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离了婚的女人,年龄渐大姿容渐衰,又没有工作和收入来源,要仰仗娘家过活,会有多悲惨?
这从张爱玲的小说《倾城之恋》中女主角白流苏的境遇中,可见一二。
小说一开场,是徐太太来白公馆报丧,白家六姑奶奶白流苏的前夫过世了。流苏的前夫是个纨绔子弟,平日不务正业,专门吃喝嫖赌,对流苏很不好,还家暴她。
流苏不愿忍受前夫的种种劣习,结婚不久就和前夫离婚了,也没有孩子。
与前夫离婚七八年了,流苏的三哥竟然给她出主意:让她回去戴孝主丧,过继一个孩子到自己名下,以后好过日子。
流苏觉得离谱:离婚这么久了,当初两个人也是办了法律手续的,现在回去给他当寡妇?还不让人笑掉大牙?这算什么?
三哥却游说她,法律经常改来改去,但天理人情却改不了。还说流苏“生是前夫的人,死是他的鬼。树高千丈,落叶归根。”
流苏觉得很难受,怒怒三哥:“你把我的钱花完了,就想赶我走?”
三哥反而理直气壮地说,这么多年流苏吃他的住他的,他都没有计较。更何况现在物价飞涨,米都涨到多少钱一斤了!
紧接着,四奶奶也过来帮腔,说流苏一嫁人就把丈夫变成了败家子,回娘家眼看又把娘家败光了。说她是个扫把星!
流苏被两面夹击,气得浑身发抖,想让四哥帮她说句话,而四哥却和三哥站在同一阵线。
万般委屈之下,她只好找到母亲,想让母亲替自己作主。
结果,母亲也只是和稀泥:“各人有各人的难处”,然后,也劝她“回去是正经,领个孩子过活,熬个几十年,总有你出头的日子。”
这还没完。
四奶奶又借着和宝络唠家常,指桑骂槐地把流苏说了一通:“离婚哪是这么容易的?谁没有娘家依靠?但凡有点人心的,就要为他们打算一下,不能把他们拖穷!”
到了这个时候,流苏已经深深地明白:在这个家里,根本没有人怜惜她,爱她,所有人都嫌弃她,巴不得她赶紧离开这个家。
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一向逆来顺受的白流苏,开始为自己规划人生了。因为她知道,家人是无法依靠了。
白流苏在白家排行老六,下面还有个七妹宝络。芳龄24了,还没有找对象。流苏前夫的亲戚徐太太,借着给白家报丧,顺便来给宝络介绍对象。
徐太太介绍的这个男子叫范柳原,32岁,父母双亡,父亲是马来西亚著名的华侨,留了不少产业给他。
因为条件好,据说当年从英国留学回来时,不少太太把女儿送上门去,但因为他眼光太高,都被拒绝了。
白老太太对这门亲事很上心,因为宝络是庶出,她怕别人说闲话,说不是她亲生的会偏心。谁知,这个钻石王老五却被四奶奶惦记上了,想趁机把自己的两个女儿推销出去。
她说,“像范柳原那样的人,肯定是很挑剔的,未必看得上庶出的七丫头。我家大女孩机灵,识大体,就算大的不成,还有小的。”
哪怕小女儿和男方相差20岁。还说,“七丫头毕竟是偏房生的,如果嫁过去,谁也别想在她身上得点什么好处,我也是为大家好。
结果这番话刚好被宝络听到了,心里不爽。因此见面那天,死活要把流苏拉上车占一个位置,因为车上只能坐五个人,顺势就把四奶奶的两个女儿给淘汰了。
结果,范柳原没看上宝络,反而和流苏跳了几支舞后,对流苏上心了。
四太太大为不满,说像她们这样的诗书人家,是不准女孩子学跳舞的。说流苏嫁给前夫好的没学,就学会了跳舞。还说,就算她会跳,也可以不跳的。
就算是为了应酬跳一次可,也不能跳第二次第三次。
从这里可以看出,流苏已经在为自己采取行动了。
按照她往常低调的性格,既然女主角是七妹,她就应该掩藏自己的光芒,不和范柳原跳舞。
但因为她深知,这个家没有任何人会为她打算,未来一切只能靠自己。形势所迫,她必须要从原本的守株待兔,变成主动出击的那一方。
所以后来,当徐太太邀请流苏去香港玩时,流苏大大方方地答应了。
尽管流苏已经猜测到了这事和范柳原有关。明知道此去是孤注一掷的冒险,但她知道自己已没有其它的路可走,她愿意拿自己的幸福一赌。
在香港,两个人交往了一个多月。
范柳原喜欢流苏,但骨子里的傲娇,使流苏总觉得他棱模两可真假难辨。
尽管他有时夸她,“低头的样子很美”,有时恳切地说,“我自己也不懂我自己,但我要你懂我”;
有时撩她“想象不到你不穿旗袍的样子”,还会在半夜打电话和她说情话“我爱你”,但就是不愿意正儿八经地向她表白,向她求婚。
流苏觉得范柳原过于精明,认为他之所以保持绅士风度,从来不对她有亲密行为,只是想让自己主动投怀送抱。
到时候就算抛弃她,也不用对她负责,心里也就多了一份警惕和计算。更加不愿意向范柳原就范。
两个人虽然在一起一个多月,但由于两个人都打着自己的算盘,感情上并没有实质上的进展。
最后,流苏失望而归。
但范柳原还是放不下她,过了三个多月,他又发了电报,希望流苏去香港,还给她寄来了船票。
之后,原本要去英国谈生意的范柳原,因为战争的到来而不得不在香港停留。炮火纷飞中,他们共同经受着生死的考验,在惊慌失措中相互依存,在惶恐不安中彼此安慰。
经历了九死一生的患难与共,剥离了少爷小姐身份的他们,做起了普通的市井夫妻。每天自已动手,为一蔬一食、拖地洗衣的琐事而忙碌,朴素的生活却令他们的心落下地来,不久就结为了夫妻。
有人说,张爱玲用一座城市的沦陷,成全了白流苏的爱情。这是张爱玲的慈悲。
但是,从另一个方面看,这又何尝不是流苏的自我成全呢?
假如不是当初她坚守自己的底线,没有沦为范柳原的猎物,是否会有后面范柳原再次邀请她来香港?
正因为她在两个人的爱情博弈中,一直保持着自己的尊严,没有因为自己环境的不如意,就去乞求范柳原的怜惜,这才换得了范柳原对她的尊重。
有一句话说得好:一切真正的爱情的基础都是互敬。
在爱情中,不低声下气,不卑微讨好,清醒而自信,有能力爱人,也有能力被爱,是女人能够持久吸引对方,以及保持自己魅力的法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