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之于霸屏多年的古装剧和现代剧而言,年代剧是一个颇为年轻的电视剧类型。年代剧一般指反映清末至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故事的电视剧,最早可以追溯到1980年开播的香港电视剧《上海滩》。然而,年代剧真正在中国走向成熟,则是2000年以后的事情。
2001年,《大宅门》开播,宣告年代剧正式“征战”电视荧幕。随后,《金粉世家》、《大染坊》、《京华烟云》等剧陆续开播,掀起了年代剧的收视热潮。2008年前后,《闯关东》、《中国往事》、《走西口》、《铁梨花》等年代剧你方唱罢我登场,一度占据热播剧的半壁江山。
随着谍战剧、宫斗剧、都市剧的陆续崛起,刚刚迎来辉煌时期的年代剧,迅速被挤下了电视主流市场。如今的电视荧幕上,谍战剧、偶像剧和玄幻剧成为了“当红炸子鸡”,如《大宅门》、《闯关东》般引爆收视热潮的史诗大剧却难觅踪影,这是为什么呢?
一、《大宅门》引爆收视 年代剧蔚然成风
年代剧的故事背景一般在清末到建国之前,这段时期是中国历史上一个灾难深重的时期,同时也充满着传奇色彩。从民初到军阀分裂、从抗日到国内革命战争,每一段“中国往事”都值得大书特书。
2001年,《大宅门》的出现引爆了年代剧的创作热潮,年代剧逐步与古装剧、时装剧呈三足鼎立之势。从题材来看,影响力较大的年代剧主要可以分为四类:展现乱世背景下人生传奇的《闯关东》、《走西口》,以家族兴衰、豪门恩怨为主要表现对象的《金粉世家》、《京华烟云》;展现晚清以来实业救国和商战传奇的《乔家大院》、《大染坊》;以及展现女性命运和女性抗争的《徽娘宛心》、《绣娘兰馨》等。
NO1 《大宅门》成为年代剧的肇始
2001年,《大宅门》在央视一套首播。这部史诗大剧一经播出,迅速轰动大江南北,以17.74点的收视率问鼎2001年央视年度收视冠军,陈宝国、何赛飞、刘佩琦也随之成为了家喻户晓的演员。
《大宅门》以白景琦为故事核心,主要讲述了医药世家白府经历清末、民国、军阀混战、解放等时期的浮沉变化,通过一个家族的命运反映了中国从清末到解放初期的社会变迁。剧中,官场恩怨、情场爱恨、商战浮沉无所不包,隐匿其中的爱国情怀更是让人动容。兼容并包的故事,使这部剧很难进行归类,说它是家族题材、商贾题材、传记题材都无不可。
作为内地年代剧的肇始,《大宅门》首次将家族命运和民族/国家命运结合到一起,借助家族的故事隐喻国家的命运,实现了“家国同构”。随后,《乔家大院》、《闯关东》、《中国往事》等一系列展现家族命运的年代剧陆续涌现,基本沿袭了《大宅门》的创作路数。
NO2 《金粉世家》以情为核心,展现家族情仇
《金粉世家》于2003年首播,改编自张恨水的同名小说,讲述的是20世纪30年代北洋政府一个豪门家族内部的故事。这个故事的主线是金家大少爷金燕西和清贫女学生冷清秋的爱情故事。在爱情悲剧的背后,是金家这个豪门贵族在动荡时代的一段兴衰史。
2005年播出的《京华烟云》则讲述了北平曾、姚、牛三大家族从1901年义和团运动到抗日战争30多年间的悲欢离合和恩怨情仇,袁世凯篡国、张勋复辟、军阀割据、五四运动、三一八惨案、二战爆发等重要历史事件在剧中均有涉及,展现了旧中国风云变幻的社会面貌。该剧播出后好评如潮,摘得中央电视台年度收视冠军,主演赵薇也凭借该剧拿下了第2届中国电视剧风云榜等两个“视后”。
与《大宅门》相比,《金粉世家》、《京华烟云》同样展示了家族情仇,但着眼点是从“情”字出发,小到“商二代”、“官二代”、“新贵二代”们之间的亲情、友情、爱情,大到爱国情怀、民族大义,都牵动着观众的心。这两部剧的走红引发了民国情感剧的拍摄热潮,《像雾像雨又像风》、《啼笑因缘》都属于此类剧集。不过,此类剧集在发展过程中逐渐走偏,逐渐演变成为民国言情偶像剧,在近几年播出的《活色生香》、《千金女贼》中,家族情仇已经演变成了狗血爱情故事,一众偶像演员的颜值成为了剧集的最大看点。
NO3 《乔家大院》展现以商救国的家国情怀
《乔家大院》等展现晚清以来实业救国和商战传奇的商贾剧,同样也是年代剧的重要类型。《乔家大院》于2006年首播,以乔家大院为背景,讲述了晋商乔致庸在经历千难万险后终于实现货通天下、汇通天下的故事。这部剧同样延续了《大宅门》、《京华烟云》的收视佳绩,在第3届电视剧风云盛典上摘得了当年的收视冠军。
除了《乔家大院》,《大染坊》、《望族》、《大瓷商》、《白银谷》都属于这类年代剧。这类剧集一般以一个灵魂人物为核心,一个家族实业为故事载体,展现乱世背景下民族实业发展的艰辛,以及民族实业家诚信经营、奋发图强、任人唯贤等优秀品格。民族实业家在国难时期展现的爱国热忱与奋进精神,成为了这类剧集的最大亮点。
有别于重“情”的《京华烟云》,商战类年代剧中往往以一个家族实业的浮沉为主线,重在展示民族实业家以商救国、以商救民的家国情怀,商战的过程颇具传奇色彩。近几年热播的《传奇大掌柜》、《青岛往事》都属于这一类别。
NO4 《徽娘宛心》开启年代剧的女性视角
《大宅门》等年代剧的灵魂人物都是男性,虽然也有白文氏、杨九红等出彩的角色,但在剧中一般都会沦为男主角的“陪衬”。到了2006年播出的《徽娘宛心》中,女性成为了真正的主角。《徽娘宛心》讲述了大家族冲喜的徽娘“宛心”传奇的一生,体现了徽州女人善良、刻苦、温柔、坚韧等品质。
《凤穿牡丹》、《绣娘兰馨》、《芸娘》、《铁梨花》等剧也属于女性推动情节的年代剧。在这类剧中,女主角一般出身名门,性格温柔包容,内心独立坚强,在故事开始一般都因一些障碍饱受屈辱,如没缠足、身体缺陷、身份被调换等,但女主角一般都会以宽容的内心加以包容,最终不但会振兴家族产业,甚至还可能成为与年代剧男主角一般的“平民女英雄”。
自《徽娘宛心》开始,年代剧开启了“女性视角”,女性在封建礼教重压之下所受到的屈辱,以及内心的成长和反抗成为这类剧集的重要表现对象。近几年播出的《大丫鬟》、《刁蛮新娘》、《如意》同样也属于这一类型。
NO5 《闯关东》展现乱世背景下的家族命运
2008年,央视一套的开年大戏《闯关东》开播,再度创造了年代剧的收视高峰。这部剧开播之后,观众的收视热情节节升温,收视率最高达到11%,超过了央视前两年的开年大戏《汉武大帝》和《乔家大院》。
《闯关东》讲述的是从清末到九一八事变爆发前,一户山东人家为生活所迫离乡背井闯关东的故事。该剧以主人公朱开山的复杂、坎坷的一生为线索,以朱开山一家的境遇折射了近代中国30余年的时代变迁。剧中的灵魂人物朱开山是一位颇具传奇色彩的“草莽商人”,其博大的胸怀、坚强的意志以及深沉的爱国情怀使不少观众为之动容。
除了《闯关东》,《走西口》、《中国往事》、《范府大院》、《血色残阳》都属于展现乱世中家族命运的作品。与《金粉世家》、《京华烟云》不同的是,《闯关东》等年代剧并非以“情”为核心,而是以家族故事为核心,或书写主人公及其家族的跌宕起伏的人设经历,或讲述家族中的奇人奇事,故事普遍具有很强的传奇色彩。
二、从风靡全国到默默无闻 年代剧怎么了?
伴随着《闯关东》的风靡全国,年代剧迅速成为了电视荧幕上的“常客”。《中国往事》、《大国医》、《走西口》、《铁梨花》等年代剧陆续开播,多数都取得了收视佳绩。步入2010年后,随着抗战剧、谍战剧出现井喷,一度辉煌的年代剧影响力尚未达到巅峰,便被匆匆挤下了电视主流市场。
如今的电视荧幕上,谍战剧、抗战剧、玄幻剧、都市剧大行其道,如《大宅门》般引发万人空巷的年代剧却不见踪影。纵使有以民国为时代背景的电视剧,也基本都是谍战剧、抗战剧或偶像剧。曾风靡全国的年代剧不敌“风花雪月”和“智斗日军”,这是为什么呢?
NO1 故事模式单一,人物形象趋同
年代剧的“套路化”是这一类型剧被观众抛弃的最大原因。自《大宅门》爆红以来,大批年代剧登上了电视荧幕。然而,多数年代剧都沿袭了《大宅门》的创作路数,导致故事模式趋于单一,故事桥段和人物形象也明显趋同。
从故事来看,大部分年代剧都以历史的演变为主线,采用以家喻国的创作手法,通过一个家族的命运来折射社会的变迁。而年代剧的主角,以商人居多,如《大宅门》里的白景琦、《乔家大院》中的乔致庸、《闯关东》中的朱开山父子等人物形象,虽然性格各有不同,但实质上相似度颇高——他们都坚守“以德经商”的准则,怀着“以商救国”的家国情怀。故事模式和人物形象的趋同,局限了年代剧的发展。
随着《乔家大院》、《闯关东》等精品剧集的批量出现,年代剧进入了蓬勃发展期,大量跟风之作也汹涌而至。然而,这些跟风之作往往只模仿了精品剧的“皮毛”,没有学到精品剧的精髓。仅仅将精品剧改个地域,改个家族,就形成了新的作品。这些跟风剧的出现,也使观众倍感审美疲劳。
NO2 过分追求传奇色彩,狗血桥段不断
年代剧虽然以近代史为时代背景,却并不是严格意义的历史剧,也不属于主旋律影视剧。究其原因,年代剧只是以历史为背景,传奇故事才是其内核。多数年代剧中的精品剧,都是在“大事不虚”的前提下,融入传奇色彩,讲述了乱世背景下一个人乃至一群人的传奇故事。《大宅门》、《闯关东》、《走西口》都将传奇故事寓于乱世背景之中,赢得了观众的青睐。
如今的年代剧,虽然大部分仍以“大型传奇史诗”为噱头,实际上,多数年代剧不但没有达到史诗巨制的效果,反而以“传奇”为由任意篡改历史,或者添加狗血桥段,降低了年代剧的审美品位。纵观这几年播出的年代剧,深宅内斗、兄弟夺爱、豪门乱斗、搞错身世等狗血元素层出不穷。如《换子成龙》、《被遗弃的秘密》、《天涯赤子心》中,统统添加了“搞错身世”这一个狗血桥段。
NO3 “剧二代”收视口碑不复辉煌
近几年,《大宅门》、《闯关东》、《大染坊》都拍摄了续集,《乔家大院》也传出了开拍第二季的消息。然而,这些“剧二代”的口碑和收视却都难以超越前作,纷纷沦为了平庸之作。
其中,《大宅门》拍摄续作最为频繁,共拍了三部电视剧和一部电影。然而,《大宅门》第一部的豆瓣评分为9.1,第二部为7.9,第三部已降到了5.5,连及格线都达不到。剧情的狗血,演员的更换,都招致了网友的吐槽。《闯关东》续作的口碑也呈现了逐部下滑的态势,三部“刷完”之后,不少观众表示,《闯关东》是一部经典之作,而续作不是。
经典年代剧频繁拍摄续作,这也从侧面反映了当下年代剧的“窘态”——原创力匮乏,只好不断翻拍经典。在续作中,也并没有令人惊艳的创新之举。已经看惯了年代剧套路的观众,自然就不再买张。
NO4 挂羊头卖狗肉 年代剧变偶像剧
在一些年代剧中,时代背景仅仅成为了一个“摆设”,故事的全部中心都放在了男女主角的感情纠葛上,《走西口》就曾因过度渲染儿女情长戏份遭到了观众批评。到了近几年,不少影视剧更是打着“年代剧”的旗号,讲言情剧的故事。男女主角只不过从时装换成了西装旗袍,演绎的故事依旧是偶像剧式的“你侬我侬”。
去年开播的三部剧《活色生香》、《千金女贼》、《锦绣缘华丽冒险》都以民国为背景,邀来当红偶像出演,服装、画面也力求“奢华有内涵”。但这些剧集的主角不是豪门千金就是“黑道王子”,人设和故事完全走的是偶像剧的路线,很难把它们归类到年代剧的行列。
三、年代剧的没落折射影视行业弊病
年代剧最吸引人之处,在于其可以“借家族故事演民族性格”、以“家族兴衰喻历史更替”。有别于主旋律影视剧和历史正剧的严肃,年代剧既有引人共鸣的家国情怀,也有博人眼球的传奇色彩,这使得年代剧一经推出,就迅速博得了观众的青睐。
《大宅门》引爆收视之后,年代剧经过多年创作实践,形成了自己特有的历史表达方式。史诗性的审美追求,跌宕起伏的情节安排,大起大落的人物命运,“家国同构”的叙事策略,成为了年代剧独有的特点。剧中旗袍、洋包车等一系列体现年代氛围的道具,也很容易勾起现代人的怀旧情结。
然而,年代剧是一个相对年轻的电视剧类型,创作规律和创作模式尚处于摸索时期。身处这一时期就“一炮而红”,从某种程度上加速了这类电视剧的没落。由于早期年代剧总能斩获较高收视率,在经济利益的驱使之下,大量模仿、跟风的剧集陆续涌现。
在逐利心态的驱使下,新生的年代剧作品无意于探索年代剧的创作规律,实行“拿来主义”之后便匆匆登上荧屏。这导致年代剧在十余年的发展历程中,多半时间都在停滞不前。就连拍出《大宅门》的导演郭宝昌,也在忙着拍摄续集,无意去开创新的IP。这也折射出了整个影视行业的弊病——原创力匮乏。在商业运作和艺术追求之间,多数导演选择了前者,一条更为简单的路。
当然,近几年同样出现了《青岛往事》、《传奇大掌柜》等优秀的年代剧作品。从《青岛往事》等优质作品获得的反响可以看出,观众对于年代剧的需求并没有消失,只是观众已经厌倦了年代剧十余年不变的故事套路,转而投向了其他类型剧的怀抱。年代剧的没落,既是荧屏审美周期的自然更迭的结果,也是中国电视圈淡漠艺术创作,迈入“逐利时代”的一个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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