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可卿的独特性和神秘性,使她成为了《红楼梦》书里书外让人最为关注的人物之一,议论她的话题从未停歇。
“情天情海幻情深,情既相逢必主淫。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
金陵十二钗判词中,唯独秦可卿有一个“淫”字,必有深意。
因此,说她好的,认为她性格柔顺,行事周到,上下称赞。
说她不好的,认为她狐媚惑人,掩袖生骚,是贾府倾覆的罪魁祸首。
她虽然过早的离开了人世,但烟消云不散,关于她的话题依然不断,尤其是她卧病期间,曾经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不仅每日换四五次衣裳,甚至还有三四名太医轮流着为她看病,是不是太夸张?还是有什么隐意?那么,秦可卿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呢,以至于卧床期间,每日要换四五次衣裳?
要厘清其中的来龙去脉,得从秦可卿使人着迷的经历说起。
一、贾母重孙媳中第一得意之人
书中交待,秦可卿一生下来就被父母遗弃,是个弃婴,由养生堂收养。养父秦业是个营缮郎(工部郎官),因无生育,便抱养了她,给她起了个小名可儿。
秦业五十岁后生下秦钟,十分重视姐弟俩的教育,所以秦可卿虽为弃婴,但修养很好,外表漂亮,性格温存,典型的大家闺秀。
秦业对秦可卿的身份讳莫如深,直到后来嫁入宁国府成为贾珍的儿媳、贾蓉的妻子,大家都不知道她那个可儿的小名,可见秦业对秦可卿保护之好。
秦可卿嫁入豪门之后,也没辜负父亲的培育,敬长爱幼,谦让柔顺,获得了举族上下异口同声的赞扬,她集“美丽的妻子、孝顺的儿媳、和谒的妯娌、乖巧的晚辈”于一身,婆婆尤氏爱护她,王熙凤喜欢她,她是王熙凤真正倾心结交的人,尤其老祖宗贾母偏爱她,曾赞她是重孙媳中第一得意之人。
秦可卿确实待人不错,尤氏请贾母、王夫人等赏梅,贾宝玉喝酒醉了要睡午觉,秦可卿主动让宝玉睡到了自己最隐秘的卧室,不想竟让宝玉梦游太虚幻境一番,有了平生第一次。
二、贾珍为什么与之不伦
作为公公的贾珍,也是书中多有争议的人物。
贾珍争议的焦点,就是与儿媳秦可卿有了不伦之情。
这件事虽然贾府上下几乎是公开的秘密,但最初揭发出来,是宁国府的用人焦大。
第七回《送宫花贾琏戏熙凤,宴宁府宝玉会秦钟》中,宝玉与秦可卿的弟弟秦钟初遇,晚上分手后,宁府安排年老体衰的焦大送秦钟,焦大不想送,被人教训,焦大咒骂,按照书中原文章这句“焦大越发连贾珍都说出来……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来看,意思是非常明显的,尤其这是酒后之言。
那么,贾珍为何斗胆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来?原因有三:
一是秦可卿的隐忍柔顺。正因为秦可卿性格里的柔顺,听话,做长辈眼里的乖儿媳、乖孙媳,凡事照顾别人的情绪,满足别人的要求,最后为了满足公公贾珍,连自己的人伦和尊严都丧失掉了。
二是贾珍的霸道太淫。贾珍是宁国府当家人贾敬的儿子,贾敬百事不管,一味好道,这贾珍就把宁国府当成自己的乐园,只知道花天酒地,到处猎色。他不但打了儿媳秦可卿的主意,还到处沾花惹草,与妻妹尤二姐关系也暧昧,还打尤三姐的主意,只要是个东西,他几乎就想试试。
三是贾蓉的懦弱好欺。贾蓉这个人,别看他平时吆三喝四,但在父亲面前,却简直是个龟孙子。秦可卿是贾蓉的妻子,贾珍作为父亲,如果疼爱和尊重这个儿子,是会不忍下手的,但恰恰贾政这个禽兽父亲,对儿子是非常的不屑,不但不屑,而拳打脚踢,随意侮辱。
你看二十九回,在清虚观打醮,贾珍在外面张罗事务,发现贾蓉竟然去乘凉了,因此大怒,一顿奚落咒骂,后来更让小厮啐贾蓉,“啐”是什么?就是让人当众向贾蓉脸上吐口水,这就不单是父亲对儿子的教训,而是对儿子极度的侮辱了。对儿子这样一个态度的父亲,要取儿子的东西,当然是想要就要,想取就取了。
所以,贾珍打秦可卿的主意,在心理上几乎毫无障碍。
四是贾珍对秦可卿看上去还真有点感情。公公疼儿媳,虽然说古时并不少见,但大都是绝密,更不会在大庭广众下表现出来,但贾珍疼儿媳真是疼得呼天抢地、惊天动地、昏天黑地、感天动地,生怕别人不知道。儿媳病了,找最好的医生;儿媳死了,哭得泪人一般,恨不能代她死;儿媳的丧事,办得轰轰烈烈,比死老娘还悲伤。这态度,已经确实够明朗的了。
秦可卿出殡如此声势浩大,只能说明贾珍这个公公爬灰,已经爬出了真感情。
三、秦可卿之死
从秦可卿生病过程来看,她似乎是病死的,但从她的判词、曲子等情形来看,好像又是自缢。秦可卿的的死,成为《红楼梦》一书中最大的悬案。
按照脂砚斋批语的说法,《红楼梦》第十三回回目原为“秦可卿淫丧天香楼”,改成了“秦可卿死封龙禁尉”,据说改是脂砚斋劝说曹雪芹的结果,脂批说:“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作者用史笔也。老朽因(秦可卿)有‘魂托凤姐’、‘贾家后事’二件,岂是安富尊荣坐享人能想得到处?其事虽未漏,其言其意则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曹雪芹)删去。”
的确,我们现在读《红楼梦》秦可卿之死的内容,明显感觉前后有点衔接不上的感觉,原因就是曹雪芹删掉了“秦可卿淫丧天香楼”的内容,造成了脱节,这更增加了秦可卿的神秘性,同时也反映出曹雪芹对秦可卿这个人物的矛盾心理,或批判,或怜惜,或许都有。
那么,秦可卿到底得的什么病?
秦可卿生病后,神医张友士曾有诊断,他分析病因是忧虑伤脾,肝木忒旺,经血所以不能按时而至。由此,结合秦可卿月经常长的情况,秦可卿患的或是月经失调症。月经长期失调,长期失血,又总出虚汗,故有一天换四五次衣裳,贾珍就说:“这孩子也糊涂,何必脱脱换换的,倘再着了凉,更添一层病,那还了得。衣裳任凭是什么好的,可又值什么,孩子的身子要紧,就是一天穿一套新的,也不值什么。”
一天有三四个“太医老爷”轮流着四五遍来看脉,她又特别注重形象和礼节,只得反反复复换衣裳。
有一个当今的医生,从秦可卿的消瘦,来证明她患了癌症。他根据秦可卿发病后两个月的当年九月,王熙凤去看望时说:“我的奶奶,怎么几日不见,就瘦的这么着了?”说明她已经明显消瘦。六个月后,王熙凤再去探病,看见秦氏虽未添新病,但脸上身上已经全瘦干了。半年时间就瘦得不成人形,可见为进行性的重度的消瘦,这是癌症病人最明显的症状,加上她有妇科病,因此认为她患的是卵巢癌。
秦可卿从发病到去世,前后不到一年半,如此年轻,如此快速死亡,即便是癌症,在年轻人身上也不会致命这么快,那么,是什么加速了秦可卿的死亡呢?
应该是心病。
尤氏曾经说,她可心细,心又重,不拘听见个什么话儿,都要度量个三日五夜才罢。这病就是打这个秉性上头思虑出来的。她思虑什么?与贾珍有关。
焦大之骂:“爬灰的爬灰。”她是极细腻的人,这种话自然能听到,她又极好强自尊,焦大一骂,便骂出了她的心病,她心里有病,又不能说,无法释放,这更加重了一层。而她卧床期间因出汗每日换四五次衣裳,这一方面是她体虚,另一方面是心虚,双重夹击,最后便在疾病和忧虑的双重折磨下,匆匆去世了。
秦可卿去世后,贾珍为她办了一个声势浩大的葬礼。
浩大到什么程度呢?
根据书中的记载:停灵七七四十九日;设坛于天香楼,用九十九位道士,打四十九日醮;超规格用忠义老王爷曾经打算用的樯木棺材;停灵时前来吊唁的有大明宫掌宫内相戴权、忠靖侯史鼎夫人、锦乡侯、川宁侯、寿山伯等尊贵大族,出殡时前来送殡的有一等伯牛继宗、一等子柳芳、世袭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文、世袭三品威远将军马尚、世袭一等子侯孝康等等,轿子车辆百余乘,送葬的队伍一路浩浩荡荡,绵延三四里远;设棚路祭的甚至有东平王、南安郡王、西宁郡王、北静郡王等四大王爷。其他尊贵跟随之人、铺张奢糜之费,更是不计其数。
只是,无论死后有多哀荣,生前的身体之病、心里之痛,都是她一个人承受的。
秦可卿,一个只在几个回目里出现过的人物,却引起如此多的讨论和如此大的争议,足见《红楼梦》的博大精深。
的确,《红楼梦》是一部具有高度思想性和艺术性的伟大作品,是中国十八世纪最伟大的文学名著,不仅是中国文学的瑰宝,而且是世界文学的一颗璀璨明珠。
黄遵宪说:“《红楼梦》乃开天辟地、从古到今第一部好小说,当与日月争光,万古不磨者。”
鲁迅说:“《红楼梦》: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全书所写,虽不外悲喜之情,聚散之迹,而人物事故,则摆脱旧套,与在先之人情小说甚不同,是在中国底小说中实在是不可多得的。”
周汝昌说:“《红楼梦》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一部古往今来、绝无仅有的‘文化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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