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9月4日(农历八月初一),打磨厂北官园胡同,时年85岁高龄的隋少甫与世永辞。
这位有着北京民间花会泰斗之称的老者,世居北京,生前曾是京城“万里云程踏车老会”的第二任会首。而他最重要的贡献,莫过于将自己的自行车技艺倾囊传授给北京杂技团以及恢复龙潭庙会、地坛庙会、妙峰山香会献艺的传统。
可以说,对于中国的杂技舞台和北京的民间花会,隋少甫的贡献都不可磨灭。
如今,转眼十年过。今年9月13日,香会泰斗隋少甫十周年追思会在有着金顶之称的妙峰山举行,黄荣贵、张文礼、赵宝琪、邵雨田、张加贵等弟子及隋雪凤、隋雪雁两位女儿等众人在隋少甫曾经走会的地方,为他立下了一块石碑。
抛开后人给予的荣誉,在女儿隋雪雁的回忆里,父亲却是个“特别聪明”却又“坏脾气”、“自己特别有主意”的倔老头。
不爱学习迷自行车
“(隋少甫)他对北京的事情知道的太多了,大事小情、红白喜事,没有他不知道的。他学的很杂,除了民间花会,现在北京相声界、戏曲界论资排辈也有他。”
——黄荣贵(隋少甫弟子)
1920年8月11日,隋少甫在和平门香炉营头条出生,他是这个殷实家庭里最小的孩子,上面有个大他五岁的姐姐——大约三年前,隋少甫的姐姐去世。
隋少甫的父亲隋星甫,曾经是清末“内八档香会”之一的兵部杠厢会最后一任杠厢官,平日里,则靠着在天桥附近开设的镖局和茶馆营生。
因着父亲隋星甫的影响,隋少甫小的时候就跟着父亲四处走会,逐步接触民间花会,后来又开始练车。
在女儿隋雪雁的描述里,这段经历是这样的:“我们家那个时候有钱。我父亲小的时候不爱学习,据我姑姑说,家里雇上洋车给送到学校门口去,送的人还没到家,他自己就跑回来了。后来十多岁的时候遇上了我师爷(奎世峰和张景荣),就跟着(他们)学练车。”
张景荣是万里云程踏车老会的会首,在隋家,有一面写着“万里云程踏车老会”的三角旗,就是奎世峰留下的,旗子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踏车老会”成立时,各路贺会花会的名称。据一些记载介绍,民国初年,中国从英国买进了十辆自行车,当时溥仪买了一辆,“万里云程踏车老会”一口气进了五辆。隋少甫的弟子赵宝琪介绍,当时的自行车,就好比今天的奔驰汽车,不是有钱人根本置办不起。组建一个自行车会,更不是普通人家可以承受的。他的另一位弟子张文礼也曾经说:“所有的会里,就踏车会特别少,因为车贵,寻常人家置办不起。”
1940年,跟着奎世峰以及张景荣苦练了各种车技和会礼会规的隋少甫接掌“万里云程踏车老会”,成了第二任会首。在隋少甫去世以前,家里还供奉着张景荣传下来的半幅銮驾,据见过的人介绍,这半幅銮驾包括金瓜、钺斧、朝天蹬、执掌、拳横、九连环、龙棍、日月龙凤伞、肃静回避牌、灯笼、棍和黄罗伞,造型逼真、雕工精细,保存的相当好。
而这些跟随师父苦学的车技,在新中国成立以后,都被隋少甫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北京杂技团的年轻演员们。
为花会卖掉三套老宅
“以前民间花会不收徒,只收前引……为什么不收徒,因为不能养家。按照以前学徒时的规矩,参加花会表演要‘车笼自备,茶水不扰,分文不取’。”
——张文礼(隋少甫弟子)
“车笼自备,茶水不扰,分文不取”是过去民间花会走会的规矩,也正因为这个原因,隋星甫置办下来的几处产业,传到隋少甫手里,都陆续被变卖了。对于京城走会的人来说,隋少甫为了发展老北京花会变卖房产是义举,对于子女,却总有些唏嘘。
据隋雪雁说:“我父亲和我姑妈姐弟两个都是在北京出生的,就在和平门香炉营头条。家里几所房子都是我爷爷给置办的,我父亲没有置下什么家产……我们家在天桥也有房,和平门也有房,后来都没了。一个原因是家境贫落,爷爷去世以后也没什么进项,另外一个原因就是玩会……过去走会全都是自己掏钱,得买道具,给人预备吃喝,上车走会得雇车,练的车坏了得修,练功的人得买衣服……”
对于天桥的老房子,隋雪雁没有什么记忆,“卖的时候我都没出生,没见过,听人说卖给了一个唱戏的人家,姓张。”
除了父亲和姑妈,位于和平门的老房子,也是隋雪雁出生的地方,“我母亲就是在这个房子里给娶过来的……当时他们才十八,我母亲叫陈德容,比我父亲大一个月……我们家几个孩子都是在香炉营头条出生的。我哥哥叫隋加林,属马,要活到今天得有七十多岁。我姐姐1950年出生,我差不多比姐姐小一轮,1961年出生。”在隋雪雁的描述中,和平门的房子是个大院子,老门牌是54号,新门牌是18号。“1958年左右卖了。当时带着东屋卖的,我们家占的北房,然后1965年左右原来的买主又把房子卖给了另外一户人家,我们一起住了大概十年左右,1975年,我们家就从老宅子搬出来了。”
车技倾囊相授
“民间花会是不赚钱的买卖,我不会别的,(隋少甫)老师教给我的东西,我给弘扬下去。我跟我二师哥黄荣贵把杠厢会给恢复了,我让后人能瞧见还有这东西。”
——赵宝琪(隋少甫弟子)
在不少介绍里,说隋少甫精通各种花会表演,又有独门绝技——这绝技,指的就是他的自行车技。
隋雪雁说:“没解放前他就在杂技团,去过苏联演出,也去过延安。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全中国就西藏没去过,台湾没去过。”因为常年在外演出,那段时间隋少甫几乎很少回家,“东边演出,西边演出……直到1963年,才从外地回来……他的表演项目就是车技,高车、低车、定车什么都会……‘孔雀开屏’就是我父亲设计的,就是一个自行车上站好多人。后来传给徒弟,又往下传。还有死轮定车、高台定车、探海摇轮、躺三角站大字。探海摇轮就是头在下面,用手摇,肋骨顶着车座,脚在天上。”
要说最牛的地方也正在这里——跟着隋少甫学习花会的弟子有九位,但隋少甫有多少学车的徒弟根本说不清楚,“学自行车的很多都说是他徒弟”,隋雪雁说。
新中国成立以后,隋少甫还作为中国杂技团的首批车技演员,赴苏联慰问演出。后来又在北京杂技团——一度改名叫“北京宣武杂技团”——编排表演了不少节目。
隋少甫
1920年8月11日,隋少甫出生于北京一个殷实的花会之家。父亲隋星甫在天桥附近靠开设镖局、茶馆营生,也是清末“内八档香会”之一的兵部杠厢会最后一任杠厢官。因自幼受父亲熏陶,隋少甫一生痴迷于民间花会的研习和演练。少年时期,隋少甫曾拜万里云程踏车老会的老会首奎世峰及京城四大香会前引之一的景荣为师,并于1940年接掌万里云程踏车老会,成为该会第二任香首。新中国成立以后,为北京杂志团编排表演了许多优秀节目,将毕生车技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年轻演员。1990年,在隋少甫的带领下,恢复了京城花会赴金顶妙峰山朝香献艺的传统。
在女儿眼中利落记性好
“甭管多大岁数,有父母在都是好的……我父亲真的非常聪明、记性好,什么事情都记得非常清楚。”
——隋雪雁
除了练车,传授车技,隋少甫一度以修车维持生计。隋雪雁说:“我的父亲手很巧,一般自己练车,都是自己做的,去天桥的自行车零件商店买零件。我的一轱辘车就是我父亲自己做的,高车、双车都是自己做……没有去杂技团那几年就在家里以修车为业,病退以后又在打磨厂的胡同里摆自行车摊。”
受父亲的影响,隋雪雁也学会了骑车,“我七八岁时和他学练车,先练一轱辘车……因为我生下来的时候不足月,又瘦又小,两岁半才会走路,老生病,他才让我练……我们那一片老街坊,一说骑一轱辘车的,都知道是我。那一片都是老住户,像裘盛戎、侯宝林都住那里。”
因病退休以后,隋少甫把更多的经历放在了民间花会上。1984年,隋少甫亲自带着六档花会,参加了当年的“春节民间花会联欢表演”,让老北京民间花会再现。为了恢复妙峰山古香道盛景,时年67岁的隋少甫又带领着花会上妙峰山朝香献艺,乃至有了今天的“十三档花会”重现京城。
不过对于隋雪雁来说,父亲更多的只是一位父亲:“甭管多大岁数,有父母在都是好的……(他)脑子好、记性好,门里门外,这帮那帮的事情记得多,(虽然)没有多大的文化……但我父亲真的非常聪明、记性好,什么事情都记得非常清楚。一聊起过去的事儿滔滔不绝,出门总是中山服,从来不穿随随便便的衣服,从来也不穿线袜子,都是丝袜子,无冬历夏都是皮底鞋……我父亲不吃醋,不吃生酱,不吃咸菜,不管人多不多,爱吃的菜就摆自己跟前儿……爱看竖版书,爱热闹,他把庙会、花会给恢复起来了,后来得有三四年动不了,大家就背着他上山。”
北京晨报记者 何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