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形体：
林秀慢慢平静下来，看着女儿睡着的方向，幸好女儿没有惊醒。
左手拿着的水果刀鲜血直流，她看着血流不止的丈夫，心底竟有一丝快意。
屋内的酒味和血腥味融为一体，这和她小时候父亲每次醉酒回来,殴打母亲鲜血直流的气味一模一样。
她终究还是反抗了，因为不想再走母亲的老路……
01
五年前，林秀高考落榜哭着回家。
母亲对她说：“孩啊，读那个无用的书干啥啊，我和你爹给你张罗了个婚事，是隔壁村老周家的儿子，家里条件不错，亏不了你的！”
“妈，我想复读。”
“孩啊，你咋就不听呢，这书就给你弟弟读去吧！女孩读书没用。”
“妈……”
没等她说完，父亲上来就给了她一巴掌。“你个丫头片子，想和你弟弟争，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林秀的嘴角鲜血直流，母亲默不作声地进了西屋。
夜色渐浓，温润的月光射在房顶上，好像一不小心就会从高处滑落坠落深渊。
八月三十号，是好友程蝶蝶去北京报到的日子。
也是林秀出嫁的日子。
她们曾经约好要考同一所大学，可是当城里的程蝶蝶告诉她成绩的时候，她就明白了，这是她的命：她不该奢求摆脱农民身份，更不该奢求出人头地，上天注定好了的东西，再怎么努力都没有用。
“林秀，你成绩那么好，再考一年吧，准能够考上的。”程蝶蝶悲悯又心疼地说。
“不了，我家不比你家富裕，他们能供我到现在我已经知足了。”
“林秀，难道你甘愿在这个山村里过一辈子吗？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去同一所大学继续做好朋友吗？”程蝶蝶的泪倒比林秀的先滚下来。
林秀先是低下头，后又故作轻松的说：“我妈说给我找了个人家，我就快出嫁了。”
“祝福我吧！”
林秀哭的泣不成声，程蝶蝶把她揽在自己怀里，好像回到了高一那年。
林秀从小不爱与人接触，当小她两岁的弟弟已经能够花言巧语哄父母开心的时候，她却是个每次连交学费都要在心里盘算好久的“哑巴”，是和弟弟吵架时输的一方，与其说不会说，不如说是不敢说，何必说多了再去遭一顿毒打呢！
她独来独往，没什么朋友，在小姐妹都扎堆说小秘密的年纪，学习就是她唯一该做也是唯一能做的事情。
直到程蝶蝶的出现。
“拽什么拽啊！不就是学习好了点吗？”
“哎，就是！你们看她裤子穿的好像还是初中的校服哎！”
“哈哈哈哈，上学再好有什么用，最终不还是得回家种地吗！”
林秀的脸涨得通红，她想逃离这一阵阵的嬉笑谩骂。
这时，隔壁班的程蝶蝶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拽着她就往那帮人里骂：“你们是有病吗，别人怎么样要你来管，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那群人一刹间好像被她的声势喝住了，林秀也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兔子，浑身颤抖。
她不想惹事，她只想安安稳稳地把书读完，考个好大学。
可是现在闹成这样，不知道又要惹出什么事来，她真的惹不起。
“我叫程蝶蝶，是你隔壁班的，你叫什么呀？”程蝶蝶热情爽朗地和林秀打招呼。
“林秀。”
“刚才你怎么不骂回来？对她们那样的人就不应该心软。”
林秀低下了头，脸依旧涨得通红。
“我刚才帮了你，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啊！”程蝶蝶扬起笑脸半真半假地说。
“对不起，我，我……”
“那我们就做好朋友吧，以后别人欺负我，你再帮我骂回来。”
林秀抬起头，眼里的泪珠滚了下来，这是她第一次有朋友。
原来有朋友是这种感觉。
后来高二分班，她们分到了同一个班里去，最后两人还成为了同桌。
程蝶蝶说这是她们俩的缘分，林秀说希望她们俩的缘分能持续一辈子。
可是高考结束后，程蝶蝶去上大学了，而林秀的未来，则寄托给了母亲嘴里的好男人。
02
朗月高悬，林秀知道，明天总得到来，不管你愿不愿意。
第二天，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去派出所报了案，左手牵着的小女儿哭个不停。
“昨天晚上，他回来的时候留了很多血。”林秀抽噎道，“肯定是被那些要债的打的，我想去找大夫的时候，他就已经……断气了。”林秀的肩膀抖动着，五岁的小女儿像是被吓坏了，哇哇大哭。
县医院上班的程蝶蝶听说了这件事，匆忙从县城里赶到林秀家里。
家里已经布置上了白幔子，林秀蹲在门口。
“林秀，你没事吧。”程蝶蝶过去抱住她，一瞬间林秀泪如泉涌，像是想要把这些年来所遭遇的不幸哭个精光。
丈夫头七，程蝶蝶和她老公开着大奔过来看望林秀。林秀看着程蝶蝶身着灰质的皮草，脚踩银白色的高跟鞋，光鲜亮丽地从车上走下来。一瞬间，让林秀感觉到她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程蝶蝶。
高中三年，程蝶蝶是那个凡事都替她出头的亲密无间的朋友，而此刻光鲜亮丽的程蝶蝶和灰头土脸的她已经是天上地下。
程蝶蝶一扭一扭地走过来，“林秀，怎么了？没事吧。”程蝶蝶关切地问，同情又得体。
那么一瞬间，她多希望自己能够成为程蝶蝶：有富裕的家庭、稳定的工作、爱自己的丈夫。可是这一切她能怪谁呢？怪父母？怪命？还是怪当时不争气的自己？
“林秀？”
“啊……我没事，没事。快进来吧。”
送走了其他人，屋子里只剩下林秀和程蝶蝶。屋里弥漫着的血腥气好像怎么也擦拭不掉一样，摔碎的酒瓶子，散落在屋子里最阴暗的地方。
程蝶蝶下意识地捂了捂鼻子，“不好意思啊，这两天也没收拾。”林秀窘迫地说。
“没事，没事。”
……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吧。”林秀故作释然。
几天后，程蝶蝶再次从城里来到林秀家。
“林秀，我让我爸在城里给你找了份工作，说是什么电话员，挣得总归比在家多点！”
“谢谢你，蝶蝶，从小到大你帮了我这么多，我该怎么报答你啊！”林秀眼里噙着泪。“谢谢阿姨！”坐在林秀腿上的小女儿声音软软地说。
“咱们之间用不着说谢谢！”
“是不是啊宝贝！”说完逗了逗小女儿。
“是！”
两人看着小女儿笑了。
望着程蝶蝶离去的背影，林秀的眼眶温热了。她庆幸老天总算还给她留了一线活路，即使她已经陷入如此窘境，程蝶蝶还是念着昔日的同学情谊。
03
林秀去报道。
“把简历给我瞧瞧。”面试的老板对林秀说。
“我没有简历，我不知道还要简历！”
“这样，你去那个对面那个复印厂，打印你的名字电话和学历。”老板不耐烦的说。
“谢谢，谢谢老板！”
林秀小跑着走向老板说的地方，她可不能错失得之不易的机会。
“身份证。”坐班的阿姨问。
“不好意思，我没带，我能回头补上吗？我急着用这个简历。”
“那不行啊——要不我在网上查一下你的履历吧。”
“谢谢，谢谢，谢谢阿姨。”林秀不断地鞠躬。
“林秀，1997年3月6号，北京师范大学毕业对吧？”
“什么？北京师范大学！”
“这个不是你吗？你过来看看！”
林秀，1997年3月6号，644分，北京师范大学，程蝶蝶的照片。
林秀一下瘫坐在地上。
原来，去上大学的人应该是她。
“程蝶蝶，程蝶蝶……”回家的路上林秀一直在喊这个名字。
“程蝶蝶，是你，是你……”林秀跌跌撞撞地闯进程蝶蝶的办公室。
她狠命跑过去抓着程蝶蝶的手，眼睛死死瞪着她。
“你说，是不是你。”
程蝶蝶显然被吓到了。可是，又显然像猜到了。
在同事诧异的眼神里，她拉着林秀跑出了办公室。
“对不起。”程蝶蝶的泪不由分说地滚了下来，这么多年她欠林秀一句道歉——她们俩走到现在这步，林秀大学梦的破碎，甚至现在孤儿寡母的局面，说到底是她程蝶蝶造成的！
抓着程蝶蝶的手,在听到对不起之后突然就松开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一开始也不知道，知道的话我也不会这么做的。”程蝶蝶哭喊着。
“你早就知道了，你早就知道了，你早就知道了……”
林秀痴痴的向前走去，嘴里一直重复这句话。
林秀疯了。
丈夫去世半年后，警察找到林秀，杀人的事情败露了，警察看见她这个样子把她送入了疯人院。
小女儿被一直不育的程蝶蝶收养，视作珍宝。
程蝶蝶说她的债一辈子都还不完。
如果可以，她多想回到初三的那个暑假——她和林秀席地坐在老校区的操场上，头抵头轮流咬一只棒冰，少女清脆的笑映着碧蓝的天，很多很多年过去了，她再也没有见过那么纯净的蓝天……
作者“静夜思静”，00后异想天开萌妹子，内心纯真无邪，笔下沧桑无限，愿用文字陪你成长，成为你最可爱的朋友。微信公众号 玛丽酥酥脆，欢迎来找我玩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