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年尾,在古装剧《庆余年》《鹤唳华亭》《剑王朝》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集结了72位老中青三代实力演员的都市情感轻喜剧《热爱》的出现,让人心头一喜。单一的古装市场上,这部包裹着戏谑外衣的现代剧,能否成功谱写出一篇当代启示录?在李现、张若昀、李沁、罗晋等青年人气演员席卷的粉丝浪潮中,《热爱》让人刮目相看的强大老戏骨阵容,能不能实现与流量之间的鼎力抗衡?
问题很快便有了答案,随着失望而来的还有一种挫败感。在短暂的老戏骨集合开场后,电视剧《热爱》断崖式的剧情下滑,实在让人大跌眼镜。剧情设置过于浮夸,无病呻吟和没事找事充斥其间,寡淡无味掺杂着陈年铁锈气。“丈母娘要求女婿有车有房有户口”“老一辈父母要看属相相亲”“年轻情侣死要面子活受罪”等具有探讨价值的社会现象,却在人物脱离现实的嘴炮和毫无生活气息的故事中,落得一地鸡毛。
失去优质内容做地基,演员们的台词设计也是句句抖机灵,不懂幽默,用力过猛,让观者尚未捧腹、尴尬先行。当巩汉林和金珠的经典夫妻搭档,将春晚舞台上的笑料和包袱抖落到实际存在的相亲角上时,难免有些水土不服。
同时,该剧的核心立意彰显更是以己之矛攻己之盾,一边说着要消除地域成见、鼓励异域奋斗的老套话题,一边又将地域歧视合理化。刻意放大小城市落后的教育和经济对人群带来的不良后果,甚至将“女性不能上桌吃饭”的封建思想界定为小城市的传统风俗,把历史的遗留问题归结为某个地域的后进,显然是狭隘和不公平的。如此呈现,只怕隔阂未能消除,倒是徒增新的社会矛盾。
群星加盟的噱头戏
12月1日,电视剧《热爱》开播当日,曾在微博上掀起了一阵网友讨论的热潮,观众对于这样一部能够同时邀请到范伟、巩汉林、牛莉、刘敏涛、柯蓝、范明、郝蕾、张歆艺、黄圣依等圈内大咖的现代剧充满了好奇。前所未有的“神仙”阵容,让人刮目相看。
大幕拉开,实力演员粉墨登场。牛莉、金珠、李勤勤、张海燕等人饰演的催婚母亲,率先在熙熙攘攘的北京相亲角相遇。她们来自不一样的家庭,却有着惊人相似的审美趣味,个个穿红戴绿,花里胡哨,艳俗的口红色号成为冬日萧条景色里的一道风景线。甭管气势如何,说起话来,一定要先在嗓门上压过对方,浓浓的市侩气息将相亲角变得像在市场里叫卖。在崇尚文明的当下,泼辣的她们依然习惯用武力解决矛盾,两句话不合,就要上手撕扯对方衣服,打不过的时候索性直接倒地撒泼。
同样是母亲,柯蓝饰演的常有丽和刘敏涛饰演的管红花,虽然没有出现在“比武招亲”的相亲角,但暴躁的性格和无理取闹的秉性却与其她几位如出一辙。常有丽每天在家想着如何在外貌上将邻居比下去,一言不合便对女儿大呼小叫。山东人管红花因为儿子尚晋在北京打拼,有力无处使,便只得终日对着丈夫絮絮叨叨。
或许是因为太想追求喜剧效果,剧中每位中年女性的身上都充满张扬和戾气,人物的个性化被极大削弱,她们除了脸和性格不一样外,三观和想法都大体相同,同质化到毫无生趣。“横看成岭侧成峰”,在生活素材极其丰富的当下,《热爱》却不断重复使用着一些“旧梗”,对中年妇女的匮乏想象,雷同的情节与人物,完全缺乏对生活细节的捕捉,只是“关在房间编故事”罢了。
和剧中同质化严重的中年女性相比,《热爱》中对男性个体的刻画又有着天壤之别。在相亲角中作为路人闪现的巩汉林,油嘴滑舌,和老婆之间一唱一和,句句都像是在捧哏。王迅扮演中年未婚男,是一名证据学专家,他和巩汉林形成了强烈反差,不仅相亲的时候要看身份证查验身份,还为了两杯高于市场价四元的咖啡闹到警察局,木讷死板到令人发指,锱铢必较的程度更让人瞠目结舌。
尽管角色塑造的有些夸张,好在巩汉林和王迅的出场都紧扣“相亲”主题,对剧情进展起到了一定的强化辅助左右。但是,金马奖最佳男主角范伟饰演的梅然光的猛然出现,多少有些画蛇添足。或许是为了让主角杨玏饰演的社区调解员尚晋的形象更加丰满,在北京有二十套房子,账面上存了十六个亿的梅然光,在感到生活没有意义的时候,不去正规的心理咨询室,偏要来社区找第一天上岗的尚晋讨论生命哲学。而且,他短暂出现后,又倏然消失,如此割裂存在让观众完全不知所云。在太多创作者自身关于人生哲理的想象强加给故事角色后,让人设更加混乱和模糊起来。
短短两集不到,《热爱》中已经轮番出现了数位大咖,与想象中的高起点不同,这些实力派演员的存在,更像是硬凑出来的传播噱头。不管是提取共性,还是张扬个性,《热爱》喜欢将人物全面极致化,用“奇葩”聚集来制造戏剧冲突,以此换来矛盾的大爆发。如此一来,不仅让观众陷入审美盲区,还让故事变得不严谨,充满逻辑硬伤,这对于竞争激烈、日新月异的影视市场来说,着实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段子堆砌的小品剧
《热爱》讲述的是山东青年尚晋毕业后,为了能和女友李貌“团聚”而选择留在北京,并在李貌所住的幸福里九号做了一名社区人民调解员。因为一次相亲大会上的调解事件,尚晋提前遭遇了李貌父母李双全和万山红,两人对这位“准女婿”似乎并不满意。面对没房没车没户口的尚晋,李貌的父母极力阻拦婚事。在这样的境遇下,尚晋使尽“浑身解数”,并叫来远在山东的父母管红花、尚得志齐上阵,才终于将两人的婚事推上了正轨。
故事的架构并不复杂,主要围绕一对年轻的情侣及他们各自的家庭展开,力图通过两家人的不同视角折射出地域壁垒、结婚买房、人际相处、职场发展等现实问题。和市面上浅薄、浮躁的泡沫剧相比,《热爱》接地气的创作初心值得赞扬,尝试反应的内容内涵也足够宽广。同时,为了避免与多数沉重的现实题材生活剧雷同,还特别采用轻喜剧的表现手法来消解悲剧感。本应十分出彩的一部剧,却因为形式完全凌驾在内容之上,而与其本心背道而驰,依靠人物讲段子塑造的喜剧形象,及依靠浮夸冲突拼凑出的剧情,处处透露的生硬和烂俗的笑点。
尽管《热爱》也吸取了多线条叙事、千里藏线,最终多伏笔全部拉回到主线剧情当中的优秀剧集创作特色,但并没有做到让所有情节一环扣一环的连贯性出现,剧情松散让观众脑子时常宕机无法解读。例如,女主李貌的弟弟正在咖啡馆里举办讲座,突然就冒出一个人要求比武,然后现场就莫名变成了比武大会,角色动机让人摸不到头脑。不仅剧情跳脱,细节塑造上也极具魔幻主义。在寸土寸金的北京市中心,一套高级公寓的首付竟然只要五十万?相亲角阿姨为了检验儿媳妇的颜值,直接端来一盆水让对方洗脸?种种超脱的设置,委实让观众难以信服。
为了突出时代特征,彰显人物性格,让每个人物个性饱满,《热爱》在角色台词上可谓煞费苦心,每个人都出口成章,段子满天飞仿若置身《吐槽大会》,演员们都拿出了演小品的力气,但独独缺少了生活中最重要的烟火气。像刘敏涛饰演的山东人管红花,全程说话拿腔拿调,动作表情十分浮夸,不正宗的山东方言,不仅很难让人放松,反而会引发不适。人物动作的夸张或扭曲能够产生一种荒诞性或滑稽性,太过刻意必然遭人诟病。《热爱》中的喜剧性台词多是与剧情关系不大的插科打诨,为搞笑而搞笑,虽然能起到些许调节气氛的作用,但无益于人物性格的凸显。
无厘头式幽默的加入,对时下最流行事物的调侃,现代时尚用语的把握与运用,都让该剧有了自己的特征。不过,笑料需要的是想象力,否则只能成为毫无依托的瞎掰,喜剧语言也会变成干涸之泉。一部好的影视剧,不论讲述方式是喜是悲,提炼更加具有温度与质感的生活,代入更多具有时代特性的文化符号才能真正找到出路。
轻喜剧的“围城”切面
近年来,打着“轻喜剧”旗号拍摄的影视剧不在少数,涵盖家庭伦理剧、农村剧、战争剧、偶像剧、谍战剧、悬疑剧等各种类型,它们纷纷尝试突破以往家庭伦理剧苦情叙事的窠臼,呈现出一种年轻化、轻松化的特征。与传统喜剧大尺度的夸张、变形相比,轻喜剧具有更接地气、更生活化的特点,对于社会问题和人物缺陷的讽刺也较为温和。
如今,生活工作压力较大的观众需要轻松的娱乐作调剂,影视剧的“轻喜剧化”便成为一种较为普遍的时代症候。《热爱》用舒缓的方式讲述沉重的社会现象,本身该得到大众的喜爱和褒奖。而它的“陨落”,恰恰反映出了当代多数轻喜剧的共同问题。
首先是内容不“喜”但“轻”,难以反映现实生活的复杂性和深刻性。对于现实生活不进行脚踏实地的观察,而是走捷径讨巧,用所谓的“轻喜剧”形式将生活的沉重感一带而过。《热爱》最大的卖点除了众星云集就是“笑”,家庭妇女的肤浅,可笑;北京人讲段子的简单直爽,也可笑;但这些笑点过于失真,没有深入生活中,而是一味追求所谓的喜剧化效果,规避现实生活中的矛盾,满足于对北京人和北京形象的表面描摹。对于现实生活过于虚浮的展现,消解了其本应有的价值和意义。
其次是逻辑不自恰,剧中的北京本地人清一色爱怼人,边讲道理边自诩为幽默,好似贫嘴是北京唯一的地域特色。男主尚晋则是土生土长的山东人,一口地道北京腔的他,只能用猛喝酒来证明自己的山东身份。《热爱》对于不同城市中人物的看法及认知的浅显、单一,确实令人昨舌。
依赖于制造巧合、误会的手段,也让观众难以信服。像男主尚晋之所以获得女主李貌的奶奶的认可,竟是因为帮助李奶奶多要了保健品的赠品,这种设计不仅不好笑,反而不符合正常人三观。哪怕是喜剧,人物的行动也应有依据,从情境出发,引发冲突和悬念,并非打着“轻喜剧”的旗号就能将许多矛盾轻松释出并化解。
喜剧创作有其自身的创作技巧和审美规律。《热爱》存在的问题也是当下诸多“轻喜剧”的普遍问题。“轻喜剧”在搞笑的基础上,还需贴近和反映生活、遵循创作规律。不然哪怕众星云集,也难以转圜颓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