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龙生龙,凤生凤”。
阶级的鸿沟是难以跨越的,尤其是在封建时代。
在我们印象中,公主皇子与布衣百姓身处阶级金字塔的两端,他们的悲喜并不相同。
可是在汉朝,戏剧般的“还珠格格”的剧情还真的发生了。
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妇,竟一夜之间成了身份尊贵的公主,还被当时的天下之主汉武帝亲自迎回。
01 亲迎农妇姐姐
在西汉,长陵是个极为普通的小村子,距离都城二十多公里远。
与长安的繁华与喧嚣不同,这里永远都是安安静静的。
金俗和丈夫就住在长陵的一个小集市里,共同抚养一子一女,日子过得普通且宁静。
前141年的一天,村子里突然闯入了一大堆府兵!
表情严肃的士兵们训练有素地快速肃清街道,把各处关口严格把守了起来。
长陵的百姓们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听闻天子要来,更是吓得瑟瑟发抖。
金俗和丈夫则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因为自己家正是被重点“关照”的对象!
自家从来都是老实本分的,该缴的税也是一分没少……夫妇俩想破脑袋都想不通为何会突然大祸临头。
自己随官兵去倒也没什么,可怜两个孩子还那么小。金俗和丈夫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赶紧逃命,奈何所有逃生路线都被堵住了。
“开门!开门!”有士兵砰砰砸门。
“金氏在家吗?里面的人快开门出来迎驾!”门外叫喊声不停。
金俗一听自己被点名,以为外面的人是来捉拿自己的,吓得赶紧冲回里屋躲了起来!
“里面的人,速速开门!否则惊扰圣驾可是杀头大罪!”士兵见门迟迟不开便开口威胁。他得赶在皇上到来之前把事情都安排好。
金俗丈夫回头看看房门,又看了看被啪啪拍得摇摇欲坠的院门,只好垂着泪上前移走了挡着的门栓。
没等人进来,便扑通一跪,低头哭起来:“官老爷们,俺们没犯事啊!求官老爷们明察,俺和俺媳妇都是清清白白的……”
金俗丈夫哭得又狠又可怜,以求取得对方的同情。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来人并没有对自己动粗,也没有蜂拥而入在家里乱翻,而是慎重地将他扶起来:“老兄,你的好日子来了嘞!你家娘子金氏在哪儿?快快请出来……”
“她……她不在家……”金俗丈夫没听明白对方说什么,脑子晕乎乎的。但下意识地,还是想保护孩子们的娘。
“不在?可是街坊们说金氏今天还没出过门。”来人眼神往周边一扫,示意手下四处搜查。
“哎,哎……”金俗丈夫慌了,赶紧堵住金俗藏身的房门,“她……她不在里面……”
来人看金俗丈夫“不打自招”,不由乐了,但想到以后此人今非昔比,也不敢动粗赶人,只好又劝:“金氏如今是贵人了,以后你一家所有人的富贵全都指着她呢,为什么要挡着?快让开,皇上的车驾马上就要来了。”
看金俗丈夫还是像木头一样杵着,士兵们干脆上前把他拉开,破门而入去找金俗。
房门打开后,士兵们一看,屋内空空如也。可大家都知道金俗就藏在里面。
农村的小屋能藏住人的地方本就不多,大家没费多长时间就找到了蜷缩在床底的金俗。
可是,无论大家如何请,金俗就是躲在床底下不出来。
这也怪不得金俗,自己本来生活得安安稳稳的,突然家里闯入了一大批陌生人,还说自己是什么贵人。谁能信?恐怕一出去就立马人头落地了!
“圣驾到~”
听到门外的恭迎声,大家彻底急了,立即派个头稍小的府兵进去把金俗拖了出来。
“我的姐姐金氏在哪里?”汉武帝下车后询问左右,明白缘由后不在意地呵呵一笑,信步往农舍走去。而此时,金俗也被人硬扶着过来。
看着眼前头发凌乱还裹了一身灰的农妇,汉武帝没有展现出嫌弃之色,反而高兴地往前又迎了几步,开心打趣道:“大姐,你怎么藏得这么深?”
有汉武帝盖章落地,金俗夫妇俩才真的相信:自己不是普通村妇,而是与当朝天子有血缘关系的贵族,还是最尊贵的贵族!
中午,长陵狭窄的街道再次扬起一阵灰尘。
吃瓜群众回过神来往金俗家涌去,却见门户紧闭,家中已然没了人。
“咱们长陵出了一个贵人,啧,了不得了不得……”
“我就说金娘子的面相是个大富大贵的,果然被我说中了!”
“昨天金娘子来我家借盐,要知道她是皇亲国戚,别说一罐盐,就是整个屋子我都给她搬过去!”
此时,金俗一家子正坐在宽敞豪华的车驾上,眩晕地看着这辈子从未见过的绫罗绸缎和精致糕点。孩子们可不管那么多,看到糕点就往嘴里塞。
“孩子他爹,俺……俺以后就是公主啦?”金俗恍恍惚惚地看向丈夫。
这个老实巴交了半辈子的男人可听不得“公主”二字,吓得胡乱一拜。待反应过来拜的是自己娘子,又有些尴尬,梗得脖子脸通红通红的:“回公……孩子……俺也不知道,不过村口说书的李老头子说过,皇帝的姐妹都是公主……”
金俗极少听到丈夫这么温和地跟自己讲话,且语气中带着讨好。不过,眼下她更关心的是自己即将进宫面见皇太后,即自己的亲生母亲。
打小,父亲就告诉自己,娘早就死了。如今却突然被告知自己的娘不仅还活着,还变成了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皇太后!
与其说欢喜,此刻金俗更多的是害怕,害怕自己不讨娘的喜欢,被打出来。听说,贵人们的脾气都不怎么好……
“你说,娘会喜欢俺吗?”
“不是……不是俺娘,您得喊‘母后’,跟皇上一样。贵人的称呼怎么能和乡下人一样呢?”金俗丈夫其实也一样忐忑,但还是安慰妻子,“不过,当娘的都会疼爱自己的孩子的……”
几个时辰之后,汉武帝及金俗一行人进入长安,一路直奔长乐宫。
皇太后王娡一看到眼前不敢抬头的农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儿子所谓的“大惊喜”,就是替自己寻回了早年留在民间的女儿。
“好好好……”王娡淌下泪来,上前拥抱住女儿,“我可怜的儿,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
此时,有眼色的宫人早已悄悄去请其他公主们前来。
金俗的担心有些多余。想象中的厌恶并没有来,弟弟汉武帝还爽快地给了她丰厚的赏赐,足以让自家后半生衣食无忧。
“让皇上破费了”,待众人退下,王娡用锦帕按了按眼角的泪痕,“皇上日日忧心国事,你还有个姐姐尚在民间的事我自然不敢提起,皇上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汉武帝哈哈一笑,看向旁边的韩嫣。韩嫣也是个机灵的,赶忙磕头表示是皇上孝感动天,自己只是提了一嘴而已。
“韩卿过谦了。你替哀家寻回女儿,定要嘉奖于你的。听闻你喜好弹弓,哀家就赐你金珠十斛吧!”
02 智斗太皇太后
正所谓“最是无情帝王家”。
汉武帝从来不缺少亲情,除了13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他还有3个一母同胞的姐妹(长女平阳公主,次女南宫公主,幺女隆虑公主)。
为什么要亲自迎回民间的姐姐?只是为了让母亲高兴吗?
恐怕汉武帝自己也清楚,母亲对这件事儿也并不是那么高兴。
毕竟,如果可以选择,谁不想自己的人设完美无瑕呢?
金俗对王娡而言,代表了不那么光彩的过去。一旦众人知道了金俗的存在,也就知道了自己抛夫弃子的过去,无论如何补救都无法抹除。
原来王娡虽是贵族之后,但到王娡母亲臧儿那一代,家境已十分没落了。
好在王娡生得十分貌美,且又是贵族后裔。在王娡成年后,上门求亲的不在少数。
臧儿权衡再三,终于为王娡挑了一个家境较为殷实的平民人家。
王娡嫁过去后,与丈夫举案齐眉,日子平淡而幸福,两人的女儿也很快出生了。
如果事情就这样下去,也就没有汉武帝什么事儿了,耐不住母亲相当给力,硬是进了太子宫后宅。
一个已婚已育的普通妇人,是如何通过层层背调进入太子府的?
有人说,是汉武帝外婆找人算了一卦之后,得知女儿命格贵不可言,才托关系进了太子府。
暂且不说为何臧儿非要女儿出嫁后才去算命格。
如果臧儿有这么硬核的关系,她自己就用不着二嫁了,加上女儿相貌过人,也犯不着嫁个平民,小贵家庭还是够得着的。
也就是说,仅凭无钱无势的臧儿母女是做不到的,除非刘嫖暗中助力。
刘嫖是汉武帝的父亲汉景帝的姐姐馆陶公主。
给弟弟送美人儿这事儿馆陶公主可没少干。光是史书上所记载的就有卫子夫和李夫人两人。
卫子夫是自家的歌女,李夫人是宦官李延年的妹妹,出身都不高贵。
在刘嫖看来,只要弟弟高兴,美人儿管够。
所以,王娡很可能是刘嫖物色到的美人儿之一,而且也只有她才能将王娡直接送到汉景帝身边而不用走常规流程。
而且王娡是极为聪明的,从此手中剧本从田园女主更换成了宫斗女主。内外两条线一起走,最终成为了宫斗赢家。
对内,她对汉景帝千依百顺,为了固宠,还将家中妹妹王皃姁接进太子府,俩人分别为汉景帝生下了三儿一女和四个儿子,包揽了汉景帝后半生的所有宠爱。(很难说赵飞燕姐妹是不是受了王氏姐妹的启发)
对外,王娡通过哥哥王信在外盘桓,救下梁王刘武,从而得到了窦太后的支持;又通过讨好刘嫖,与之结成盟友。
前150年,原皇太子刘荣被废,王娡被立为皇后,刘彻为皇太子。
自此,王娡实现了从农妇到一国之后的完美转身,而刘彻也成为了天下之主。
然而,刚登基的刘彻只有十六岁,朝政还把持在太皇太后手里。
太皇太后相当有魄力,有她老人家镇着,各路诸侯都不敢反。
然而,刘彻不想做个“乖乖听话”的皇帝,他有自己的热血和梦想要实现,想要真真正正的君权。他与太皇太后最主要的矛盾在于道儒之争。
太皇太后推崇道教,想要刘彻施行“无为而治”。
这对迟暮之年的太皇太后而言可能是人间真理,而热血少年刘彻却忍受不了——我都还没开始作为呢,你让我放手不管?
奈何,刚继承皇位的自己,力量还是太弱小了,不能跟老祖宗硬来。在得知自己还有个姐姐遗落民间后,一个迂回的办法就形成了。
儒家最重孝道,若我以天子之尊亲自去迎回姐姐,岂不完美?
天下人知道这事,只道我仁孝;朝廷上那群老狐狸们知道了,也该明白我的决心;老祖宗和母亲知道了,也只能夸我纯孝。
如此百利无一害的事情,汉武帝怎么可能不做?
他不仅要做,还要声势浩大,做得漂亮。
不仅如此,汉武帝还启用窦婴为相,田蚡为太尉,将两人捧上高位。
窦婴是太皇太后的侄子,田蚡是皇太后的弟弟。明面上看,汉武帝谁都不得罪,但其实,两人都是儒家思想的支持者,且相互不对付。如果二人胜出,则对自己的儒学改革有利,若失败,也是自己铲除外戚势力的一大步。
要知道,把两只蛐蛐儿放在同一个笼子里,一场血战是免不了的。而无论谁胜出,笼子之外的人才是最大的赢家。
果然,窦婴和田蚡都斗了起来,即便因为尊崇儒学而被太皇太后罢免,依然争吵不休。
前135年,太皇太后去世,刘彻终于不必终日假装顽劣,开始在朝廷上大展拳脚。
首先,是清除窦氏势力。窦婴、田蚡下台后,许昌和庄青翟是太皇太后直接指派的丞相和御史大夫。刘彻当然看不惯两人,随后以操办太皇太后丧事不力为由罢免了他们,再次重用田蚡,使之为相。
刘彻对田蚡实施的“捧杀”的策略,对其言听计从,只等田蚡膨胀起来露出马脚再一举将之拿下。
与此同时,窦氏势力与王氏势力还再相互厮杀。
前131年,田蚡在婚宴上当众让窦婴及其好友灌夫下不来台,灌夫气恼之下对田蚡破口大骂。一场口角之争被人有心专营、放大。最后,皇太后出手杀了灌夫及其族人为弟弟出头。没多久窦婴也被处死。
至此,窦氏势力基本告别政治中心,汉武帝开始专心清算王氏外戚。
田蚡死后,他的儿子田恬继承了爵位。汉武帝可没耐心再培养一个外戚,以其“穿短衣入宫,是为不敬”的理由夺了他的爵位。
有网友开玩笑说,若老板真心想辞退你,第二天老板就会以你进公司先迈左脚为由辞退你。汉武帝用的就是这招。
可能这时王娡才发现:儿子真的长大了,自己控制不了了。
而刘彻唯恐母亲还看得不够明白,再和自己闹,接着摆出田蚡的罪证。
前126年,淮南王刘安谋反未遂。汉武帝命人仔细追查,发现舅舅田蚡与淮南王也有关系。当年田蚡担任太尉时,曾到霸上迎接淮南王,还说了一番浑话:“如今皇上还没有太子,而您最为贤明,出身又高贵正统。一旦皇上去世,除了您,还有谁能继承大统呢?”这一番彩虹屁让淮南王十分开心,便赠送了田蚡许多金银财宝。
原来舅舅想谋反?
汉武帝一听,大怒:“如果武安侯田蚡还活着,该是灭族的大罪了!”
这番话传到皇太后耳中,自然把皇太后吓得够呛:看来儿子对外戚是零容忍的,算了,还是别往上送人头了。自己辛苦了半辈子,对王家做的贡献已经够大了。
田蚡父子这事儿是把皇太后镇住了,可心思灵巧的她可能会想到别的层面:没错,田蚡是没有多大积累,能官拜宰相完全是因为皇太后的缘故。
不过,但凡是个正常人,也不会放着好好的皇亲贵胄身份不要,转而去巴结别人,咒自己的外甥皇帝死吧?
因此,田蚡受贿可能真有其事,但那番浑话可能是汉武帝杜撰的,就是为了恐吓皇太后。
作为新兴的外戚,卫青和霍去病可能正是洞悉到了汉武帝的逆鳞所在,才拼命务实,低调做人。
只是,男人们尚可以借由工作逃离窒息的朝廷,宫里的女人们可没那么幸运了。
外戚专权的阴影笼罩了汉武帝的整个童年,成年后的他,必定不会让历史重演。而且,在他看来,为了自己的孩子,为了汉室兴衰,他必定要防患于未然。
幼子刘弗陵即位前,为了防止后宫干政,外戚势力再次掌控朝廷,汉武帝杀了刘弗陵生母赵婕妤。
评价一个人是很复杂的,因为人有许多角色,而每个角色都有不同的评分标准。
作为帝王而言,汉武帝刘彻当得上“雄才伟略”;而作为丈夫,恐怕后宫妃子们无法给出好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