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去世后,贾母出于对女儿的思念,特意将外孙女接近了荣国府,并特意,将黛玉与宝玉放在自己身边照顾。这一细节,其实已经体现了贾母对林妹妹的认可。只是,作为贾宝玉的母亲王夫人,对黛玉却天生具有抵触,所以,面对贾母的安排,她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为了对抗“木石前盟”,王夫人可谓费尽了心思,并不惜,降低贾府娶妻的标准,选择妹妹的女儿宝钗,来作为对抗黛玉的法宝。
从原文中来看,薛宝钗进贾府的年龄,应该是十四岁,因为不久后,贾母为她过的十五岁生日,是她在贾府过的第一生日。
十五岁的女子,在封建社会,意味着将芨之年,也就是最佳的适婚年龄。
《红楼梦》第四回,原文对薛家的情形做了详细的介绍。
这薛公子学名薛蟠,表字文龙,今方十有五岁上性情奢侈,言语傲慢。虽也上过学,不过略识几字,终日惟有斗鸡走马,游山玩景而已。虽是皇商,一应经济世事,全然不知,不过赖祖父旧日的情分,户部挂虚名,支领钱粮,其余事体,自有伙计老家人等措办。
寡母王氏,乃现任京营节度使王子腾之妹,与荣国府贾政的夫人王氏,是一母所生的姊妹。今年方四十上下年纪,只有薛蟠一子;
还有一女,比薛蟠小两岁,乳名宝钗,生得肌骨莹润,举止娴雅。当日有她父亲在日,酷爱此女,令其读书识字,较之乃兄竟高过十倍。自父亲死后,见哥哥不能依体贴母怀,她便不以书字为事,只留心针黹家计等事,好为母亲分忧解劳。
从这我们可以看出,薛姨妈一家上京的时间,并非是紧接着薛蟠的父亲去世的,而是过了好几年。并在此,原文也交代了她们兄妹二人的年龄。
一直生活在金陵的薛姨妈一家,为何突然上京?原文给出了三个理由。
二则自薛蟠父亲死后,各省中所有的买卖承局、总管、伙计人等,见薛蟠年轻,不谙世事,便趁时拐骗起来,京都中几处生意,渐亦消耗。
薛蟠素闻得都中乃第一繁华之地,正思一游,便趁此机会,一为送妹待选,二为望亲,三因亲自入部销算旧帐,再计新支,其实,则为游览上国风光之意。
1、是为送薛宝钗上京竞选。
只是,我们回顾一下,当今的旨意,却会发现,这个理由,显得站不住脚。
近因今上崇诗尚礼,征采能,降不世出之隆恩,除聘选妃嫔外,凡世宦名家之女,皆亲名达部,以备选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
因为,凭借薛宝钗皇商身份,她并没有进京参与竞选嫔妃的资格;而即便参加竞选,也不过是充当公主、郡主的陪侍。
更关键的一点在于,薛蟠为了抢英莲而纵使豪奴打死冯渊,已然将薛家唯一的皇商身份都抹去了。毕竟,人命官司虽然被贾雨村糊弄了过去,但薛蟠的合法身份,却不复存在,在本质上,他是一个黑户。
也就是说,薛宝钗进京,不仅没有资格参加竞选嫔妃,同样,她也没有资格参加竞选公主、郡主的陪侍。所以这一原因并不成立。
2、望亲,也就是探望亲人。
在京城,有薛姨妈一家的亲人吗?确实有,比如薛姨妈的哥哥王子腾,姐姐王夫人。只是,我们从原文中来看,她们是为了探亲而来吗?
她们去过王子腾家吗?再者说,她们这一次上京,还带来好几房陪房,如此的势头,倒像是举家迁移。
最有意思的是,薛姨妈口口声声说在贾府待几天,却同要王夫人明确提出了长住的打算。
又私与王夫人说明:“一应日费供给,一概免却,方是处常之法。”
所以对薛姨妈上京的第二个原因,同样是经不起推敲的。
那么她们上京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其实是第三点。
3、查看和接管京城的业务。
薛蟠的父亲去世后,薛家的家业群龙无首,自然,在京城替薛家打点生意的管家会趁机占便宜。所以他们前来,就是为了拯救家业的。
只是同样,薛蟠的父亲去世,薛家的独苗薛蟠又对从商毫无兴趣和能力,即便薛宝钗再优秀,她还能亲自上阵不成?要知道,这是在封建社会,她还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子。
所以,要想拯救薛家的家业,靠薛蟠不成,那怎么办?这个拯救家庭的重任,只能落在宝钗的头上。
所以我们会发现,薛姨妈原本执意要入住贾府而不愿意入住京城自己的房子,是出于约束儿子薛蟠。只是,薛蟠住进贾府后,性情不仅没有得到改善,反而比当初更坏十倍。面对儿子如此,薛姨妈在意吗?根本没有当回事。
因此,从薛姨妈一家进京的目的来看,他们是直奔贾府的。
而这其中,是否有王夫人在背后安排呢?我们不得而知。只是有一点可以看出,那就是对“金玉良缘”的态度,她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反对。
在《红楼梦》前八十回中,其实“金玉良缘”做了两次试探,只是这两次试探,均以失败告终了。
第一次:是贾宝玉看望薛宝钗。
《红楼梦》第八回写到,贾宝玉因为记挂着宝钗的病情,所以特意偷偷的独自来到了梨香院。
却说宝玉因送贾母回来,待贾母歇了中觉,意欲还去看戏取乐,又恐扰得秦氏等人不便,因想起近日薛宝钗在家养病,未去亲候,意欲去望她一望。
若从上房后角门过去,又恐遇见别事缠绕,再或可巧遇见他父亲,更为不妥,宁可绕远路罢了。当下众嬷嬷丫鬟伺候他换衣服,见他不换,仍出二门去了,众嬷嬷、丫鬟只得跟随出来,还只当他去那府中看戏。谁知道了穿堂,便向东向北绕厅后而去。
在此,我们需要注意的是,在这一刻,作为宝玉的奶妈并没有出现。她干什么去了?自然是失职了。
从年龄上来看,此时的宝玉十一二岁,因为宝钗比他大两岁。
而按古代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说法,这个时候的宝玉和宝钗,是不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
只是因为李嬷嬷的疏忽,而给了宝玉、宝钗二人独处的机会。
也正是这个空档,给了薛宝钗与莺儿二人唱双簧的机会,借着看宝玉所戴的通灵宝玉而第一次说出了“金玉良缘”。
宝钗看毕,又从新翻过正面来细看,口内念叨:“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念了两遍,乃回头向莺儿笑道:“你不去倒茶,也在这里发呆作什么?”莺儿嘻嘻笑道:“我听这两句话,倒像和姑娘的项圈上的两句话是一对儿。”
只是对此,宝玉认同了吗?并没有,也就是说,无论宝玉是否理解“金玉良缘”的本意,但至少他在态度上,没有任何表示。
而因为李嬷嬷的疏忽,导致了什么后果呢?
后果就是,黛玉讽刺李嬷嬷、宝玉回去便发怒;随后不久,李嬷嬷提前退休了。
黛玉为什么讽刺李嬷嬷?因为李嬷嬷阻止宝玉喝酒,但真是如此吗?作为宝玉的奶妈,她难道没有权利和义务这样做吗?
那既然她有权利,为何面对黛玉的讽刺,她毫无反应,而选择忍气吞声呢?
问题的本质,就在于作为宝玉的奶妈,在看护宝玉的事情上,她失职了。因为按贾府的规矩,宝玉是不应该独自一人进入宝钗的闺房的。
说到这里,让小白突然联系起了后文,在贾府除夕这一天,贾母借着女先儿说书的机会,长篇大论的“掰了一回掰谎记”,而在贾母的言语中,便有这样一番言论。
贾母笑道:“这些书都是一个套子,左不过是些佳人才子,最没趣儿。把人家女儿说得那样坏,还说是‘佳人’,编得连影儿也没有了。开口都是书香门第,父亲不是尚书,就是宰相。
生一个小姐,必是爱如珍宝。这小姐必是通文知礼,无所不晓,竟是个绝代佳人。只一见了一个清俊的男人,不管是亲是友,便想起终身大事来,父母也忘了,书礼也忘了,鬼不成鬼,贼不成贼,那一点儿是佳人?便是满腹文章,做出这些事来,也算不得是佳人了。
当贾宝玉独自一人来到梨香院时,薛宝钗与丫鬟莺儿的一唱一和,不正是贾母所讽刺的吗?
因为梨香院的风波,宝玉生气了,并打碎了茶杯,茜雪因此被撵;阅读《红楼梦》的朋友应该知道,在宝玉身边,原本有四个大丫鬟:风(晴)花(袭人)雪(茜雪)月(麝月)。袭人、晴雯是贾母所赐的丫鬟;那么茜雪、麝月是谁的呢?答案非常明显。
茜雪被撵,从当时的情形来看,应该是贾母的决定。因为宝玉打碎茶杯,前去询问的正是贾母身边的鸳鸯。
而李嬷嬷提前退休是谁做的决定呢?既然贾母已经撵出了茜雪,自然,她没有必要多此一举,解雇李嬷嬷,所以,最有可能做出这个决定的,是王夫人。
王夫人为何要解雇李嬷嬷?因为这是“金玉良缘”的第一次试探,只是结局称得上完败。不仅宝玉对此没有任何兴趣,贾母还撵走了王夫人给宝玉的丫鬟茜雪。
而这一切,是谁造成的?自然是因为李嬷嬷了。所以,李嬷嬷被解雇后,当她喝多了酒,来到怡红院找袭人的不痛快时,众人如何劝都不好使,唯有凤姐搬出贾母,她才收敛。为何?因为在这个时候,搬出王夫人只会更加刺激她。
第二次:端午节元春赐礼。
贾元春作为王夫人的女儿,进宫多年,终于扬眉吐气,为贾府带来了新的巅峰。也是因此,当元春被封凤藻宫,加封贤德妃后,为了迎接元春省亲,贾府特意修建了省亲别院。
而在元春省亲后的第一个端午节,作为宝玉姐姐的她,便通过端午节赐礼一时,再一次将“金玉良缘”推倒了风口浪尖。
说着命小丫头来,将昨日的所赐之物取了出来,只见上等宫扇两柄、红麝香珠二串、凤尾罗二端、芙蓉簟一领。
宝玉见了,喜不自胜,问道:“别人的也都是这么个?”
袭人道:“老太太的多着一个香如意、一个玛瑙枕。太太、老爷、姨太太的只多着一个如意。你的同宝姑娘的一样。林姑娘同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只单有扇子同数珠儿,别人都没了。大奶奶、二奶奶她两个是每人两匹纱、两匹罗、两个香袋、两个锭子药。”
宝玉听了,笑道:“这是怎么个缘故?怎么林姑娘的倒不同我的一样,倒是宝姐姐的同我一样?别是传错了罢?”
袭人道:“昨儿拿出来,都是一分一份的写着签子,怎么就错了!你的是在老太太屋里来着,我去拿了来了。老太太说,明儿叫你一个五更天进去谢恩呢。”
元春在给众人赐礼时,特意将宝玉、宝钗的给成一样,将黛玉同贾府三春的给成一样,用意非常明显。最有意思的事,连一向不爱花儿粉儿的宝钗,都破天荒地戴上了红麝香珠,还满世界找宝玉。
元春对“金玉良缘”的态度,是出自本人吗?只是,我们仅从元春省亲那一回中,并不能看出她对黛玉的不满,反而,她对那个长得像林妹妹的戏子龄官还非常喜欢。
再加上,在元春省亲之前,作为她的母亲王夫人,在每个月的二六日这一天,都能进宫同她相见。
因此,从这些细节来看,导致元春对宝玉婚姻态度的表态,最有可能的,就是王夫人在左右她的思想。
只是,端午节赐礼,“金玉良缘”胜出了吗?
并没有,因为在紧接着的清虚观打醮中,贾母巧妙的利用拒绝张道士为十五岁女孩说媒一事,明确说出了宝玉不宜早娶。
说毕,呵呵又一大笑道:“前日在一个人家看见一位小姐,今年十五岁了,生得倒也好个模样儿。我想着哥儿也该寻亲事了。若论这个小姐模样儿,聪明智能,根基家当,倒也配得过。但不知老太太怎么样,小道也不敢造次。等请了老太太的示下,才敢向人去张口。”
贾母道:“上会有个和尚说了,这孩子命里不该早娶,等再大一点儿再定罢。你可如今也打听着,不管她根基富贵,只要模样配得上就好,来告诉我。便是那家子穷,不过给他几两银子也罢了。只是模样儿性格儿难得好的。”
不久之前,贾母刚为宝钗过了十五岁生日;如今元春又刚刚借着端午节赐礼表明表态,贾母却有如此行动,这说明了什么?显然体现出了,贾母对“金玉良缘”否定的态度。
而当今的社会,连圣上都以“孝”治天下,王夫人能违背贾母的意思吗?再者说,宝玉的哥哥贾珠,确实是因为早婚而夭折的,所以贾母拿宝玉年龄说事,完全让王夫人束手无策。
还有一点值得我们注意,那就是,一向与贾母寸步不离地王夫人,在清虚观打醮这一次活动中,破天荒的缺席了。
“金玉良缘”的第二次试探,便因此以失败告终。并且,因此导致的一连串事件,更是狠狠的羞辱了“金玉良缘”。
因为张道士的提亲,导致了贾宝玉、林黛玉都不高兴了。所以,原本三天的打醮活动,第二天他们就不去了,不去也罢了。
这两人还因此大吵了一架,而问题的关键,就在于金玉良缘。
如今只述他们外面的形容。那宝玉又听见她说“好姻缘”三个字,越发逆了己意,心里干噎,口里说不出话来,便赌气向颈上抓下通灵宝玉来,咬牙恨命往地下一摔道:“什么捞什子,我砸了你完事!”
偏生那玉坚硬非常,摔了一下,竟文风没动。宝玉见没摔碎,便回身找东西来砸,黛玉见他如此,早已哭起来,说道:“何苦来!你又摔砸那哑巴对象。有砸它的,不如来砸我!”二人闹着,紫鹃、雪雁等都忙来解劝。后来见宝玉下死力砸玉,忙上来夺,又夺不下来,见比往日闹得大了,少不得去叫袭人。
宝玉为何砸玉?因为它象征着“金玉良缘”,而在事情一发不可收拾,惊动贾母出面后,为了安抚他们二人,贾母不惜说出了“不是冤家不聚头”的话,这可谓,是贾母对宝黛二人态度的第一次挑明。
宝黛二人这一次争吵,不同往日,二人冷战了几天。最终,宝玉低下了头,亲自来到潇湘馆同林妹妹和好。
而就在她们二人握手言和的时候,凤姐出现了,调侃他们一番后,忙着带他们来到贾母这里。
此时薛姨妈、薛宝钗、王夫人都在,而王熙凤却丝毫不在意的,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到了贾母跟前,凤姐笑道:“我说他们不用人费心,自己就会好的。老祖宗不信,一定叫我去说合。及至我到那里要说合,谁知两个人倒在一处对赔不是了。对笑对诉,倒像‘黄鹰抓住了鹞子的脚’,两个都扣了环了,那里还要人去说合。”说得满屋里都笑起来。
原文虽说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但作为读者的我们不用想,也能体会出,在场的至少有三人不高兴:王夫人、薛姨妈和薛宝钗。
有意思的是,一向对女孩体贴入微、善解人意的贾宝玉,却公然以宝钗体丰怕热进行调侃,将她比成杨贵妃。以至于一向端庄的宝钗,也忍不住讽刺了他。
宝钗道:“我怕热,看了两出,热得很。要走,客又不散。我少不得推身上不好,就来了。”
宝玉听说,自己由不得脸上没意思,只得又搭讪笑道:“怪不得他们拿姐姐比杨妃,原也体丰怯热。”
宝钗听说,不由得大怒,待要怎样,又不好怎样。回思了一回,脸红起来,便冷笑了两声说道:“我倒像杨妃,只是没一个好哥哥好兄弟可以作得杨国忠的!”
这在《红楼梦》前八十回中,是宝钗唯一一次当众发怒的表现。
林黛玉见宝钗被奚落,非常开心,还想着接机奚落宝钗一下,只是因为丫鬟靛儿提前撞到了她的枪口上,挨了一句骂,林妹妹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但是,面对黛玉的表情,宝钗已然看出了她的心思,所以连同宝玉一起,借“负荆请罪”一事,奚落了一番。
宝钗因见黛玉面上有得意之态,一定是听了宝玉方才奚落之言,遂了她的心愿,忽又见问她这话,便笑道:“我看的是李逵骂了宋江,后来又赔不是。”
宝玉便笑道:“姐姐通今博古,色色都知道,怎么连这一出戏的名字也不知道?就说了这么一串子。这叫《负荆请罪》。”
宝钗笑道:“原来这叫做《负荆请罪》!你们通今博古,才知道‘负荆请罪’,我不知道什么是‘负荆请罪’!”一句话未说完,宝玉、黛玉二人心里有病,听了这话早把脸羞红了。
如此一顿折腾,王夫人心里自然不好受。所以接下来,金钏儿同宝玉不过调戏了几句,便受到了王夫人无情的处罚:直接撵出了贾府。
只见王夫人翻身起来,照金钏儿脸上就打着了个嘴巴子,指着骂道:“下作小娼妇!好好的爷们,都叫你们教坏了。”宝玉见王夫人起来,早一溜烟去了。
回顾原文,我们何曾见到王夫人如此失态?而她这样失态的表现,真的是因为金钏儿同宝玉这几句调情吗?
也许答案,就在之前发生的一连串不快中。
小结:
从以上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出,“金玉良缘”这两次试探都是失败的。并且作为失败一方的王夫人,内心深处都是憋屈的,所以才有了李嬷嬷、金钏儿成为她发泄的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