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燃（shenrancaijing）原创
作者 | 宛其
编辑 | 李秋涵
国产剧水平倒退了吗？
以最近的几部国产剧为例，腾讯视频热播的《斛珠夫人》4.9分，爱奇艺上线的《嘉南传》3.8分，优酷视频播出的《星辰大海》5分，豆瓣平均分低于5分，要知道，这些剧集要撑起今年最后一个季度的剧集市场。
在豆瓣热评上，这些剧集被“主演尴尬”“演技狗血”“千篇一律的剧情和配音”的评论围绕。
而相比于看剧，部分观众更热衷加入吐槽国产烂剧的队伍里。
不久前，UP主“老邪说电影”制作了一期《国产剧水平倒退了吗？》的视频，随后上了微博热搜，话题阅读超过3.4亿。视频用戏谑的方式提到，从青春剧、职场剧、大女主剧，翻拍剧套路相似，跟十年前相比，国产剧无论是剧情还是颜值，都断崖式下降。
话题下，网友们感受不一，但大多指向“看不下去国产剧。”
这其中，国产偶像剧是重灾区。深燃统计了今年上线受关注的20部甜宠剧，其中豆瓣低于5分的有16部，低于4分的有10部，20部平均分为4分。最近热播的《一见倾心》仅4.6分，此前热播的《程序员那么可爱》更是低到了2.8分。
有网友这样概括目前国产偶像剧的现状，“现代剧永远都逃不了霸道总裁、婆媳大战、闺蜜互撕、兄弟相残、原生态家庭等这类死循环。古装剧永远躲不掉男女主几生几世，虐的死去活来。剧情千篇一律，演员演技堪忧。一集三四十分钟，满屏植入的广告”，被一千多人点赞。
当看吐槽比看剧还要更精彩时，观众忍不住灵魂发问：我们的国产偶像剧到底怎么了？
国产偶像剧怎么了？
国产剧口碑的确在集体下滑。
据媒体统计，今年截止到11月23日，总共播出393部剧，有超过60部剧，豆瓣评分低于5分。其中，集结了“大IP+流量明星”的《千古玦尘》5.3分，《长歌行》5.8分，《有翡》5.7分。
国产偶像剧更是低分洼地。
以甜宠剧为例，据艺恩数据，2018年至2021年上半年，共有246部甜宠剧上线，今年上半年有50部甜宠剧播出，占总剧集的3成。在同质化竞争下，除去好评度高的甜宠悬疑剧《御赐小仵作》评分达到8分，极少能看到高分甜宠剧。
深燃统计的今年上线受关注的20部甜宠剧中，有大量5分以下的作品，背后的出品方多为业内头部公司。比如《当爱情遇上科学家》出品公司为华策影视，《国子监来了个女弟子》《嘉南传》《千古玦尘》由企鹅影视出品，集结了许凯、周冬雨、赵露思等人气明星出演，但实际口碑并未及格。
另一个趋势就是大量同类型的剧集出现，有数据显示，近三年国产剧主要类型中，爱情剧作品数量于2018年增速180%，成为第一大电视剧类目。
由此明显出现的问题是，这类剧的框架高度相似。影视区UP主开心嘴炮以他吐槽过的视频举例，目前部分偶像剧的套路，依然停留在男女主双方一个是富二代，一个是穷学生。同时，富二代一定不愿意继承家产，有他自己的梦想。比如赵露思主演的《一不小心捡到爱》、鞠婧祎主演的《满月之后请相爱》都是这类套路。
不仅如此，情节也大体相似。开心嘴炮提到，他的解说视频盘点的套路有，第一阶段男女主各种奇葩偶遇，强行巧合。比如《爱上特种兵》里，男女主角初相遇，女主夏初拿水泼男主梁牧泽，不小心泼到其他人，两人发生纠葛。《程序员那么可爱》里，一个配角拿水泼男主姜逸城，不小心泼到了女主陆漓，两人因此有交集。有观众在弹幕里吐槽，“偶像剧必泼水”。
来源 / 《爱上特种兵》剧照
下一个阶段就是，对视转圈，背景音乐响起，就谈上恋爱了。这其中，升华感情的肢体接触，由各种偶然造成。一种常见的情节是，女主误闯男主房间，男主刚洗完澡，裹着浴巾，两人阴差阳错壁咚，制造看点。例如，《满月之下请相爱》里，鞠婧祎饰演的女主，“穿越”到男主房间，男主正在洗澡，《幸福触手可及》里，男女主两人共处一室，迪丽热巴饰演的女主闯进了厕所，黄景瑜饰演的男主正在洗澡，《爱上特种兵》里，李沁饰演的女主闯进房间，黄景瑜饰演的男主则刚洗完澡。
两人相识产生的误会，古装剧用杀父仇人做诱因，现代剧主要是父母不同意，但最后都是以和解圆满大结局。
“披着任何类型元素的剧集，基本都演变成在摄影棚谈恋爱，而且男女主的恋爱都非常仪式化，得对视30秒。”开心嘴炮说。这种对视，一般也来源于意外事件，比如《我的砍价女王》里，男女主在公交车站相遇，因为躲避汽车溅起来的水，两人意外壁咚、接吻，在《海上繁花》《你好火焰蓝》里，也有类似场景造成的亲密接触。
这类偶像剧，甚至同质到剧集台词都很相似。比如在制造完各种偶遇后，男女主两人第一句话常常是，“是你？”开心嘴炮做过一个视频台词接龙，《仲夏满天星》《爱上特种兵》《嘉南传》等剧，都是此类设定。
不止是剧情内容，构成影视作品的服装造型、灯光、道具等元素，也在复刻套路。
滤镜首当其冲。这是不够精致的打光、背景，乃至演员形象的遮羞布。
演员鞠婧祎和于朦胧主演的《新白娘子传奇》播出时，网友吐槽滤镜开得太强，演员们的五官都快看不清，连法海的抬头纹都磨没了，《只是结婚的关系》《斛珠夫人》也被吐槽滤镜开的太强。
在最近热播的《一见倾心》中，演员的五官被磨皮到没有棱角，剧播出之后遭到观众吐槽，优酷后期减少了滤镜强度。一位视频博主说，最开始看剧的观众，已经被滤镜劝退，现在虽然有调整，但已经没有追剧的动力了。
另外，一些剧集抠像严重，替身滥用，也被诟病。其中最为典型的，就是杨颖和钟汉良主演的《孤芳不自赏》，大量抠图、替身，让这部戏成为国产烂剧的标志。《有翡》《楚乔传》等大IP也都被吐槽过抠图问题。
问题在哪？
11月18日，电视剧《司藤》原著小说作者尾鱼在微博控诉，她的小说被影视化改编之后，人设和故事没有逻辑，提出修改意见之后被资方回复：不懂市场。这一举动，让作者、编剧、导演、制片等角色之间复杂的关系浮出水面。
那么具体到国产偶像剧，问题出在了哪个环节？
一方面，影视公司跟风，炮制了大量同质剧集。编剧李媛媛就对深燃表示，今年4月份，悬疑甜宠剧《御赐小仵作》火了之后，很多影视公司找来要写这类古装悬疑甜宠的剧本，“我这边写完准备竞标时，影视公司回复，市场变了，已经不需要了。平台说收了太多这类本子，已经审美疲劳了。”
来源 / 《御赐小仵作》海报
另一方面，创作者端也在“偷懒”。
一位编剧对深燃说，行业内有个现象，已经成名的编剧，通常会招几个新人编剧开工作室，大量接活，赚快钱，所以“观众也会发现，一些大IP的古装剧，是同一个编剧，在剧情设定和风格上，都有相似”。编剧策划陈岚也提到，她现在带的甜宠项目，如果剧本大纲定好，编剧大概2天需要出1集，是一个很快的出本节奏了。
这背后有编剧素质参差不齐的原因，更有制片人、资方的影响。
多位编剧与深燃交谈时，反复提到“平台主导数据”，利用大数据为观众做定制剧，过于强调“模版”。“有的制片会建议必须在前三集、前五集有多少场吻戏。男主角直接马上进入吻戏，每一集必须有爆点。”李媛媛说。
资本乐于打造流水线产品。从商业价值角度来看，陈岚打了一个比方，一部剧筹备三年，很可能比不上三年出三部剧的收益高，对于平台和投资人来说，多半会选择后者。
他们选择演员时，通常也首选有流量，同时有出演过类似角色的。
选流量演员的逻辑不难理解。一位制片人对深燃说，对投资方而言，有流量演员的加入，剧肯定会更有保障。以演员鞠婧祎为例，她主演的剧集，从造型、妆容到演技，各个维度都被吐槽。但从2018年开始，她依然戏约不断，今年上线的《嘉南传》，一开播就拿下爱奇艺站内热度的第一位。
同时，这些演员如果曾经有过成功的角色，也方便在新剧里复制。演员陶虹就曾在访谈节目中提到，一个演员演了一个“茄子”红了之后，就会有一大堆“紫色”的角色找过来。
这带来的结果是，鞠婧祎在出演的《如意芳霏》《嘉南传》《新白娘子传奇》里，造型和妆容都极度相似，被网友吐槽是“半永久妆容”。同样，演员杨幂接拍的《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斛珠夫人》《扶摇》，也被视为类型高度相似，跳不出舒适圈的选择。演员赵露思在现代剧《我，只喜欢你》，古装剧《哦！我的皇帝陛下》《国子监来了个女弟子》中的人设，也基本都是古灵精怪、大大咧咧的性格。
“认真做剧投入和回报也不成正比。资本要赚钱，做些流水线的偶像剧，粉丝吹上，热搜买上，营造一副很爆的样子，剧方赚了钱，流量明星们也接到了商务广告，就造成恶性循环。”一位网友总结道。
观众还能忍多久？
观众看剧的热情正在被质量不高的剧集们消耗。
在热门剧的爆发力上，今年明显有所下降。今年暑假档大热甜宠剧《你是我的荣耀》豆瓣评分6.7分，播放量为40.6亿次。相较于上一部同类型热剧《亲爱的，热爱的》而言，后者豆瓣评分6.6分，播放量达到83.4亿次，口碑相近，但播放量后者是前者的两倍。
另一个表现是，对于观众来说，观看影视UP主的吐槽成为了一种娱乐。
国产偶像剧被吐槽不是一两天了。在B站，除了“老邪说电影”之外，影视区开心嘴炮、刘哔电影、轩邈、三代鹿人等大UP主，也都是以吐槽国产偶像剧获得了高关注度。在B站，输入“吐槽电视剧”，可以搜出50页吐槽视频。
开心嘴炮告诉深燃，现在流行一个词叫“影视区团建”，指一部烂片播出，多位影视UP主会同时扑上去做解说。他的视频里，吐槽偶像剧，播放量能达到百万以上。
“2018年开始做影视剧解说，播放量并不是很好，直到制作了鹿晗和关晓彤主演的《甜蜜暴击》，将剧情的逻辑和荒谬梳理出来，一下子就火了。”开心嘴炮说，从那时开始，他的选题素材都没有断过，“有几个流量演员的影视作品，每次都有很多可吐槽的”。
看了这么多国产偶像剧，开心嘴炮觉得，问题不出在类型上，而是创作者们，没有真正的在拍男女主恋爱的情感状态。
他以韩剧《金秘书为何那样》为例，同样是爱情甜宠剧，一个是坐拥上亿家产的霸道总裁，一个是平凡女秘书，在剧中，男主一旦开始跟女主谈恋爱，一些生活细节和个性的展现，能让人感受到他就是一个陷入恋爱的普通人，大家平时谈恋爱会做什么，他们也会做什么，发短信，牵着手逛街，因为小误会吃醋，非常接近现实生活中谈恋爱的状态，这让“观众容易被带入戏”，他说。
来源 / 《金秘书为何那样》剧照
这样来自生活的观察，国产偶像剧很少见，取而代之的是模板化、同质化内容。
一方面是观众的吐槽，一方面，还有一大批国产偶像剧还在路上。
根据爱奇艺、优酷、腾讯视频、芒果TV公布的2022年片单来看，四家视频网站的剧集总量高达360部以上。其中，芒果TV公布的39部片单中，仙侠爱情、都市题材占据大部分；优酷的甜宠剧有15部；腾讯视频青春畅想篇有16部。近两年姐弟恋的剧情受欢迎，在《下一站是幸福》《理智派生活》热播后，杨幂和许凯主演的《爱的二八定律》，宋茜和许魏洲主演的《谁都知道我爱你》等，姐弟恋题材再度袭来。
“比口碑断崖式下滑更恐怖的是，大众好像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一位网友说。
*题图来源于网络。应受访者要求，陈岚、李媛媛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