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夏天,四川成都的大街小巷,孩子们传唱这样一首童谣:黄病脸,耷拉眼,要请大军给他脑袋上钻个眼儿。
被孩子们称作黄病脸的人,就是川西四大匪王之首,人称“元通国王”的黄光辉。
黄光辉1911年出生,四川崇庆(今崇州)元通场(元通镇)人。
黄家是川西望族,黄光辉的曾祖父黄淳熙出身草莽,因镇压蓝朝鼎起义立下战功,被朝廷钦敕“建威将军”,封妻荫子。
黄光辉的父亲黄润书有兄弟六人,老大黄润余是四川新军的旅长;老二黄润皋在成都做官;老三黄润生是崇庆县团练局局长;老四黄润泉(黄鳌)川军28军第二路司令;老五黄润庭,哥老会唐安总社的总舵把子;老六黄润书,国民党军成都三军联合办事处的处长。
黄家祖居元通场,这里地势平坦,发源岷山的文井江、千五里河、味江、香江河等四条河流,在元通场汇流在一起后,称做西河。如此便利的水运条件,使得元通场非常繁华,素有“小成都”之称。
黄光辉简直就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他自幼顽劣异常,六岁那年,黄润书为儿子请来私塾先生开蒙。
黄光辉明显不是念书的材料,学了三个多月,1100多字的《三字经》,愣是背不下来。私塾先生生了气,用戒尺打了黄光辉几下。
这下私塾先生可捅了马蜂窝,黄家少爷嚎啕大哭,还抓起砚台,打破了私塾先生的脑袋。
私塾先生一怒之下卷起铺盖,招呼都没有打,就不辞而别了。
后来私塾先生又走马灯似的换了十几个,黄光辉食髓知味,只要见到新来的先生,就用砚台砸,弄到最后,哪怕黄润书出再多的工钱,也没有私塾先生愿意上门了。
黄润书自认是书香门第,家里有个不识字的花花公子,传出去有辱门风。于是老黄在成都买了套学区房,把黄光辉送进成都高等小学接受正规教育。
在成都,黄光辉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不爱念书,可老师不是他家雇的,所以再也不敢对老师痛下杀手。至于那些没钱没势的同学,都没少受他欺负。
黄光辉上学吊儿郎当,可他家有钱有势,保证他顺顺当当的中学毕业。按照黄光辉的学习成绩,想考大学就势必登天了。
可这也没难住手眼通天的黄家人。1931年,黄光辉的四伯父黄润泉,疏通了川军一位姓谢的将领,居然让谢光辉得到免试入学的机会,进入四川某大学读书,成为正经八百的“大学生”。
大学毕业后,黄光辉到他四伯父黄润泉的川军28军二路五团,当了一名营长,驻防崇庆怀远镇。
怀远镇到元通场距离还不到10公里,黄光辉断不了常回家看看,当然不是看他的老爹老娘,黄营长年纪轻轻,已经妻妾成群了。
这一日,黄光辉有一个非常钟爱的小妾,哭哭啼啼地告诉他,说家里来了个叫王锡卿的客人,是黄润书的至交好友。王锡卿为老不尊,不但说话油腔滑调,还动手动脚地调戏她。
对这个王锡卿,黄光辉早就有所耳闻,他心狠手辣,是当地有名的土匪头子。
黄光辉告诉小妾,明天想办法绊住王锡卿,他回来后自有办法出这口恶气。
第2天,黄光辉带了两名警卫回家,看到王锡卿正在和他的小妾打麻将。
黄光辉不动声色地走过去,突然举枪打死了毫无防备的王锡卿,然后回手一枪把小妾也打死了。理由是苍蝇不叮没缝的鸡蛋。
黄光辉击毙匪首王锡卿,黄润泉马上以“为民除害,杀匪有功”的名义,提拔黄光辉做了川军45军独立团团长。
1936年3月,26岁的黄团长奉命到川北围剿红军,结果在苍溪县境内,被红军一个连打得落花流水,黄光辉一团人马全军覆没。
黄光辉打仗不行,但逃命的本事一流,他化妆躲在一农户家中,侥幸捡回一条命。黄光辉的逃生技能,后来又数次助他死里逃生。
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可黄光辉败得太窝囊,没脸回去复命,只得灰头土脸的潜回老家元通场。
落地的凤凰不如鸡,黄光辉走到哪里,总感觉身后有人对他指指点点。一定要给这些穷鬼们点颜色看看,黄光辉拿定了主意。
偏巧元通场有家姓陈的,陈家的儿子是成都某大学的高材生,和黄光辉是同一所学校。
陈姓大学生学成归来,家里人为此宴请乡邻。酒席宴上,陈姓大学生言语中,对黄光辉这位学长多有不敬。
黄光辉知晓后怒不可遏,恶狠狠地道:“龟儿子,显屁股白也不看看这是啥地头,老子是真格的大学生,敢造老子的谣,我非‘毛’(杀)了他不可”。
果不其然,陈姓大学生在宴请乡邻的第2天,就在大街上被人暗杀了。
元通场还有一个解甲归田的川军旅长,出门前呼后拥,根本不把黄光辉看在眼里。
黄光辉吩咐手下人:“这老家伙猪尿泡打人—气胀人,硬是懂不起,让他见阎王去算了”。不久,那个卸职的川军旅长,也一命呜呼了。
黄光辉回家不到一个月,就接连做下两桩血案,当地百姓再也不敢对他品头论足。
黄光辉的原配和小妾争风吃醋,被黄光辉一枪打死,随后又大张旗鼓地迎娶新人。
黄家有权有势,附近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巴结。
元通场一个剃头匠也来凑热闹,奉上50块大洋的份子钱。
酒席宴上,黄光辉前来敬酒,得知剃头匠的身份后,当众大发雷霆怒骂:“你算哪把夜壶,一个待诏(剃头匠),下三流出身,没资格来赶老子的礼”。
剃头匠灰溜溜地离开黄家大院,有人对他说:你还是快点逃走吧,黄家二爷今天是大喜的日子,顾不上杀你,明天再想走也来不及了。
当天晚上,剃头匠举家搬走,房子家具都不敢要了。
当地有一名医,在成都经营“杏林春”药房,因为医术精湛,家中颇有积蓄。
名医治病厉害,却有些不明事理,在元通场修的房子居然比黄家大院还要高。
黄光辉看着心里不舒服,把名医喊到家中,阴阳怪气地说:“耶,老先生发了财嗦,房子修得比我们黄家都高,你有钱咋不修桥铺路”。
名医吓得战战兢兢,将房子低价卖给黄光辉,逃到成都再也不敢回来。
黄光辉无恶不作,他还有一个堂兄黄光华,为非作歹的本事,不在黄光辉之下。当地老百姓对黄氏兄弟恨之入骨。并称他们为黄家二虎。
四川军阀刘文辉,手下有一名叫徐楚的军事教官,精通武艺,也结交了不少本事高强的朋友,其中也包括黄氏兄弟。
徐楚的妻子周群芳身材修长,艳若桃花。
1939年夏天,黄光华将徐楚的老婆借故关押了一夜。徐楚闻知内情后怒不可遏,召集了100多名江湖上的朋友,杀入黄家大院。杀掉了黄润皋、黄光华父子以及满门妇幼。黄光辉的父母也在骚乱中被杀,黄光辉当时不在家中,侥幸躲过一劫。这就是当时轰动一时的黄门命案。
黄门六兄弟一下子少了两个,剩下的弟兄4人不肯善罢甘休,他们兴师动众,动用了数千人捉拿徐楚以及其他作案人员。
最后虽然抓了不少黄门命案的参与者,但主犯徐楚躲入青城山,从此音讯皆无。
大家只能通过徐楚当年杀人后留下的告示中,领略他能文能武的风采:
元通黄氏,罪恶滔天。
弟兄叔侄,狼狈为奸。
淫人妻女,霸人田园。
我堂奉命,杀暴除奸。
助纣为虐,定遭株连,
告而汝曹,望勿乎焉。
黄家满门十几口人被杀,当地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由于迟迟不能结案,黄光辉这个无赖却因祸得福。他以卸任团长的身份,接任了元通镇袍哥总舵把子的职位。随后又兼任了元通镇镇长,联防大队长等职务。
从此元通镇的地方武装、袍哥、土匪恶棍,都成了黄光辉的属下。因此黄光辉也被人称为“元通国王”。而他此时尚不满30岁。
在元通场一手遮天的黄光辉,并不满足现有的成就,他利用手中的权势结交权贵,招降纳叛,拼命地扩充实力。仅用了一年多时间,他直接控制的土匪就有1000多人。周围各县的土匪,都公认黄光辉是他们共同的首领。
黄光辉与另外三名惯匪,茂县的宋国泰,大邑县的郭保之,三江镇的李泽儒并驾齐驱。人称作“川西四大匪王”,而黄光辉更是王中之王。
1946年5月,李之青来到崇庆当县长,新官上任三把火,李之青没有通过黄光辉,穿了双草鞋下乡微服私访。然后根据他掌握的材料,一举撤换了4名与黄光辉有染的乡长,随后又亲自带兵剿匪,一举打败了为黄光辉贩运鸦片的陈福安匪帮。
事后李之青不无得意地说:“都说老虎屁股摸不得,我不信邪,今天就动了黄光辉,看他能拿我怎么样。”
对李之青的挑衅,黄光辉不屑得道:“最多一年,我就要‘李草鞋’滚出崇庆”。
结果只半年,李之青就接到调离的命令。临行前他感叹道:“崇庆县的水实在太深、太浑了”。
1947年,黄光辉公然抢了茂(茂县)汶(汶川)专员何某某的20万两鸦片,以及1300多两黄金。
何某某气不过,调集国民党军一个团,到元通场清剿。
黄光辉召集匪徒2000多人,四五十挺轻重机枪,步枪1000多支,还有十几门迫击炮,在何家乡胥家河坝,与国民党军激战三天三夜。最后国民党军兵败退走。
这次胜利,让黄光辉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土匪抢劫一般都选择在晚上,而黄光辉大白天就敢干。
黄光辉派6名匪徒,伙同另一名川西匪王李泽儒,光天化日进入崇庆县城闹市中心区的绸缎庄,抢走了价值上万元的绸缎布匹。
案子做得如此明目张胆,可由于黄光辉的袒护,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除了以上这些,绑票勒索赎金的事,黄光辉也没少干。甚至有一次,黄光辉手下的土匪们,把四川著名的军阀,田颂尧的女儿也绑了来。
黄光辉不敢找田颂尧索要赎金,便偷偷的把他女儿放了,即便如此,田颂尧依然不肯善罢甘休,调兵遣将准备进攻元通场。
黄光辉一面组织兵力积极备战,一面找人出面斡旋,最后王陵基出面讲情,黄光辉,田颂尧才各退一步。
黄光辉主要的收入,来自于贩卖鸦片,他有一只装备精良的“烟帮”,从懋功新街到成都,沿路几十处检查站都被他一一摆平。
1949年12月初,解放军以摧枯拉朽之势,从三个方向直逼成都,一路上,国民党军队闻风而逃,12月底,成都解放。
成都距离崇庆近在咫尺,黄光辉玩了个障眼法,先是宣布和平起义,把解放军迎进城内。
然后黄光辉返回元通场,当着许多水手和袍哥的面儿,他大言不惭的说:我要让老叉(八路军)晓得,黄光辉的锅儿是铁打的。
1950年正月二十八(3月16日),黄光辉联合灌县(都江堰)巨匪袁旭东,纠集了上万名匪徒,围攻崇庆县城。
驻守在县城内,只有解放军一个中队(相当于一个营),按照黄光辉的想法,最多一天,土匪们就能攻进县城吃晚饭了。
为了提高土匪们的积极性,黄光辉承诺,只要攻进县城,每人赏两块大洋和100斤大米。
这宛如一只强心针,让匪徒们无比兴奋,他们嘴里发出让人心悸的嚎叫声,前呼后拥的向城门奔去。
黄光辉做梦也没想到,守城解放军的战斗力如此顽强,战斗打了整整一天,匪徒们没有一个人能够靠近城门。
匪徒们伤亡严重,也丧失了开始是的锐气,无论黄光辉怎样呵斥,匪徒们都瘫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黄光辉无奈,只能让匪徒们撤出阵地。
第2天匪徒们卷土重来,结果和昨天一样,除了遍地的尸体,还是一无所获。
第3天,黄光辉指挥匪徒们继续进攻,但无论他怎么吆喝,匪徒们就是裹足不前。
就在黄光辉因为匪徒们作战不积极,而暴跳如雷的时候,解放军的增援部队到了。
虽然只来了一个炮兵连,但连长办法很多,他先仔细观察敌情,然后把炮悄悄的架在一个山包后。
炮弹尖叫着落入土匪群中,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让土匪们大惊失色,他们丢下手中的武器,顿时逃得一干二净。
黄光辉见势不妙,也逃走了,他一口气逃出十几里远,才稳住阵脚。
黄光辉收拢残兵,打算重新进攻崇庆,因为他刚才从炮声中听出,解放军的增援部队并不多。
可黄光辉手下的匪徒们,对进攻崇庆县城已经有了心理阴影,无论黄光辉怎样说,匪徒们就是不走,无奈之下,黄光辉又命令匪徒们去攻打怀远镇。
怀远镇上只有解放军的一个班,经过顽强抵抗,终因寡不敌众,怀远镇落入黄光辉手中。
怀远镇上有解放军存放的20多万斤军粮,被黄光辉劫掠一空。还有19名工作队队员,不幸落入黄光辉的魔掌。
黄光辉为了泄愤,把这19名战士,一并活埋在一座废弃无主的古坟里。
土匪的暴行,惹怒了驻川西的剿匪部队。
1950年3月28日,剿匪部队536团,奉命开赴崇庆剿灭黄光辉匪帮。
当天晚上,剿匪部队两个营抵达怀远,双方刚一交手,匪徒们便溃不成军,黄光辉只穿了一件薄绸睡衣,仓皇逃往灌县,藏匿在青城山中。
过了几天,黄光辉感觉风声没那么紧了,便带了几十名匪徒,逃至彭山与灌县交界的苟万山上。
四月五日佛晓时分,天空中下着小雨,一阵刺耳的枪声,把黄光辉从睡梦中惊醒,他赤着脚跑出门外,骑了一匹青马,向后山跑去。
剿匪部队536团一营机枪连,向黄光辉猛烈扫射,黄光辉连人带马摔下山坡。
黄光辉肩部中弹,他的大青马被当场击毙,黄光辉知道危险,藏进一片丛林中。躲过了剿匪部队的搜索。
5月24日凌晨,元通场青石桥,村民王旭打开院门,准备下地劳作。突然有人在他身后轻轻地拍了一掌。
王旭回过头,只见一个蓬头垢面,赤着双脚,头上包着块破布的叫花子,进门后躺在灶前,有气无力的道:“大老表,你不认识我了吗?”
王旭这才认出来,这是他的姨表兄黄光辉。
王旭急忙关上门,把黄光辉请进屋里,才开口问:老表咋成这样子了,他们都说你在苟万山,被老叉一炮打栽了。
黄光辉说:“一言难尽,你先给我搞点吃的”。
黄光辉吃了饭,有了精神,才告诉王旭,他在苟万山受伤以后,用尽心机躲过剿匪部队的搜捕,绕道眉山,讨饭才回到元通场。
王旭以前是黄光辉的管家,虽然现在黄光辉落魄了,王旭还是把他藏在家里,并找来郎中为黄光辉治伤。
黄光辉在王旭家住了半个多月,其间王旭还把黄光辉的老婆接来,精心的伺候黄光辉。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王旭私自藏匿黄光辉的消息,被一个叫夏汉章的人无意中得知,夏汉章以前是黄家的佃户,没少受黄家人的委屈。
夏汉章直接找到剿匪部队,报告了黄光辉的行踪。
6月15日,剿匪部队536团保卫股长文建兴,带领4名侦察员,会同崇庆县武工队,将王旭家团团围住。
文建兴带着十几名荷枪实弹的战士冲进院子,现实把王旭一家老小控制住,然后里里外外进行仔细搜查,却没找到黄光辉。
文建兴问王旭:黄光辉藏在哪里?
王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回答说:“不知道”。
这就怪了,在包围王家以前,没见有人从院里走出去,难道黄光辉又溜了。
文建兴看到一个眉目清秀,身材瘦削的年轻女人,穿着十分讲究,和王家其他人格格不入。
文建兴判断这个人就是黄光辉的老婆,于是又质问她,知不知道黄光辉的去向。
那女人一边摇头,眼睛却无意间向厕所看了一眼。
文建兴灵机一动,带人来到粪坑边,当地的粪坑很大,里边积了大半坑粪水。
粪坑里没有人,只有一个粪瓢在粪水上缓缓移动。
再仔细看,粪瓢下有个人,文建兴大声喊道:“快出来,再不出来开枪了”。
黄光辉粪水淋漓地露出头来,哆哆嗦嗦的道:“别开枪,别开枪”。
黄光辉费力的从粪坑里爬出来,身上的味道熏的周围的战士们只皱眉头。
就这样,黄光辉以这种毫无光辉可言的方式落网了。
1950年6月21日,在成都东较场,黄光辉被执行枪决,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