?”

赵和光将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肩膀上,笼严实后方答:“做了个奇怪的梦”顿了顿后,他忽然看向秦湘,“湘儿,我总觉着我们以前见过段允兰”

秦湘沉默片刻,忽然一头扎入了他怀里,声音细若蚊蝇,还带着鼻音,“和光哥哥,我看,你心里都快没有湘儿了”

“怎么会呢?”赵和光抚着她的背,将想问的话咽了回去。

他不愿负她,而往昔种种,他不愿承认的心动,已是他犯下的最大的错误。

段允兰昏睡了两日,而这两日间,燕国并不太平。燕王悲痛过度,昏迷至今。朝堂上无人理政,近来蒙受王恩的赵和光便被推举暂主国事。

燕王醒来时神思已变得恍惚,记忆错乱停留在几年前,喃喃地纠结要选哪位王儿做世子。御医们说他这是哀思灼心兼具积久成疾,只有段允兰知道,不是这样的。

岁岁年年她亲手熬的雪莲汤里,都掺了极微量使人身体衰竭的药。爱子惨死的打击,不过是触发了她体内病原。

“其实哪位王儿都好,寡人只要求他爱护允兰一世”燕王面容憔悴,语气却坚定不容反驳。

这句话落入段允兰耳中,却让她顷刻蓄满了泪水。她知道自己不能妇人之仁,可脑子里偏全想着他对自己的疼爱呵护,险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燕王的病情一天天加重,后来甚至无力下床行走。可在某一刻,她突然回光返照似的亮起了混浊的眼睛,激动地望着段允兰,唤了声“兰儿”。

显然,他唤的是她娘亲——殷兰。

“兰儿,你回来啦”燕王握住段允兰的手,双目猩红得骇人,“你不要怨寡人了,寡人那时不得势啊。晋王许诺助寡人登上王位……可是他不要城池,不要金银,只要你……”

“寡人很后悔将你给了他,更后悔顺势哄你去做细作……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寡人,你怀孕了……”

“你说什么?怀孕?”段允兰艰难地消化着他的话,在听到最后时,却失了态。

燕王忽然双手抱住头,声音从手臂的缝隙中传出来:“你怨寡人……你怀着允兰……怀着寡人的孩子走了,再也不肯回来”

段允兰颤巍巍地起身,残存着最后一丝理智屏退了所有人,继而倒了一碗清水,拔下发间银簪做了此刻迫切想做的事情。

片刻后,碗内滴下两滴血,段允兰的瞳仁逐渐放大,映出它们逐渐相融的景象。她悲愤地将碗挥下桌子,瓷器碎裂的声音响彻与寂静内殿。

段允兰咳了一声,平静地看着绣帕抹出的血痕,微微出了神。

她回想起来一些很久远的事情,久远到那时她还是晋国公主慕容未央。

时人皆谓她命好,投在了母妃肚子里。母妃是晋王一见倾心的异国女子,是一国之君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她沾着母妃的光,甫一出生便受尽万千宠爱,生辰时连江湖上神踪诡秘的药圣玉玙玞也会来祝贺。

唯一的缺憾便是,母妃不常展颜。

可八岁那年,山河破碎,风雨飘摇。燕国攻势正酣时,宫中流言四起,说母妃是燕国细作。父王立时处置了那些人,可事后却在月下独酌。

他看见她跑来,抬手抚了抚她的脑袋,指尖透着冰凉,“寡人很贪心,既想留住她,又想看见她的笑容,所以这些年纵容着她。可是一朝祖业倾覆,寡人实无颜面对晋国子民”

她那时还听不懂,只知道后来父王便盔甲铁衣,御驾亲征。被流矢穿心后,他的至交玉玙玞将他从尸骨堆里找出来,他只气息奄奄地说了一句遗言,便魂归西天。

他说,将兰儿和未央送去燕王身边。

玉姐姐不明白为什么,她也不明白。可是彼时她无法询问母妃,因为母妃听闻父王身死,毫不犹豫地用一尺白绫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玉姐姐武艺高强,安全护送她到了燕国。一个华衣男人给她披上狐裘,眼眶通红地抱住了她。

可是她毕竟是亡国公主,怕他心存芥蒂,大病一场后索性佯装失忆,听着他编造谎言,听着他叙述如何将自己这个失散的女儿于民间寻回,违心唤了他父王。

他待她极好极好,可是她却恨他,恨他致使自己国破家亡。所以,她将恨掺到了雪莲汤里。可是何以,她毒害的居然是自己的生身父亲!

“寡人要攻晋了,寡人要接你回来,可是你怨寡人……你不肯回来……”燕王仍陷在自己的回忆里,不断喃喃。

段允兰滚烫的泪水汹涌滴在手背上,她很想大喊一句“你错了!”,可是却只是无力地栽倒在地板上。

幼时她常看见母妃独坐于窗前落泪。毫无疑问,母妃起初是怨的。可是啊,另一个男人将她视若珍宝,早揩拭尽了她怨念的泪水。甚至在临终前,那个男人还在顾念让她阖家团圆。面对这样的深情不寿,母妃毕竟不是铁石心肠。

所以,她不肯回来,不是因为怨,而是因为她心里已装下了那个男人。

段允兰闭上眼睛,咳血咳得恍惚。她好像回到了那年上元节,她央王兄偷偷带自己出宫,却在人群中和他走散。泪眼模糊中,她看到眼前突然出现了个糖人,顺着握糖人的手往上移,一对琉璃乌眸堪堪入眼。

八月初,亡晋余党东山再起,突袭祁城。晋国世子用兵如神,祁城十日便亡了。

燕国兵荒马乱起来,赵和光头也不抬地批阅战报,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提笔给韦城城主写了密信预测晋军下一步进攻雍城,让他派兵支援。又写与早换成了自己人的雍城城主,勒令他在晋军攻来时,主动献城。最后,他又捎书与晋世子,提醒他重点进攻韦城,只需分几千兵入雍城。

如此,燕国又亡了两城。

这样一个半月下来,晋世子便收回了原属于晋国的城池,在晋王城登基即位,秣马厉兵准备伐燕。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燕国人人奉若神明的顾御史忽然积劳猝死。几日后,晋国又恰巧多了个赵姓大将,浴血厮杀以一敌百。

燕国如推沙倒,敌军很快便攻到了燕王城。

“公主,君上和莳萝姐姐,在半月前便不全不见了踪影”宫女战战兢兢地跪在那赵将军跟前,如是说。

赵和光挥手让她退下,望着空旷的内殿,眉眼空洞。纷飞的雪粒不断停在他肩头,依稀记得 最后一次见她是在酷热的九月中旬。

“真的不一起离开?你难道不想回晋国吗?”他即将以顾元祺的身份假死,念着携助之义,又同为晋国人,临“死”前他又去了长乐宫。

段允兰那时已瘦的不成样子,消瘦的手握着蒲扇缓缓拂动,仿佛能将自己扇走。可是,她扔坚定地摇了摇头,“我在这儿挺好的”

她深深凝视过来,眸中湛开旖旎涟漪,柔软得似阳春三月的若水湖面,却又胜过千军万马,让他无所遁形。

雪愈下愈大,赵和光班师回朝时马蹄已整个没入了城郊雪地。人们扶老携幼地出城迎接,新晋王兹念他的戎功,甚至将翼城中心翻新后的酒楼取他名中“和光”二字命名。

一时间赵和光风头正盛,四方权贵争相巴结,可他思绪烦冗,根本无心理会。

这些年他一心复国,漂泊各处顾不上儿女情长,也曾劝过秦湘另觅良人,可她却固执地等他等到了现今。如今大业已成,他欠她一场婚礼。但,心里却总悬着块石头,说不出,也落不下。

赵和光将权贵送来的珍玩丢出门外,其中一幅画卷不小心展开,让他不由滞然。

送来画之人好像说过,他知晋王思念亲人,便特意去寻访当年的宫廷画室,重金购下了王室宗亲的画像。

赵和光拾起那幅画,缓缓地展开。泛黄的宣纸上,描摹出一个五官灵动的女孩,樱唇玉齿,笑靥如花。他抬手,伸直五指遮住了她的上半张脸。

一霎时,仿若打翻了装有浓墨的砚台顺着一根线窥见记忆一角,只看得清下半张脸的女孩樱唇张合,说:“又咳血啦!”

迷雾尽数散开,前面却并非一个人,而是一面残缺的镜子,映出站着的女孩一身黄杉和下半张脸。突然,她微微低头,掏出绣帕揩尽身旁少年嘴角的血污,如画的眉眼由此在镜中完全现出。

少年坐在桌前的矮凳上,面容清矍,咳嗽不断。

尘封多年的记忆铺天盖地地袭来,几乎不留一丝余地。

镜中的少年是他自己,彼时他正在娘亲房里整理她的遗物。娘亲是赵府小妾,她在清冷的别院里与世长辞,全府上下漠不关心,唯有未央,哀哀戚戚地替自己难过。

初遇未央时,他年十一。那样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他不忍见她梨花带雨,又见她绣衣灿灿恐被人贩子盯上,他便买了串糖人哄她,陪着她直到她家中人寻来。

他猜到她身份不凡,可没想到居然是姐姐们羡慕谈起的那位手可摘星辰的小公主慕容未央。

后来她登门致谢,后来二人日渐熟络。未央活泼可爱,白里透红的脸上嵌着乌眸,滴溜一转便能惹人开怀。不像他,虽精研武学,可却因生来体弱而不得气血刚硬的父亲欢喜。

未央不熟市井,每次去街市上都会惹出麻烦,他一直在她身后收拾烂摊子,可是看着她跳跃的青丝,听着她惊鸿顾盼时脆生生的“和光哥哥”,便觉心甘情愿。

他们身份悬殊,所以他将自己的心事藏的很好,一直藏到没有机会同她讲。

燕军打来,他甚至不担心上阵杀敌的薄情父亲,唯一挂心的,便是王宫里的未央。他病重无法下榻,婢女秦湘出去打听,回来哭着说,晋王战死,殷妃拉着小公主一块儿殉情了。

他觉得天旋地转,茫然地盯着漏水的天花板,好希望就这么死掉。

病的混沌时,他好像看见了未央的鬼魂。于是,他说出了平素不敢说的话,他说他要八抬大轿迎她入府,得她一人,白首偕老。他闭上眼睛,想去黄泉践行自己的诺言。未曾想,翌日他便大病初愈,神清气爽,再无一丝羸弱之气。

只是,他却将往昔事一概忘了个干净,包括他的未央。

尾声

纷飞的大雪无声地落下,莳萝用瘦弱的臂膀吃力地推着推车,乱石粗砺的上坡却让她纹丝不动。

听到车上传来微弱的人声,她立马绕到车前,却心惊肉跳地看见段允兰咳出来的血染红了大片衣衫,她手忙脚乱地擦拭,眼泪也止不住地落下。

“莳萝,翻过……这座山……便是……玙玞宫了……”段允兰虚弱地抬眸,手轻柔地抚上她的脸颊,声音也是气若游丝,“象珐琅……在,在我……怀里,你……你拿走它……它……价值……连城……定可保你……子孙后代……百世……无忧”

“我不要……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个”脊柱里泛上恐惧的寒意,莳萝拼命地摇头。

可段允兰却长舒一口气,合上了眼睛。莳萝害怕地摇了摇她,她终于又有了反应,低低道:“莳萝,我好想吃糖人”

“我,我还有几文钱,你等着,我去买!”

身侧一瞬安静下来。好久好久以后,段允兰才吃力地睁开眼,看了眼侧身枯瘦的老头,又再次合眼。

父王现已毒入肺腑,可她相信,玙玞宫公主妙手回春,定能医好他。因为九年前,她便替自己医好过一个病入膏肓之人。

当年离开翼城前,她央玉姐姐带她去赵府,见和光哥哥最后一面,可是却没成想看见他病的只有一息尚存。

玉姐姐说,他体弱是因为父亲罪业太多,招致怨灵缠身。如今垂危,唯一的解救之法便是引怨灵到另一人身上。

玉姐姐抓了和光哥哥的侍女秦湘来,可是秦湘姐姐不愿意。她很害怕,可也只能以身试险,用己身换和光哥哥一世安康。

临走前,她想带和光哥哥一起走,可是秦湘姐姐说,他满心等着出征的父亲回来。无奈,她只得央秦湘姐姐转告他,自己去了燕国,等着他来履行诺言。

如此九年的谨小慎微,她唯恐行差踏错,唯恐还未等来和光哥哥 自己便先殒命。可是睽违九年的重逢,她期待了九年的重逢,他看向她时,眼里却全是陌生。

并且,他还许下了别人一世长欢。

她好累,真的好累。莳萝的糖人,她大概也是等不到了。

傻姑娘啊,这流年似水,花开花落,不是谁都能等到自己想等的人,也不是谁都有福气一直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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