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若水
金家大少奶奶吴佩芳去二姨太处“闲坐”,隔门听到金燕西和梅丽在嘀咕“凤举偷娶小妾”一事,自觉万分委屈,回到房间暗自垂泪。婆婆金太太来看她,碰到久不露面的凤举,抓住他一起去看佩芳。金太太责备凤举太不像话,凤举笑着狡辩。佩芳看到丈夫谎话连篇,当着婆婆面,指着凤举道:
“……你不回来,都不要紧,十年八年,甚至于一辈子不回来,也没有谁来管你。只是你不能把我就如此丢开,我们得好好地来谈判谈判。你以为天下女子,只要你有钱有势,就可以随便蹂躏吗?有汽车洋房就可以被你当玩物吗?你不要我,我还不要你呢!凭着母亲当面,我们一块儿上医院去,把肚子里这个东西打下来。然后我们无挂无碍地办交涉。”
……凤举道:“你这种说法,是人话吗?”
佩芳道:“不错,不是人话,你还做的不是人事呢。在如今的年月,婚姻自然要绝对自由。你既然不高兴要我,我也犯不着要你。这地方暂且让我住了,就是我的境界,多少带有几分贱气。这种贱地,不敢劳你的驾过来,请你出去,请你出去!”
面对老公偷娶,冷战不归家的行为,佩芳这段对话让婚姻受委屈的人儿扬眉吐气,而同样面对丈夫的不堪情事,冷清秋只是私下流泪,连争吵都很少,最过火的反驳莫过于“你不屈心吗?你欺侮我到这种样子,还说我挟制你呢?”以至于金太太看到两人婚姻不可挽回时,发出这样的感叹:“我真料不到你们这样由爱情结婚的人,只这短短的时候,就变了卦。而且我也不见你们有什么事大争过,何以就丝毫不能合呢?”
纵观全书,冷清秋算是一个有主见有骨气的女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是这段婚姻的主导和推进者;当婚姻恋无可恋,她决然离开金家,与金燕西永不相见。
同样是儿媳,为什么冷清秋不能,或者说不敢像佩芳一样,要吵就吵个天翻地覆,要辩就辩个一清二白?为什么婚前能言善辩的冷清秋,在婚后活得如此卑微,任由金燕西“欺负”只会流泪?细读原著后,我归结如下原因,请朋友们动下手指,给予指正。
1,“齐大非偶”,平民女高嫁豪门,欢喜下是自卑
结婚那天,清秋穿着绣花衣,戴着漂亮珠饰,美得像仙女,她心里想着“不料这段婚事,居然成功了。”婚前,冷清秋受邀去过金家一次,就像林黛玉进贾府,只觉金家富丽堂皇,令人咋舌,让人欣羡,而现在,自己竟然成了这所大宅门的主人翁之一。
但冷清秋的欢喜很快被现实吞噬。
金家其余三个儿媳,娘家要么有头有脸,有么有钱有势,早年丧父,和母亲相依为命的冷清秋在金家谨小慎微,恐怕言行不当让人耻笑。她想这样总不会挑出毛病来,可还是无意间成了人靶子。
因为表妹白秀珠被金燕西移情别恋,三嫂玉芬从结婚那天起,就抱着看笑话的态度紧盯清秋。婚礼上,玉芬带头起哄,让清秋报告恋爱经过,不然就是看不起亲友,清秋尴尬至极,还好婆婆及时替她解了围。
这天下午,清秋从玉芬房间经过,听到佩芳咳嗽,顺便叫了声“大嫂”。玉芬认为清秋只喊大嫂不喊主人翁,是看不起她,私下给金燕西打小报告,“大嫂在这里,她都招呼了,就是不理主人翁。”金燕西知道,玉芬是将对他的不满迁怒到清秋头上了,东拉西扯赔了半天不是。
晚上。玉芬去婆婆房间吃饭,可刚坐下没一会,梅丽便拉清秋一起打台球,金太太吃完离席了,金燕西吃完抹嘴也撤了,只留下玉芬一个人。玉芬正在气头上,一看这阵势,以为金燕西把下午发生的事告诉了金太太和清秋,所以家人故意躲开她,于是,越想越气,想着“新来的弟媳刚得一点宠,就这样看不起嫂嫂,眼睛里简直没人。”
新婚才几天,金燕西和朋友打赌,整晚不归,清秋等了大半夜,心情很不爽,想想哭哭,眼睛都红肿了。次日中午清秋去婆婆处吃饭,正巧碰到佩芳向婆婆诉苦,说丈夫在外纳妾连日不归,满肚子都是委屈。当婆婆问起金燕西不归原因,清秋却替丈夫圆谎,婆婆听完看看佩芳,虽没说一句话,但佩芳知道婆婆心里是嘉奖清秋,对自己不满,心里好不痛快。
别人误解也就罢了,偏偏最亲近的丈夫——金燕西,也常伤害误解清秋。
两个嫂子同一天生孩子,金府搭台唱戏搞庆祝。冷清秋从娘家报信回来时,正好碰到金燕西开车接戏子白莲花。次日下午,清秋想带母亲参观金燕西书房,不料,推门却看到金燕西左搂右抱两个戏子,清秋给他面子,一声不响退了出去,对母亲圆谎说“书房有人在做诗,不便看”。清秋如此顾念丈夫面子,金燕西却以为清秋拉上丈母娘一起跟踪自己,大怒:
“你要学他们(嫂子们)那种样子,处处都要干涉我,那可不行的。”
本来丈夫行为不检点,清秋已是满肚子委屈,不料金燕西倒先生气,气到脸发紫。清秋道:“我想我很能退让了,我什么事干涉过你?”清秋解释,但金燕西根本不听,转身走掉。清秋满肚子委屈无处诉,伏到床上大哭一阵,想着“齐大非偶”,自己终究嫁了个纨绔子弟,悔之莫及。
2,“未婚先孕”,让清秋夹着小心生活,不敢和金燕西大吵
“未婚先孕”这种事,就是放在现在也不光彩,能让女人身价倍跌,成为婚姻被动方。冷清秋生活在观念闭塞的民国二三十年代,道德或行为上的一点点污秽,足以毁掉女人一生。
冷清秋的“未婚先孕”,本来你知我知,但三嫂王玉芬对金燕西“抛弃白秀珠,另娶冷清秋”非常不满,猜测金冷匆忙结婚必有不可告人之因,唆使妇产医生暗中给冷清秋把脉,判定她珠胎暗结,奉子成婚。
一旦玉芬知道这件事,如同金家挂上大喇叭。果然,玉芬先对佩芳说起。佩芳厚道,怕玉芬将事情闹大,提醒她不要宣扬,玉芬却嫌佩芳怕事胆小。
同名剧情美化了金冷爱情,设置成王玉芬挑拨离间,散布“奉子成婚”谣言,冷清秋忍无可忍,不仅让梁医生为自己作证“孩子并非足月,而是早产所生”,且放出话来,让玉芬立马闭上那张嘴。
冷清秋小心翼翼维护这个秘密,也希望金燕西同她一起维护。但金燕西这个人,偏偏是个有啥就说,藏不住秘密的主儿。他虽然没有明着说,但多次给别人提示“匆忙结婚有苦衷”。
当初,姐夫刘守华追问金燕西为何急着结婚,是否稀里糊涂弄出病来,金燕西道:“一个人都有一个人的困难,我说是说不出来,反正事后大家都会知道就是了。”当金冷婚姻处于冷战,梅丽质问金燕西,既然那么讨厌冷清秋,为何去年不顾一切要娶她?金燕西淡笑一声道:“你别说那话,我对于她,也牺牲了相当的代价。”
金燕西口中这个“相当的代价”,何尝不是冷清秋“怀孕逼婚”,金燕西为了面子快马加鞭娶了她。金燕西本就一个纨绔子弟,结婚只想找个养眼的,不会管束自己的妻子。自始到终,金燕西并非多爱冷清秋,我们可以想象,一旦婚姻有变,两人吵架到激烈时,金燕西难免口不择言,说出闪婚原因是“未婚先孕,奉子成婚”。
所以,每当金冷两人一吵架,金燕西气势一涨,冷清秋会自动熄火。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一个人一旦有把柄攥在他人手里,言行举止总会矮上一大截。未婚先孕,无疑让冷清秋自降身份,自吞苦果。我想,这也是冷清秋一次次容忍金燕西荒唐行为的重要原因。
所以,同样是夫妻吵架,
佩芳能理直气壮喊出“你不要我,我还不要你呢!”
玉芬无理强占三分,吼出“你给我来硬的,我是不怕这一套。”
慧厂更泼辣,“姓金怎么样?姓程怎么样?难道这地方还不让我住吗?你说我喧宾夺主,我就喧宾夺主,看你到底怎么样?”
而冷清秋除了任由金燕西发泄情绪,可怜巴巴来上几句无关痛痒的解释外,只剩下独守空房,长夜饮泣,一声“齐大非偶”感叹外,依旧对外维护着丈夫的形象。
结束语
除了上面两个原因,我觉得冷清秋容忍金燕西,与自己的性情也有关。
冷清秋虽然只读到高中,但她的诗词极有造诣,连公公都夸她是个可造之材,小楷写得清新脱俗。她的语言功底连留过洋的凤举都叹服,“一个十几岁的女子,有这样好的文字,前途实在未可限量。”但事物总有两面性,有才气的文人,大多清高孤傲,冷清秋也如此。
这样的性情注定她不同于几个嫂子。几个嫂子对待丈夫或强硬或媚态的做法,冷清秋学不来,也不擅长做。她劝金燕西珍惜时间,不能废时失业的态度比较柔和,而一旦金燕西反驳,她便不再强求。看到金燕西花钱无节制,她满心欢喜做个家庭开支计划表,不料金燕西一把否定:“不要让人家笑话了!我们家里这样大的家庭,也不知道什么叫预算表……真是会做作。”冷清秋看到金燕西不高兴,只是很和缓说了句“不要我画表,我不画就是了。”
冷清秋给予金燕西足够的尊重,她的建议真的只是建议而已,并不说服别人一定要执行。但对金燕西这种好歹不分,我行我素,过于自我的男人来说,一味纵容反而让金燕西更加肆无忌惮,导致婚姻草率结束,不可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