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树
2019年最后一个月播出的《热爱》,是当下荧屏上罕见的语言类喜剧。
宋方金编剧,王小列执导,《热爱》的剧情围绕都市青年尚晋(杨玏 饰)和北京姑娘李貌(啜妮 饰)的爱情和家庭展开。在“幸福里九号小区”这一舞台上,来自五湖四海的普通人在琐碎的日常生活里,梳理着各自人生中的千头万绪。
这是一部相当有特点的都市喜剧。剧作通过大量的台词和“包袱”来达到喜剧的效果,并在金句迭出之中,展开一幅当代北京的生活图鉴。前前后后72位专业演员对各自角色的演绎,也让“热爱”这个主题更为丰富和鲜明。
对于周亚平和他的蓝白红影业来说,《热爱》是其出品的首部电视剧。目前看来,这部在北京卫视独播的剧作,播出十天以来,收视率持续破1。第一部剧便迎来“开门红”,身为此剧“创剧人”的周亚平,对于这部剧作以及影视行业,也同样有一份不吐不快的“热爱”。
李星文:我们知道《热爱》的运行经历了不平凡的过程,首先祝贺,它能在2019年的年尾压轴播出。
周亚平:《热爱》在这个冬天播出,是符合我的预期或期盼的。我始终希望在冬季这个档期播,因为剧集的调性与气息和这个档期特别吻合。这部剧拍于寒冬,播于寒冬,中间经历了一个制作的寒冬。现在播出,我特希望这寒冬再寒冷些,甚至天天下雪。有如此的寒冷,人们就更会感受到这部剧的温暖。对,《热爱》是极其温暖的一部剧,用它来为今冬贺岁,平台的选择是对的。
李星文:您引入了剧集播出的档期概念。那么《热爱》播出十天以来情况如何?
周亚平:从目前情况看,《热爱》应该属于热播,它引发了许多热议的话题,在观众层面的感受是极其热烈的。口碑不错,收视也很好,网络关注的热度也很高。在有些平台,它的数据始终在第一位,比如在一线城市的收看统计上。另外,剧集播出一个多礼拜,微博热搜上了三次了。观众各种反应很丰富,我们仍在继续追踪、观察中。
李星文:在宋方金同名图书发布会上,诸多嘉宾分享了各种“热爱”。您的开场致辞很独特,有一点热爱而感伤的情绪。
周亚平:方金很抒情,他有他的大世界观、大理想观,挺好。嘉宾们围绕“那些我们热爱过的⼈和事儿,后来怎么样了”所讲述的诸多故事,以及切入的话题或令人感动,或让人回味。其实热爱完全不是个“一门心思喜欢”的事儿。我在会上读了首诗,就是关于这一点的。
《有一些日子》
有一些日子,我是满意的。有一些日子不。
有一些日子充实。有一些日子空白。
有一些日子钱包有电手机也有钱。
有一些日子公司没钱平台没钱银行也不借钱。
有一些日子写诗。有一些日子写歌词。
有一些日子赞美宋方金。有一些日子批评宋方金。
有一些日子危机不断。有一些日子
坏人连续被打死,即便看烂片也大快我心。
有一些日子惶恐。有一些日子亢奋乃至荒淫。
有一些日子死了。有一些日子还活着。
有一些日子讨论政治。有一些日子沉默。
有一些日子沉默。有一些日子废话连篇。
有一些日子喜气洋洋。有一些日子
过得太无聊。
有一些日子是我过的。有一些日子与我无关。
这是一首完全个人化的诗。因为诗中提到了方金,所以读了。
在《热爱》新书发布会上发言的周亚平
李星文:是,我们都注意到了。谈谈您理解的宋方金,他是您这部剧的合作者。在文本以外,你们的热爱有何种延展?
周亚平:显然在《热爱》的合作过程中,方金已成为我和伙伴们生活、日常、情绪、精神内部的一部分,我们喜怒哀乐的一部分。一个朋友要能成为这样,需要积下多少美德、多少热爱、多少缘分。
我把方金视为一体的时候,他的喜欢我很在意,他的不喜欢我也很在意。他批评什么我很在意,他不骂什么甚至赞美什么我也很在意。他骂得不对,我也骂他,自然他也骂我。
方金的批评言论已经很有名了。但事实上他比我更爱生活,阳光、欢快。纵使骂,也是爱。骂得厉害,就是热爱。当然,骂的实质,就是怼这个世界的不良现象。
李星文:您以“喜剧”“爽剧”“神剧”来概括《热爱》这部剧作,为何会有这样的评价?
周亚平:这是从播出效果或文本构成来说的。
首先《热爱》是一部喜剧,全国观众已看得乐不可支,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悲伤的,有个别人不高兴,只因他没看完或没认真看。
其次《热爱》是一部爽剧,你曾经说过比爽剧更高级的是喜剧,它都已经是喜剧了,为什么还是爽剧?因为看它的时候,眼睛爽、心里爽、四肢都很爽。
再者《热爱》还是一部“神”剧,神剧不是个贬词,它的语义被篡改了,我把它改回来,《热爱》是语言的神剧、台词的神剧、表演的神剧、状态的神剧、收视的神剧、口碑的神剧、众生的神剧、时代的神剧。时间越长,您越理解我今天所言。
左起:宋方金、周亚平、王小列、张歆艺
李星文:对,我是非常喜欢这部剧的,有幸先睹为快,看剧时为记金句手记到抽筋。观众是多样的,总会有人尚不满足。
周亚平:是。一部风格化的作品,它不可能包罗万象,纵使它已经是最大众的了。对《热爱》来说,治愈、温暖,这是两个关键词。生病了,难受,我想你要的就是治愈;天冷了,数九寒冬,我想你要的就是温暖。
李星文:《热爱》原先叫做《新围城》和《家是一座城》,改名的用意何在?
周亚平:方金是职业编剧,最初他想怎么写我不知道,那时候我在平台工作,我与宋方金只谈创作不谈运作。我从央视离职后,我俩就继续了曾经热聊过的一个话题——北京是一座“聊城”。是我想做一部“新围城”的,有个别人说蹭热度,有什么可蹭,长时间来,我给别人做嫁衣裳还来不及呢。
讲到“围城”,就是一个情感上跳进跳出的状态,这是当下人非常、非常普遍的一个状态。焦虑、纠结、烦恼,左右不是或左右都是,情感指数越高的人越敏感。当然他们心里或许最有情意、爱意。后来定名成《热爱》了,是由成品决定的。
二、三十年前有部电视剧叫《渴望》,写物质匮乏,写悲欢离合。今天物质极大丰富了,精神世界虚空,剧中有个不经意的人物“马吃草”,他看什么人都能看到他是个什么动物、他的前世今生。所以得写写、得拍拍当下众生相,如同描绘“清明上河图”“姑苏繁华图”,当然我们拍的是北京,是发生在“中国尊”下的新故事。
这个“新世相图”的基调我说过,必须“承天气、接地气”,健康、正向,写得入木、热情、充满喜感。核心即是对生活、生存、生命的敬畏与热爱。
李星文:网络平台的兴起可以说改变了许多年轻观众的观看习惯,您觉得这对《热爱》的制作有什么影响?“上星剧”与“网剧”在未来的区别是会增加,还是减少?
周亚平:技术革命带来的进步往往是最迅捷的,但深刻的变革还得依赖于内容。今天影视行业的制、播、管、看系统还在变化的磨合过程中,不好妄下结论。不管是讨论内容为王、还是技术为王、渠道为王、资本为王、命运为王,都难固执于一词、一念。应该说,所有“王”都得是王,才能变成“王者荣耀”。
《热爱》创作、制作的全过程里,都很重视互联网平台,希望年轻化、知识化、类型化。中国的年轻受众如何接受喜剧,这又是一个新命题,所以创新、创造意识始终伴随着我们。您看过剧,记得您说过您的感受,即您理解的网感在这部剧上都特别体现了,并希望观众在电脑、手机上看有更好的体验。
关于上星剧与网络剧未来的走向,我个人从理论上看,好剧、好作品只能有一个标准。如果它们越走越远,乃至分道扬镳,那么,将来会有一个合体、一个涅槃后的新的文本出现。我们不会缺乏讲述故事的新方式,相信未来。
李星文:好,相信未来。宋方金说过您和他都是诗人,在如今的影视行业中,诗人这样的理想主义者能够有生存和发展空间吗?
周亚平:我是一个专事诗歌写作的作者,很窄,与行业做事无甚关系。方金是个综合性作家,编剧、写小说,也写诗,是个具有理想形态、抒情能力的写作者。我们都有理想,人格理想。
影视行业是理想行业、影响力行业,如果没有理想就无法做内容,至少是无法做好内容。好技术也是有理想的人推动的,好平台也是有理想的人建立的,大家对照看一下,人物、事件,国内外的例子比比皆是。但愿坏、恶的东西不要毁了这一切。
周亚平
李星文:您曾提过影视行业需要“创剧人”,什么是“创剧人”?
周亚平:一部剧的策划很重要,但策划这词已严重掉价了。总策划也没用,我开过玩笑说,他连“人”都不是。剧集有制片人、发行人,就没习惯好好敬敬策划人。
有人已经问过我,何谓创剧人?
我首先是将它从出品人概念中剥离出来的一个职能,你不是一个简单拿钱的组局人、码局人,你是内容提供商,在行业中你得做有“品”的出品人。
其次,我们经常见到有关中心制的争论,编剧、导演、制片人、发行人,乃至平台、资本中心制,不一而足。在当下,在我国,目前拍一部好剧、好电影,还是事在人为、为者常成,你得懂行、你得做专门家。
李星文:以《热爱》这个项目为例,“创剧人”的优势体现在哪呢?
周亚平:剧集是一个集文学、影像、表演、音乐等为一体的传播文本,在一个创剧人心中,这个东西是有一个模型的,你的所有努力能不能达成这个塑造,就看你的建构。
拿《热爱》来说,我有机会与编剧探讨价值观、叙事观,以及文学与市场、故事与商业的问题;有机会和导演交流镜头抬高一寸做时代大戏的想法;有机会与音乐沟通片头、片尾曲如何多风格地呈现剧集主题;有机会把美术从燕郊、天通苑撤回到市中心真正做一部时尚北京的大戏;有机会在演员进入剧组前不厌其烦地与他们反复叨唠这部戏是怎么回事。
李星文:观众趣味确实已经发生更迭,年轻观众分层明显,全民爆款越来越难出现,所以出现了一句话:播出就是胜利。《热爱》我也在追看中,除了喜感之外,我也感受到其中越来越多的阅世之明和入世之心。希望它有好的播出成绩。
周亚平:谢谢。虽然“播出就是胜利”是一个伪命题,但是我还是愿意听到这些话。自己的这部剧,我也打算认真追、反复追,但愿我们的观众真心喜欢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