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他乡挺好的》中,四个来自同一座东北小城的北漂女孩有着迥异的性格和价值观,但都在他乡努力寻找归属感。 (资料图/图)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在一瞬间。
某天夜里,一位编剧喝完酒回家后,吃下安眠药准备睡觉,她给制片人好友打电话,告诉对方保险柜密码,以防自己不再醒来。
第二天还是醒来了,就在醒来的那一刻,她有了胡晶晶的感觉——一个漂在北京多年的东北女孩,无根无依,屡屡面对现实的吊打,看不到未来的希望。胡晶晶这个人物在她心里发芽。
《我在他乡挺好的》中,四个来自同一座东北小城的北漂女孩,或初入社会,或正在打拼,或小有成就,她们的生活、工作和情感经历,勾勒出渺小的异乡人在巨无霸一样的大城市里的千百种姿态和滋味。
“靠自己才能一步步长大”
《我在他乡挺好的》的导演李漠来自青岛,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北漂22年。四个女孩的故事,最先令他共鸣的是,异乡人的身份。很长一段时间里,李漠都没有归属感。“直到今天我都不知道我算哪里人,我没法跟别人说我是北京人,因为我没有北京户口,甚至我工作的单位也不在北京缴五险一金。回到我的家乡青岛,我连路都不认识了,除了爸妈,我在那儿没有任何朋友和社交圈子,哪儿的饭馆好吃,哪儿好玩,我得靠大众点评。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哪个城市接纳我,或者我能接纳。”
后来,他发现,所谓漂泊,其实是心理上的漂泊。“只要解决了心理上的漂泊感,归属感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我在他乡挺好的》的四个女孩中,胡晶晶和许言也找不到归属感,在城市中迷失了自己。金靖饰演的胡晶晶,是四个闺蜜中的开心果、拔刀相助的知己、诉说心事的树洞,却也是心事藏得最深的那一个。公司裁员,胡晶晶因为加班没有别的同事多,成为被裁掉的那一个。丢掉工作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早就患上抑郁症、心理崩溃的胡晶晶选择纵身一跃,早早结束自己的生命。
豆瓣上有人质疑胡晶晶的选择太戏剧化。李漠对此解释:“如果是普遍人物的普遍状态,这事就没什么好聊的,大家都这样,如果是边缘人物的边缘状态,大家也很难共情。胡晶晶跳楼当然是戏剧化的,但戏剧性也可以是真实的——我们的生活逻辑、心理感受都是真实的。”
孙千饰演的许言,迷恋奢侈品,爱买名牌包。她只是一名普通的客服人员,却进行着远超过自己能力的透支消费。许言的安全感建立在房子、名牌包之上,大学时代的恋人花光每月的收入、买假包替代,也喂不饱她的欲望,最后只能分手收场;她认为爱可以解决一切,但不知道怎么经营情感,也没有其他努力和追求。最终她离开了北京,回到家乡东北。
许言是李漠在现实中常见的那种年轻女孩,恋爱脑、喜欢买买买,但他想通过许言表达的是,她并非陷入虚荣和物质,而是她并不清楚什么能带来归属感。“人有时候都有点贪心,这也是人之常情,成长的过程,也是明白如何跟自己的欲望、自己想要的生活共处的过程。”李漠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周雨彤饰演的乔夕辰和任素汐饰演的纪南嘉,则是四个女孩中的正能量,她们都靠自己在城市闯出了一片天。乔夕辰大学毕业后,没日没夜加班,不敢懈怠,终于在职场小有成就,也收获了爱情;纪南嘉精明能干,创业成功,在北京过上了有车有房、小富即安的生活,只有身体健康总在给她拉警报。
乔夕辰总让李漠想起自己在电影学院当老师的那两年,看着学生们一路走来的样子。她们都怀揣梦想来到北京,毕业后有的辗转不同的公司,有的换了行业,大多数都像乔夕辰那样非常努力,“当我教他们的时候,他们还只是学生,毕业后在这大城市里,很无助,没有人帮他们,都得靠自己,因为靠自己才能一步步长大。”李漠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女性如何在城市生活里自洽”
《我在他乡挺好的》是关于四个女孩的故事,在剧本阶段,李漠和编剧对角色产生了不同的理解。
在许言被骗子骗钱之后,李漠希望许言能吃一堑长一智——她走进二手店把名牌包卖掉之后,就与自己的过去划清界限。但编剧并不认同,她认为人会成长,但不会改变,人的行为方式、思维模式是不太能改变的,许言不会因为吃了亏上了当,就变得谨小慎微,她依然会直头直脑、横冲直撞,但她可以发现人生有比买包更有意义的事情。
而导演和编剧在剧本上比较大的分歧,是对胡晶晶之死的处理。最初的剧本设定是,胡晶晶在第一集离开后,就不再以主要角色出现在剧中。但导演、编剧、制片方多次沟通后,大家认为,胡晶晶是三个女孩的情感纽带,追问胡晶晶之死,也能让三个女孩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最终,胡晶晶之死贯穿全剧。
无论是男导演还是女编剧,想表达的恋爱观都是,互相尊重、理解、支持的独立的爱情。以乔夕辰和上司简亦繁的恋爱为例,简亦繁辞掉了北京的高薪工作,要去云南追逐自己的理想,一番选择之后,乔夕辰最终没有选择跟他走,而是留在了北京。“爱情里自我感动式的牺牲是不健康的”,李漠把自己的感悟加了进去,借由乔夕辰之口说了出来,“在我们的爱情里,我不希望你为了我牺牲,如果你想要做,你就去做。”
“他乡”里有大量生活化的细节,人物的对话和言行毫不悬浮。李漠解释,这得益于演员和主创们的即兴创作。很多场次并没有照着剧本演,剧本只给了一个框架,怎么执行,靠的是大家一场一场聊下来。“比如说这场戏现在你们俩是什么状况,前面发生了什么,你们在这儿要做什么事情,彼此要有什么任务,你们现在的心情状态是什么,如果换成是你们,你们会怎么做?不要想纪南嘉或者乔夕辰会怎么做,想想你们,周雨彤、任素汐会怎么做。”
近年来,关于都市女性生活的影视剧风靡一时。这股风潮由2016年日本的《东京女子图鉴》吹起,后有“上海女子图鉴”《三十而已》,还有“北京女子图鉴”《北辙南辕》,《我在他乡挺好的》也被网友归为”图鉴”系列,戏称为“东北女子图鉴”——女孩们在澡堂里促膝谈心,恍然有了东北生活的烟火气。
李漠无意做“图鉴”类型剧,在他看来,《东京女子图鉴》展现的是一个竞争、攀比的世界,女性需要斗争,需要得到男人和同事的认可,一步一步往上爬。但在《我在他乡挺好的》里,李漠并不想呈现一个女性的成功会有多困难,或者世界有多不友善;他更想表达的是,女性如何在城市生活里找到自己、自洽。
”这个戏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一个词不是‘打拼’,而是‘生活’,它就是生活戏,我们每个人都面对着亲情、友情、爱情;离开、留下、安全、归属,每个人都需要在心理上找到平衡。”李漠告诉南方周末记者。
李漠也不希望通过一部剧教育观众,或告诉观众什么才是对的。“无论如何,当你们看到它、被它感动的时候,我希望能观众回想一下自己的人生。就像你想起胡晶晶的时候,你会想起是不是身边也有这样的人,我认识他20年了,但最近三年我们都没怎么见面,是不是可以给她打个电话。如果这个戏能值得这样一个电话,这就值了。”
南方周末记者 李邑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