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韩栋、张予曦、王艺瞳主演的网络电影《美人皮》一经上线,很快突破千万点击率,热度讨论度仍在增加中。
《美人皮》虽说改编自《聊斋志异·连城》,从方式上看,明显是《连城》与《画皮》的复合式改编,将两个原本独立的故事进行整合,保留了《连城》的人物关系,又结合影版《画皮》的换脸、舍丹救人等情节,加入了猫妖的元素,形成了一部新作品,讲述人与妖跨种族、纠缠爱恋的故事。
聊斋题材已经被改编无数,更有范文芳版《连城》、周迅版《画皮》珠玉在前,观众对聊斋故事早已熟悉的情况下,是否又是旧酒装新瓶?
我们不妨客观地从导演拍摄层面分析《美人皮》的优缺点,从三位主角演技、"看脸世界"中容貌与爱情的关系之主题,对比蒲松龄的原著精神、索引杜丽娘的典故,细致鉴定一番这部电影到底值不值得看。
从布光、细节、镜像表达客观分析《美人皮》优劣
值得一提的是,与普遍古装影剧不同,《美人皮》没有加磨皮滤镜。演员的妆容、皮肤状态皆真实呈现,正是这点,让布光方式变得格外重要,也就是常说的打光。聊斋中女鬼女妖各各美艳不可方物,对演员的容貌要求很高,而完美的光不仅可表达情绪,还可弥补演员面部的轻微瑕疵。
《美人皮》大部分场景采用平调布光,淡化了明暗对比的效果,使整个画面中的光均匀分布。因此,平调布光会强化补光的效果,使得主光和背光等主要光源不会被注意到。如这个双人对话场景,亮度整体偏高,完全看不到前景中连城脸上的阴影。即使是近距离,强化后的补光效果也能使人物有光滑、干净的质感。
这种光线可带来极佳的可视范围,给了演员和摄影机极大的自由,即使是多机位,也不用额外调整灯光,相对来说,比较省事。
但这不代表适用于一切场面,有的室外戏,还需额外补光,如乔俊煜拉住即将落水的连城一幕,光没有打好,河水的反光下人物显黑,暴露了妆容的缺陷:卧蚕、泪沟、粉感厚重。
同理,猫妖的面部特写更明显,补光不足显出额头、眼下凹凸不平的妆容不服帖之感,细节不佳。
细节对电影整体效果有很大影响,比如中国古代背景,却选用一只英短蓝猫来演猫妖原型,十分出戏。
电影偶尔几个画面用了明暗对比强烈的布光方式,但用意不明。这种布光强化人物主体与背景的对比,一明一暗,用来表示人物的内心,或暗示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如此布光,加之诡异的角度,似乎暗示这是反派在阴谋算计。但剧情中他只是坚守自己信念的除妖师,这画面也不过是听闻猫妖换皮后吃惊的一幕。不免有情绪措置之感。
除了打光的缺点,其他视听方面中规中矩,三次镜像运用较为完整,镜子是电影中常用来映射真实内心、自我认同感的意象。
第一次镜中映出猫妖本来面貌,下一秒转头却是正常的美人。
第二次镜子出现在换皮成功后,两人同出现在镜中,猫妖露出十分满意的笑容,与连城逃婚的欣喜,镜中尽显两人各怀心思。
第三次照镜则是代表猫妖的自我认同感,此时的笑是甜美而非邪魅,反应出她内心天真认为自己拥有了这副容貌,便可拥有爱情。
借三次镜像反射出猫妖从兽性变人心,值得肯定。
猫妖"神"与美人"皮"的成功塑造,男主存在感弱
两位猫妖的演技各有千秋,张予曦前半部戏份不算多,故事始终跟随着王艺瞳的猫妖展开,从戏份与情节推动作用上看,张予曦其实是女二,不过她换皮后有两场戏十分惊艳。
一是穿上红嫁衣媚劲儿十足,勾人的姿态,将猫妖的神与美人的皮融合得很好。
二是结尾先微微歪头再摆正、落泪,似乎有些不解的样子,这个是猫会做的小动作,细节抓得到位。
整体上看,张予曦的脸型、五官、气质要比王艺瞳更贴近妖的形象,但王艺瞳的演技更流畅、成熟,情感表达上更有层次一些。
尤其是她在与两人争论爱情与容貌关系时,看向连城那疑惑又认真的眼神,及两次诘问乔俊煜"若她相貌丑陋不堪?"时演出了层次感。猫妖的善、妒、痴也在王艺瞳的演技中立体了起来。
而男主角韩栋,在这部电影中存在感非常低,书生的刻板形象,毫无特色与新意。一大段爱情观"用说的"而不是"用演的",对情节推动无帮助,只流于割肉的表面情节,看似痴情连城又对猫妖颇显关心,人物行为无说服力。
我认为很大原因在于导演没有用心去探寻蒲松龄笔下的书生形象,蒲松龄的书生有浪漫型、傻气型、痴情型、可怜型、武艺型,性格也各有不同,并不是千篇一律。集正直、浪漫、痴情、傻气、可怜于一身的形象,反而没有记忆点,很快会被观众遗忘。
韩栋虽演技不错,但挑到的好角色很少,印象中,还是新版《笑傲江湖》中贱兮兮的田伯光演得最"活"。
"看脸世界"中爱情与皮囊的关系,对比蒲松龄原著与杜丽娘典故
好的改编作品,无论方式是忠于原著、复合或是取意,都多少要与原著作者的观念相合,或从中升华,这也是一部电影的主旨、内核。那么《美人皮》既然是改编自蒲松龄的聊斋,它是否继承或升华了原著的本来精神呢?
众所周知,聊斋每个故事的结尾,蒲松龄都会有一句"异史氏曰"来作评,即概括一下他讲此故事的用意。在《连城》的最后,是这样写的:
异史氏曰:"一笑之知,许之以身,世人或议其痴;彼田横五百人,岂尽愚哉!此知希之贵,贤豪所以感结而不能自已也。顾茫茫海内,遂使锦绣才人,仅倾心于娥眉之一笑也,亦可慨矣!"
这段话的意思是,嫣然一笑的相知,于是以身相许,世上有人会说这种人痴,那田横五百壮士,难道都是愚夫吗?
这是因为"知遇"的稀奇和珍贵,贤人豪杰感恩戴德而不能自已。茫茫四海之内,因为没有知己,所以锦绣人才,只能倾心于娥眉一笑,真是可悲啊!
我认为可用"知遇知心"四字概括,这既是《连城》所传达的连城与乔生的爱情本质,又是作者对现实无奈、知音难觅的叹恨,所以即使结局连城与乔生大团圆,故事中却充满了信任与死亡的考验,志怪的形式下,内部蕴含着现实主义精神,又带有诗意、悲剧美的古典特质。
看似写鬼写妖,实际还是写人心。
对比《美人皮》中猫妖的主要动机,即她困惑爱情与容貌的关系,而乔俊煜给出的回答,就是这部电影中,导演所表达的爱情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这段台词出自明朝汤显祖的《牡丹亭》题记。原意指杜丽娘的情在不知觉中激发,越来越深,活着时可以因为情而死,死了又可以因为情而生,活着不愿为情而死,死而不能因为情复生的人,都不能算是感情的极点。
简而言之,情拥有超越生死的强大力量。半句都没有提到容貌的关联。
据《美人皮》的主线情节来看,猫妖错以为乔俊煜爱的是连城的样貌,只要获得连城皮囊,便可得到乔俊煜的爱,这是动机。如题所示,"皮"是本片的关键字。
的确,猫妖差一点骗到了乔俊煜。他显然没有凭借自己的"知遇知心"认出真正的连城,这就说明他与连城并不是凭眼神、凭心灵来相认,还是看脸识人。
之所以认出,是除妖师来,猫妖在打斗中显出原型,乔俊煜这才恍然大悟,去找一旁吐血的连城。所以,他是靠外在因素认出心爱之人的,那么,蒲松龄所寄的知遇知心,在这则完全站不住脚。
至于乔俊煜话中"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那一段就意涵方面,对应本片,更是没有说服力。本片的中心始终围绕着"容貌"、"皮囊"与爱情的关系,根本不能体现乔俊煜对连城的爱情之强大。
我认为,在这个"看脸"的现实世界中,导演有意聚焦谈论容貌与爱情的关系这主旨,立意颇佳,但摒弃原著精神且不说,所引典故作为台词,却没有考究其实际含义,这也是比较遗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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