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20年即将“尘埃落定”时,阿来带着《尘埃落定》又来了。距离这本书获得茅盾文学奖已经过去20年,1994年这部新人手稿创作完成后,在北京、上海若干家出版社之间辗转,始终无法出版,直到1998年出版面世;2020年末浙江文艺出版社获得该书全版权授权,让经典再出发。
12月27日,因为成都散不开的雾,阿来没能按时起飞来北京参加这场文学对谈活动,他通过抖音直播,线上给大家展示放进行李箱的酒、兔头和鸭头。台上坐着他的三两好友,台下则是跨越了各个年龄层的读者。对几十万书友来说,他们隔着抖音的屏幕见到了久违的作家。
“我从一个很边远的小地方走出来,没有很高的学历,但是我读了很多书。我觉得读一本优秀的书,相当于自己多活了一辈子。”阿来说,读书是通过别人的生命历程与经验来拓展自我的视野和生命,“像建朋友圈一样,让一本书一个知识点链接到另一本,从而构建自我的一套知识系统”。
12月21日,阿来加入#都来读书#全民阅读计划担任领读人,通过抖音和今日头条,用直播和短视频的方式,带领网友共读好书。
天才
《尘埃落定》讲述了一位高高在上的土司、一位远离故土的汉族太太、一个看似精明的哥哥、一个人人口中的“傻子”,在神秘的雪域高原上迎接着新世界和新时代的冲击。
《尘埃落定》之后,阿来也一直在写作,有几本是他认为超越了《尘埃落定》的,但是它们在市场上的境遇都没有《尘埃落定》这么顺当。
“每本书都有不同的命运,和人一样,就让它自己在世界上闯荡吧,被记住或者被遗忘,都是一个正常的现象。”
阿来 二十几岁的时候,正逢 80 年代文学热,几乎所有会写字的年轻人都在写作。他也懵懵懂懂地跟随这个潮头,开始写诗,后来又转向写小说。
他跟抖音网友分享开始写作的故事:有点像今天打游戏,他一天晚上看完一部长篇,读到天亮。之后,发现那些大作家除了个人天分之外,也是依赖个人生活经验写作,那我们不也可以吗?
阿来发现,如果从事一个自己并不能真正肯定它有什么价值、自己并不太热爱的事,那人这一生就会变得漫长又难熬。" 我从来不觉得职业有高低贵贱,但是一个爱种庄稼的农民和不爱种庄稼的农民,他的生命形态是完全不同的。”
他通过写作确定了价值。
35 岁那年,他写下了一句话:" 那是个下雪的早晨,我躺在床上,听见一群野画眉在窗子外面声声叫唤。”这是《尘埃落定》的开头。
那是高原上五月的一天。高原的春天来得晚,五月份是初春季节。阿来的窗外,是一片白桦树林,五月才开始绽放新芽。从这个画面、这一行字开始,阿来仿佛进入了 " 下笔如有神 " 的境界,一直写了下去。
写到差不多三分之一的时候,他发现,这就是他期待的那种好小说。他抓住自己五六岁的儿子,笃定地说:" 你爹是天才。”
“傻子”
书稿在 1994 年完成了,可是这本让阿来觉得是神来之笔的小说出版却并不顺利。四年里,他被一家家出版社退稿,辗转了十几家出版社,才落到慧眼识珠的编辑手里。
1998 年,严肃文学的热潮已趋于平静,网络小说开始萌芽,市场对文学的评价体系也并不清晰。当时的小说,发行到一万册就很了不起。而《尘埃落定》上市时,首印五万册,当年发行近十万册。
2000 年,41 岁的阿来获得茅盾文学奖,成为中国文学史上最年轻的茅奖获得者及首位得奖的藏族作家。之后的 20 多年里,《尘埃落定》一直占据着图书排行榜和书店的好位置。一版再版,被翻译成了几十种语言,销售超过两百万册。
这本书之后,阿来才真的确信自己要继续写作,也终于找到了自己和文学的关系。
" 以一个傻子的眼光来看,这个世界也不是完美无缺的。这个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是这样,你不要它,它就好好地在那里,保持着它的完整、它的纯粹,一旦到了手中,你就会发现,自己没有全部得到。”《尘埃落定》里有很多“聪明人”,但是看透本质的,却是那个“傻子”。
20多年过去了,阿来入驻抖音的第一条短视频里,这段关于“傻子”的话仍然是评论区里的第一位,获得了最多的赞。
“傻子”天生愚钝,却带着大智若愚的懦弱与善良,他用心地看世界,洞悉事情的本质。某种程度上,就像个纯粹的阅读者和写作者。
2009年冬天,阿来因病入院。在治疗的漫长时间里,他与书籍独处。医院白色的病房、成都阴冷的冬天以及大片空白的时间,这样特殊的阅读环境,让阿来发现,那些熟悉的书籍在重新阅读之下,有了全新的领会和感悟。
住院期间,阿来开始重新阅读《论语》以及李泽厚的《论语今读》。“读这本书的时候,输液瓶高悬在架子上,药水一点一滴从管子中下来,仿佛一个古代的计时器,让白天与夜晚都变得漫长。药水进入静脉,奔向我病变的器官,就这样,我用三天时间重读了孔子的语录。”
这一次,轮到他自己的书被重新出版、重新阅读。
阅读
今年,距离阿来的成名作《尘埃落定》出版已经整整22年。直到现在,阿来还十分怀念20年前那种闭门“爬格子”的日子。
阿来说,20年前的文学创作更纯粹,而现在的作家写作时商业的考虑太多。他始终告诫自己,要安静地写作,不要考虑它会不会大卖。“尽管我的作品得了茅奖、鲁奖,但我每次写作肯定不是冲着得奖去的,否则,写作也太没意思了。如果没有情感的迸发,就算在房间关几个月,也写不出一个字来。”他说,自己写作时不会赶进度,基本上每天只写作两三个小时,大概三四千字,然后就开始阅读,每天阅读的时间3个小时以上。
像那一代的大多数人一样,他在十六七岁之前没有读过什么像样子的书。直到高考恢复,他进了学校,才开始 "恶补"。
" 我去过世界上很多国家,但是我从来没有去过新马泰,他们问为什么?我说因为我没有读过那些地方的书,那些地方没有作家征服过我。"
年轻时,他先是如饥似渴地读,拿到什么书都读,再读就会发现,书越来越多,很多书是不必读的,“有些书只是消磨时间,而有些书对我们的心灵、人格建设反倒有负面作用,有好书也有坏书”。
连续十多年,我们国家人均每年读书的数量在三四本。在日韩,这个数量是40本左右,欧洲有些阅读量比较高的国家,则达到了70—80本。阿来说,不读书是现代中国的“社会病”,当代社会生活中利欲熏心、道德败坏的现象是这种“社会病”的“并发症”。“全民阅读、书香社会的提出,就是缺什么补什么,是我们针对‘不读书’这个社会病提出的疗救方案。”
中国人为什么不爱读书?“那是因为从小到大,我们的读书都和考试捆绑起来了,把读书变得特别没有意思。”中国人从五六岁开始上学,一提起读书就是考试。“这就让很多人觉得读书就等于考试,所以一毕业没有考试了,学生就觉得解放了,再也不用看书了。”
在阿来眼中,读书就应该是一件非常有乐趣的事情,不需要别人来苦口婆心地规劝,“过去我们劝人做善事,现在就连读书都要人劝,你说这算什么事?”
图为阿来在抖音直播间里与网友交流阅读感悟
在直播中,网友不断刷新着留言,有人说,“《尘埃落定》,我大学时看了三遍,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本小说,今天有幸在抖音上看到阿来的直播”,有人说,“老师我太喜欢您写的《尘埃落定》了,高中时晚自习自由阅读全班都在读它”。这种自发阅读的沉迷,正是书籍魅力所在。
阿来经常出差,就通过手机读大部分著作,比如《二十四史》,这些史书有很多卷,要天天随身带,不太现实,但在手机上读就很方便,就像随身带了很多座图书馆。“不读书的人总是会找到理由,那跟互联网技术本身无关,而是人自己的问题。我在飞机上、火车上都在读书,有时飞机晚点,我就拿来读书,甚至我的一些作品都是在候机室写成的。”
他拥抱新的读书方式,在电子屏幕前领读。事实上,使用新的读书方式来阅读交流的人,并不在少数。截至2020年6月,抖音上读书内容累计播放量为2657亿次,短视频上阅读交流已经成为常态。
正值2020年岁尾,在本场抖音直播即将结束时,阿来特地用藏语祝福所有网友,那句话翻译过来是:愿我们面前的道路是笔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