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半生缘》摘录
1. 日子过得真快,尤其对于中年以后的人,十年八年都好象是指顾间的事。可是对于年轻人,三年五载就可以是一生一世。
2. 你问我爱你值不值得,其实你应该知道,爱就是不问值得不值得。
3. 也许爱不是热情,也不是怀念,不过是岁月,年深月久成了生活的一部份。
4. 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姑娘表示他爱她。他所爱的人刚巧也爱他,这也是第一次。他所爱的人也爱他,想必也是极普通的事情,但是对于身当其境的人,却好像是千载难逢的巧合。
5. 随便看见什么,或是听见别人说一句什么话,完全不相干的,我脑子里会马上转几个弯,立刻就想到你。
6. 中年以后的人常有这种寂寞之感,觉得睁开眼来,全是倚靠他的人,而没有一个人是可以倚靠的,连一个可以商量商量的人都没有。
7. 他太快乐了。太剧烈的快乐与太剧烈的悲哀是有相之点的──同样地需要远离人群。
8. 世钧,我要你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人是永远等着你的,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总有这么个人。
9. 一抬头看见桌上的酒,就倒了一杯喝着解闷。但是“酒在肚里,事在心里”,中间总好像隔着一层,无论喝多少酒,都淹不到心上去。心里那块东西要想用烧酒把它泡化了,烫化了,只是不能够。
10. 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旦相见,因为是极熟而又极生的人,说话好像深了不是,浅了又不是,彼此都还在暗中摸索,是一种异样的心情。
11. 女人有时候冷静起来,简直是没有人性的。而且真会演戏,恐怕每一个女人都是一个女戏子。
12. 太阳晒在脚背上,很是温暖,像是一只黄猫咕噜咕噜伏在她脚上。
作品鉴赏
小说主题
女性与命运一直是张爱玲所擅长的主题,在《半生缘》中,这一主题意象更是被赋予了人性的体认。在《半生缘》中,张爱玲运用全知全能的叙述视角,将自己的人生感悟渗透到文中人物的内心世界和叙述主题中。
张爱玲对人生的体味和女性悲剧命运的敏锐洞察力与小说中营造的悲凉故事世界是难解难分的。她对世俗生活的喜爱以及悲观绝望的人生观使得《半生缘》中描写的烦人俗事回荡着浓浓的悲凉情调。书中所展现的不止是一场爱情悲剧,更是一场女性命运悲剧。
如果按照鲁迅对于悲剧的定义“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来观照张爱玲的作品,不难发现,她所有作品中流露出的强烈悲剧意识几乎成了她文学创作的灵魂所在。她笔下的人物,不管是没落贵族的女儿,还是欢场里的交际花,亦或是旧式家庭中的少奶奶,都生活在各自的悲剧中。张爱玲小说中的女性几乎都是悲剧性的。她用悲凉哀怨的语言刻画出了一个个在生活上、精神上饱受双重折磨的女性形象。
这篇故事的发展,顾曼璐和顾曼桢俩人的关系为读者们透露一个当代女性主义理论所关注的问题:即女性在男性文化中,往往同时具备两种身份,是男性主流的破坏者,亦是同谋者。在《半生缘》中,这讯息就充分表现在曼桢、曼璐的姐妹互动关系里。
由于丧失生育能力,曼璐生活在随时被丈夫踢出家门的恐惧之中。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父权训示下,这种因为生育或者不能生养男孩,而害怕被丈夫抛弃的恐惧感,正是构成女性传统恐惧的其中一个主因。就在曼璐害怕丧失地位的传统恐惧中,最后竟把自己的亲妹妹视为可以成全她保有身份的贡品。
曼璐虽然对糟蹋她身心的男性社会——她舞女的身份充分说明了此点——表达了不满,但同时却又没能逃离压抑现场,她非但不能反制,反而成为儒家宗法父权的串谋者,让祝鸿才对自己的妹妹逼奸成孕。因此,在贡品和符号的意义之外,曼桢也成为曼璐讨好丈夫的一种中介者。在主流文化下的闺阁政治叙述中,这故事表现了女性与父权体制复杂的联系:即女性同时是主导文化的颠覆者,兼服从者。
表现形式
《半生缘》中,作者在她所塑造的人物身上自觉不自觉地透露了自然主义色彩。首先,作者通过物象和人物的服装色彩来暗示人物命运。在物象的选择上,张爱玲运用了“房子”这一物象,房子本来是人们居住生活的场所,但它另一意义上也是囚禁人的地方,也是埋葬人们幸福的坟墓。曼璐所居住的房子在偏远郊区的一栋别墅里,虽然房子富丽堂皇,但却没有家的气息。到后来曼桢被祝鸿才强暴之后被关在”里面一道锁,外面一道锁“的两件空房里,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这栋房子像一座牢笼,暗示着她们姐妹俩的悲剧命运。
同时,张爱玲善于运用色彩,尤其是她笔下人物的服装色彩。人物的服装色彩成为作者独特的隐形话语,她以一种隐形话语的形式来刻画人物,暗示情节以及人物命运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