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男神
“你这个学科专项调研写的什么东西!这是在糊任务吗?!”胡主任把手中的香烟掐灭,朝他面前的中年男人怒吼道。连同咆哮声一起被丟到男人跟前的,是刚交上去的十页材料。材料纸在空中飞舞着分散开来,有几张落在了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几张落在了地上,最后一张,盖在了男人的左脚上。
男人想去捡,却又不知道是否合适做这个动作。他生怕弯腰的时候又招来斥责,只能傻傻的低着头,钉在原地不动。
“上次组织的全市小学骨干教师评比活动那次筹备工作也是,你把一个连高级职称都没有的老师放到评比当中,你的审核工作是怎么做的?!你知不知道连下面各县的教体局都在背后议论嘲笑我们市局的办事能力有问题!有人还怀疑我们在搞暗箱操作!”
男人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胡主任越说越火旺:“我早就想找你了老陈!你说你进局里也有十多年了,怎么做事越来越没章法?不错,我想也有一种可能,这几年你的职位上确实没什么动静,也影响你的工作积极性。但你为什么不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有动静?是不是会有一些领导不太满意的工作成果?工作上有没有需要改进的方面?我俩是前后脚进系统的,我还在你的脚后跟。按道理今天我们角色应该是互换的,可现实结果呢?”
主任略微沉顿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激动的大声说:“我话放这!老陈,我也不怕你不爱听:依你现在这个状态,不用多长时间,也就最多这几年,你们科室新来的那个小伙子说不定都要做到你上面去了!”
说完,摔门出去…
春天,万物复苏。当然也包含作为高等动物的人类。但不论是何等级别,动物与动物之间,本质上是相同的。比如人类,他们没有其他动物冬眠和季节性休戚的说法,但同样有休养生息的规律调整;动植物生长最旺盛的时节,人们也喜欢选择这个时开始破土动工,开市交易,进阶互利。
然而,在老陈这个高等动物眼里,四季的更替,风云的变幻,早没有任何意义。地球不爆炸,人类不重启,在他看来,就没有特别需要甄别和对待的,反正就是过呗!他骑着电驴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慢慢穿梭,后背箱里还放着半个小时前在办公室飞舞的那叠材料。没错,那叠材料纸他捡起来了,因为他觉得,他不能弄脏了领导的办公室环境。最近这几年,老陈喜欢下班在大街上慢慢的骑着电动车,即使是只有五公里不到的距离,他也要磨着洋工四十分钟到家。时间会改变很多东西,他是这么认为的。就比如这短短的四十分钟,就可以让他每每把最糟糕的失落心情和各种负面情绪冲淡直至平静如初,宛如迎风蜡炬,终会成灰飘散。“飘散”后到家,他总是用最热烈的拥抱去投向女儿,用最好的微笑和妻子老父聊家长里短,用最响亮的声音与街坊邻居招呼问候。
但这次,漫行到一半他捏住了碟刹,他想到了什么。他想到了胡主任最后那句话,他想到了办公室的那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叫张一一,去年八月刚考进局里。与这几年所有考进单位的年轻人不一样的是,这个男孩没有一点浮躁和娇气,做事不仅踏实和认真,那股拼命劲让人不可思议。甚至让人有种感觉他不属于他那个出生的00后时代。就拿平常老陈带他做的各区县的教课质量监控工作,他能做到老陈调研测试命题阅卷后的统分、成绩剖析,更提前做到较为合理的教课建议,并且用彩色便利贴工整的贴出来区分,给老陈不仅分担了工作,还提高了整项任务的效率。不仅如此,他似乎与人沟通交往也游刃有余,十分老道娴熟。连局里平时最看不惯现在年轻人的几个老同志,跟他打过几次交道竟然也都夸他这小伙子优秀、懂事。年底的时候,有几个科室的小姑娘不知从哪探听到她们的“男神”另一个让人不可思议的方面—下班和周末节假日,张一一除了睡觉吃饭家里有事之外的所有时间,都奉献给了义工和志愿者工作!有去过他家知情人透露,他家里橱柜里放满了各种乐于助人、见义勇为后相关部门发的奖状和荣誉证书……
张一一的“过分”优秀,局里上下没有不知晓,可以说是一颗“明星”。这颗冉冉升起的“明星”,引起了领导们的注意,也引起了老陈的好奇。
老陈觉得主任说的话是有备而来,因为他也觉得有道理。他越觉得有道理,心里就越难受。这种难受,像是烈日灼心,火烧火燎。他重新拧动车把,让风继续吹,想吹散这些烦恼。可这一次,这嫉妒的火焰,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在内心炽烈的焦烤。他痛苦的表情狰狞吓人,就像一个杀人狂魔意欲行凶时候的模样。但很快,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这种戏剧化的脸谱转变,他自己假如能看到,都会打个寒颤。他没有察觉自己的变化,只是觉得那火小了点,好受了些,因为他想到了之前听到的一件事,这件事,让他开心了一点。接下来,他想求证一下真伪,如果是真的,他就做一回“新闻播报员”,让所有人都知道,那他就更开心了。如果效果显著,那不仅开心,简直可以用愉悦来形容。
眼下,他先要做好这个“新闻观察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