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英雄”的兴起同样引人注目,这些反英雄角色早已不单是具有“另类英雄”的边缘化属性,他们更多展现出的是二元对立的模糊不清。
为人所熟知的有:《神偷奶爸》中目标成为“宇宙第一恶人”的格鲁,《超级大坏蛋》中的天才罪犯麦克迈,《无敌破坏王》中破坏王拉尔夫,《精灵旅社》中憎恶人类的吸血鬼德古拉,《哪吒之魔童降世》中魔丸化生的哪吒等等。
需要说明的是动画电影中的“反英雄”具有一定的特殊性,他们所展现出的思想有别于其它艺术创作中对英雄主义的深度反叛。
动漫中的“反英雄”最早诞生于越战背景下的英雄类型漫画,V字仇杀队、死侍、毒液等都是反英雄的代表人物。
但动画反英雄更加强调娱乐性,省略了更深层次的思想表达。他们更像是升级版的“另类英雄”,明知自身缺点却绝不悔改,性格乖张,行为搞怪,造型上完全符合“相由心生”的特点,黑眼圈、尖嘴猴腮、虎背熊腰是他们的标配,以“反派角色”的身份作为主人公,并最终成为英雄。
动画中的反英雄近年来备受追捧的原因大致可分为以下三点:反叛主义兴盛、“陌生化”的创作手法、满足观众心理需求。
第一,在文化方面,21世纪反叛主义兴盛,二元对立越发模糊。后现代主义的特征之一就是反驳一切,甚至对“正义”提出质疑,“按照后现代的观点,正义的观念并不赞成存在一种先验的无视具体情境,而可以永久性地适用于所有社会的美德。”
因此传统英雄顺理成章成为了被解构的对象。此外,后现代思想家对于“他性”问题的探究,使得人们的思想更加宽容,“善与恶”也不再绝对对立,广袤无垠的灰色地带成为了艺术创作的沃土。
人们利用恶搞、拼贴、讽喻进行精神上的狂欢。“经典的‘恶搞’代表了一种现代人意识形态中对传统道德观与价值观的漠视,现代价值观已经失去了它原有的支撑点。”
人们利用反英雄对传统英雄的存在价值进行怀疑,对所处社会、权威、秩序进行挑衅。
第二,在审美因素上,“陌生化”的创作手法倍受欢迎,反英雄正是传统英雄的陌生化处理。
“所谓陌生化就是‘使之陌生’,就是要审美主体对受日常生活的感觉方式支持的习惯化感知起反作用……使审美主体即使面临熟视无睹的事物时也能不断有新的发现,从而延长其关注的时间和感受的难度,增加审美快感。”
反英雄带给观众悖论上的美学张力,观众对英雄已有足够的认识,这一“前在性”使得反英雄创作的“陌生化”得以实现,反英雄对崇高的传统英雄形象进行消解,带给观众崭新的知觉体验,其结果往往超过原先的“期待视阈”。
第三,反英雄的塑造极大程度上满足了观众的心理需要。动画电影的高成本制作使得其必须遵循“以销定产”的原则。
电影产业消费的主力军为20至30岁人群,这类人群或初入职场或刚组建家庭,过快的生活节奏与社会压力让他们难以喘息,现实的磨砺使得他们从美梦中惊醒。
他们会追求一些看似崇高的英雄理想或信念,而这些理想信念被‘证伪’后,人物就会变得冷静平淡,甚或扭曲变形。
他们感到与反英雄同病相怜,在潜移默化中产生共情心理。同时,当看到反英雄在虚拟世界中任性妄为、大肆破坏,这在一定程度上释放了观众平日所压抑的破坏欲,内心的苦闷得到宣泄。
最终,当反英雄“浪子回头”获得大众认可,也满足了观众的幻想心理。总的来说,反英雄正是顺应了后现代主义中的反叛精神,模糊了二元对立的边界,利用“陌生化”的创作手法,并满足了主要观众的心理需求,故而近年来备受喜爱。
动画电影中反英雄的塑造特点大致可总结为以下三点:个人需求至上、人性与神性的平衡、“弃儿”身份帮助洗白。
第一,反英雄的壮举往往是从个人需求出发,后升华为普世价值的。反英雄最初的转变与选择更多是基于个人利益与自我价值的呈现,而并非传统英雄在压力下所展现出的伟大与崇高品格。
如:《神偷奶爸》中的格鲁最初是为了能够达到自己偷取月亮的目的才收养了三个小女孩,而在作为“奶爸”的期间受到女孩们的感化,最终用偷到的月亮拯救了被对手绑架的女孩们。
原本“高大全”的英雄形象不再符合当今观众的观影需求,而反英雄肤浅直白的追求反而显得真实可信,荒诞幽默充满娱乐趣味。
第二,反英雄所展现出的是人性与神性的平衡,这与传统英雄角色的塑造有所不同。“神性成就了超级英雄,也为超级英雄带来了‘牺牲’……为了这个世界,为了自己所在乎的天下苍生,他们必须牺牲掉自己在世俗方面的追求。”
也就是说传统英雄最为人歌颂的地方,在于其内在的神性战胜了粗鄙的人性。而“浪子回头”的反英雄在影片中更多展露出的是不受拘束的人性,且所具有的部分神性也不是助推其成功的主要因素。
例如:《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反叛的哪吒,在众叛亲不离的生死关头,喊出了“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壮语并与天劫抵抗到底,这极大程度上是出于角色自身对命运的反抗,与《哪吒闹海》中哪吒剔骨还父,顺应天命以还陈塘关百姓安宁的情节大不相同。
第三,反英雄的动画电影悲喜交织,“弃儿”的身份淡化了反英雄的恶行。反英雄与许多超级英雄一样有着“弃儿”的设定,超级英雄的“弃儿”身份,必然对其造成心理创伤或童年阴影,并在“英雄之旅”中展现这一内心冲突,进而构成成长问题。
而叛逆的反英雄对于“弃儿”的身份表现得毫不在乎,但行为上却“作恶不断”。越是对反英雄的过往表现得凄风苦雨,观众对其恶行则更加理解甚至是同情。
如:《超级大坏蛋》中的麦克迈在开头处便嘲讽自己出生于“正常”的家庭,出生八天时还与父母同住,被遗弃在监狱这个“温暖”的大家庭中明白了“正义”,命运之神的偏心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些铺垫洗白了麦克迈对城市的破坏行为,更是为英雄与反英雄就好似尼采在《悲剧的诞生》中对日神和酒神的划分,美与真的斗争,“日神安抚个人的办法,恰是在他们之间画出界限,要求人们认识自己的适度,提醒人们注意这条界线是神圣的世界法则……酒神激情的洪波,随时重新冲毁日神‘意志’,试图用来片面规束希腊世界的一切小堤坝。”
近年来动画电影中反英雄塑造趋势的流行可归因于:后现代主义语境下反叛精神的复兴,它消解了原本的善恶二元对立,利用陌生化的手法塑造出令人耳目一新的英雄角色,满足了当代观众的共情、破坏欲以及幻想心理。
反英雄的塑造特征包括:第一,其壮举出发点最初为个人因素,后升华为普世价值观。第二,反英雄的种种选择是神性与人性平衡的结果。第三,他们也符合“弃儿”的身份,作者利用这一身份为反英雄进行洗白。
总而言之,本节在后现代语境增强的背景下,阐释了动画电影中女性英雄与反英雄兴起的原因与各自特点。女性英雄的增多得益于后现代女性主义思想的普及与女性地位的提升,它使得女性真正成为叙事主体。
而后现代语境下的反叛精神使得二元对立模糊,“陌生化”的创作手法也颠覆了传统英雄的固有形象,满足了观众的心理需求,使得反英雄角色愈发受到现代观众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