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我成为主教练后更尊重其他教练。在外面当演员对我来说简直是假期。”连明直言。“如果我不是导演,我只要在演员的一亩三分地做好就行了。我替教练操心什么。“除了化妆,我什么都可以。”
干过”连奕名有一段十分传奇的青年时期。
他从小学京剧,唱得好,十几岁时就能随着剧团到中南海去演出。
但京剧的祖师爷似乎不愿意把这碗饭“赏”给他。青春期的连奕名开始变声,并且迅速长高,这让本来在艺校里学唱花脸的他惊慌不已。每天晚上睡觉,都在头上脚下顶两块砖,还跑到教学楼楼顶上烧香,只求祖师爷保佑别长个儿。
少年的虔诚并没有挡住生理变化的步伐,连奕名眼看着自己唱文戏无望,便开始练武,改行武生。1992年,当他从艺校毕业时,正好中国京剧院缺武生,缺“硬二路”,他便顺利被中国京剧院录取。
京剧挑演员的审美与话剧和影视剧不同,连奕名这种大高个在京剧院里得到的机会并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主角背后负责扛旗的兵卒,因此,到手的工资也相当微薄。
他觉得“不公平”,心里憋着一口气。
身高在那段时间让连奕名感到深深的自卑,在京剧院里走路时,他都不敢挺胸抬头,而是缩着身子走,希望能看起来矮小一些。
这时候,正好有电影剧组来北京找武戏的群演,影视这条路,开始在连奕名眼前徐徐展开。
童年时,他与电影曾有一面之缘,却又擦肩而过。
在连奕名的记忆里,有一年,有个北影厂的老大爷曾经骑着车来艺校,说是要找一个“听说挺灵的小孩儿”,去一部古装剧里演书童。
见面之后,来人吓了一跳:这孩子怎么这么高,这可怎么演书童?
连奕名自然失去了这次机会,离开之前,老大爷想了想,说要请连奕名吃顿饭,问他想吃什么。
连奕名一下就高兴了,脱口而出“羊肉串”。
在羊肉串三毛钱能买两串的年代里,来自北影厂的老大爷在摊子上放了十块钱,让连奕名随便吃。
“那简直是天堂。”连奕名想起来眼睛都发亮,“那会儿我默默的一颗心就向着电影了,就冲着羊肉串,也得干电影。”当年那十块钱羊肉串的喜悦,如今来自朋友的邀请,让连奕名踏出了京剧院,走上了电影之路。
90年代初,正是香港动作电影的黄金期,需要大量有武功底子的武行演员,许多香港电影制作公司便以训练班的名义,打着“培养李连杰接班人”的旗号,来大陆招生。
连奕名便参加了永盛电影公司的培训班考核,三试全过,信心大增的他,便决定辞去中国京剧院的工作,南下深圳。
这让他的父亲怒不可遏,几乎要与他断绝父子关系,一辈子没出过几次北京的老人家斩钉截铁地相信儿子是被一个骗子公司给骗了。
连奕名把永盛的文件和资质拿给父亲看,父亲不信,说正规公司后面都有“有限”两个字,这里没有。
连奕名又把名片找出来,“有的有的。”
老父亲还是不信,“那也是骗子。”
实在说服不了父亲,连奕名心一横,找朋友借了点钱,就从北京跑到了广州,又从广州去了香港。
在南方的几年,连奕名穿梭于不同的剧组之间,从武行做到了武指,又从武指做到了动作导演。永盛待了一段时间后,他又在TVB的武行培训班待了三个月,每天练被打的反应,进场就演尸体。
这让连奕名忍无可忍。“我说我喜欢演打人的戏,我才不学怎么被打。”
在香港电影界浸染的几年,没能让他如愿学到怎么成为李连杰的接班人,倒是让他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片场。
连奕名23岁便当武术指导,手下的武行,身边的摄影,个个比他年纪大,一开始,多少有点瞧不起他,故意说些片场的“黑话”逗他。
连奕名那股好强的劲儿又上来了,“你要做武指,你就必须比别人都会的多。”
他不懂镜头,就专门找一部戏去做摄影助理,一整部戏就呆在摄像机旁边,再下一部戏,就接着学摄影;他不懂每一场戏怎么打点,就去剧组当场记,或者去当剪辑助理,学着一点一点地剪胶片。
“我在这行里,除了没干过化妆,别的我都干过了。”连奕名笑着说,然后又补充道,“但是京剧勾脸,这个我擅长。”
“导演其实就是人事部主任”
从京剧中得到表演的灵感,从真实的片场里了解表演的流程,回到北京后,连奕名的影视之路,逐渐顺遂了起来。
他开始通过影视剧实现自己的英雄情结。从小听的那些帝王将相,演的那些戎马一生,让连奕名碰到抗战、传奇一类的作品,就特别亢奋。
2000年,连奕名为电影《英雄郑成功》担任武术指导和执行导演。从这部电影开始,他与导演吴子牛接连合作了三部作品。吴子牛也成为了他导演路上亦师亦友的贵人。
他始终感念于吴子牛的信任,在那个数码拍摄还不普及的年代,吴子牛就敢把胶片给他,让他来做剪辑。
2005年,连奕名独立执导了自己的第一部电视剧《野火春风斗古城》,这部1958年出版的红色经典小说之前改编过电影和电视剧。将这样一部经典改编作为自己的处女作,连奕名的压力可想而知。
《野火春风斗古城》
这部剧的编剧,是连奕名的校友,后来写出了《红色》的徐兵。“那会儿他就住在我家,他写一集,我看一集,讨论一集。”
《野火春风斗古城》拍了50天,连奕名在这50天里几乎不眠不休。“所有镜头,怎么费劲怎么来。第一次当导演,总是想让人看看自己的能力。”连奕名道。
第二部作品《大刀》,连奕名拍得更拼命。68天拍出28集,导演加主演,每天只睡一小会儿,起来便继续在镜头前拼刺刀。
“这戏就是几个人喝多了,唱了首《大刀朝鬼子的头上砍去》。醒了之后,就回去写剧本了,写完剧本就拍了,那时候特别简单。”
《大刀》拍完以后,34岁的连奕名一夜白头,从此以后演戏,都得重新染黑。
对于连奕名来说,《大刀》不仅是一部抗战电视剧,而是他在尝试通过自己的影像,对“大刀”这一意象的塑造,来表达自己对于中日两个民族在文化和民族性上的思考。
“《大刀》里你可以看到我们的刀,和日本人的刀,通过刀法,甚至刀的锻造,你都能看出两个民族之间的差异。”如今说来,连奕名还是有些遗憾。“后来删了挺多,不过我当时挺自豪的。没几部电视剧会去找这些点,但我找了。”
对连奕名来说,导演有的时候不像是一个艺术类的职业,而更像是一个“攒局的”,是“人事部主任”。剧组的上上下下都需要导演去打点,像连奕名这种自己会演戏的,有时候,还得手把手地教年轻演员演戏。
在连奕名的导演生涯里,预算不足是最常见的情况。投资方海润是精打细算的,《野火春风斗古城》只用了300万。2010年播出的《民国往事》算是最贵的一部,预算1800万左右,后来预算不够,连奕名找到制片主任,告诉他自己的片酬有多少,就允许他超支多少,后来算下来,也不过2000万出头。
《民国往事》
有的时候剧本不成熟,连奕名是一个在发现问题后,会自己上手改剧本的导演。“你明明知道他有问题,你不改,我觉得是渎职。”
但是导演也并不是一个全能者。把一部四十集的戏在三个月内重新编得严丝合缝,谁也做不到,反而增加了工作量,所以,很多导演并不会主动去修改剧本,就怕改不好,坑了自己,还得罪人。
“现在,一部剧要是好,每个部门分着被夸,要是不好,挨骂的一定是导演。”连奕名苦笑道。
近年来,连奕名作为导演,拍摄的作品并不多,最瞩目的,可谓那部等待许久的《天下长安》。
连奕名在《天下长安》片场
这部剧的筹备时间有限,道具组要在一个月内凑齐3000多套服装。连奕名本来想给李渊配一套手绣的龙袍,也无奈改用了机绣的服装。
他于是找来了《军师联盟》的美术指导韩忠,在视觉上进行补充。尤其要通过战争戏,来表现出初唐应有的气象。
“这个剧没能在第一时间播出,还是挺遗憾的。”连奕名道,“剧本特别好,演员也特别好,我是从来没想到,李雪健老师能来演李渊。”他说着,忍不住演起李雪健表演时的样子来。
如今,连奕名正在筹备两部作品,一部是聚焦应急管理工作的《曙光之裔》,一部则是对抗美援朝题材的“奇袭白虎团”的改编。
连奕名想把“奇袭白虎团”拍成一部12集的短剧,每集一个小时,剧里的时间也是一个小时,时间刻度就打在屏幕上,通过对当年那场战争一分一秒的还原,来塑造这一段战争史上的传奇。
他兴致勃勃地描绘着这部剧,有战火纷飞,有家国情怀,也有他从未忘记的英雄情结。多年后能再次回到喜欢的领域里,他很珍惜。
从小在京剧的唱念作打中长大,连奕名对舞台有天生的痴迷。
虽然早早离开了中国京剧院,但戏曲仍旧贯穿于连奕名的人生之中。十年来,他每年都会举办一场京剧义演,筹到的钱都用来给聋哑儿童办学校。
连奕名自认不善交际,舞台正是一个能让他感到自在的纯粹空间。
灯光一亮,一方天地便是八荒世界,无论是作为演员,还是作为导演,他都能在戏里找到让自己最有底气的生存方式。
“你靠你的台词,靠你的表演,靠你的真才实学赚钱,我觉得这钱拿得才有底气。”
在他的朋友看来,连奕名为了戏,总是特别拼,已是不惑之年,却总是像个孩子。能把自己的血气烧烫了,再融进作品里。
这也让他与年轻一代的投资方和创作者格外聊得来。就像以青春热血为主题的《曙光之裔》,年轻的资方们在找寻导演时,也正是看中了他身上的青春特质。
连奕名有四台重机摩托,还有十匹马。每次骑不同的摩托,他都要配不同的衣服,不同的头盔。他也仍旧喜欢唱京剧,每周都要回家一次,在家里开台,唱他喜欢的古典英雄。
历史与潮流,现代与古代,在“连奕名”这个名字之下,产生了一种奇妙的魅力。
连奕名仍旧很年轻。
【文/首席记者 一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