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底下无新事。
章子怡因出演《上阳赋》被嘲没有少女感，演技不佳。
这一回，轮到周冬雨了。
尽管还没开分，由她主演的仙侠剧《千古玦尘》却注定将成为“影后下凡失败”的另一例佐证。
甚至，你都不需要看剧，照样能在社交媒体听取嘲声一片：
颜值劝退、演技不行，五官过于寡淡，气质和长相不适合演仙侠剧。
重点，是最后一句。
之前，周冬雨在采访中承认过，她演不了古装的传统美人。
站在这个角度，你大可以说《千古玦尘》的选角不行。
不过在《鹿鼎记》引发大面积口碑崩塌时，我提过类似的观点：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道理并不适用于影视剧。
作为系统性的工程，任何一部影视剧的成败都必然与导演、编剧、演员、后期制作息息相关。
一部剧扑的再狠，锅都不该全让演员来背。
事实上，本剧暴露的诸多槽点，足以打碎观众的“仙侠剧滤镜”。
从它的背后，你能看透所谓“仙侠美学”的本质。
以及仙侠剧这个热门题材是如何不思进取，又是如何被“短平快”的创作逻辑渗透，最后一步步倒退，沦为“工业糖精”的代名词。
01.仙侠？西幻？傻傻分不清楚
在内部评级中，《千古玦尘》是部S+级网剧。
换言之，它拥有充足的制作经费。
可有钞能力，舍得烧钱就等于靠谱？
事实证明，不一定。
第四集出现了非常明显的抠图错误
对于历史年代剧而言，大多有清晰明确的史料可供参考，万一混淆史实、张冠李戴，免不了要被点名批评一番。
而对于仙侠剧的美术和服化道，基本不存在统一的评判标准，顶多只有“中国风”、“古风”之类的统称。
在这股宽松风气之下，本剧的美学风格依然显得太随心所欲了。
先说打斗。
近几年的武侠剧虽说不如从前硬核，走的是“唯美风”，招式只追求好看、飘逸，偶尔还用慢镜头充数，但起码还有武打设计。
但到了《千古玦尘》这儿，神仙打架就是人物勾勾手指，挥一挥神器，花里胡哨的特效拉满就行。
我承认，这看起来是比小糊剧的五毛特效更精致、更有气势。
但特效风格却充斥着浓浓的西幻味儿，缺点东方韵味。
简而言之，就是不够仙。
再比如，场景。
光看近景，倒还好。
一切远景，扑面而来的星空粒子特效和低饱和度滤镜，完全不像想象中仙雾缭绕、巍峨大气的上古神界，倒更像北欧神话里的阿斯加德。
《雷神》
如此一来，人物身着淡雅素丽的中式打扮，宽袍大袖、衣袂飘飘，场景特效却是色彩偏厚重的西幻风格。
二者混搭，顿时有种割裂感。
再比如，剧里的凶兽穷奇长着羊角、翅膀，一身的硬疙瘩。
光看截图，像是《权力的游戏》里的巨龙和《霍比特人》里史矛革的混血种。
既然西方龙能乱入上古神界，照这个势头，哪天蹦出个克苏鲁、异形、铁血战士，怕是也不足为奇。
本剧的美术和后期大概没想过要建立一套独立的美学体系。
反正搜罗一堆现成的美术资源或开源模型，依葫芦画瓢就完事儿。
往好听了说，这叫中西结合。
往难听了说，这叫缝合怪。
02.薛定谔的“格局”
众所周知，如今的国产剧已经容不得穷人。
就算有，也是妄图攀高枝的凤凰男/绿茶婊，要么就是重男轻女、枉顾人伦的吸血鬼。
万万没想到，仙侠剧的门槛也一路水涨船高。
像《仙剑》系列里的李逍遥、景天，还有《古剑奇谭》里的百里屠苏这类小人物，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
取而代之的，是一批出身高贵、血统纯正的“神二代”：天族太子、青丘帝女、花神之女和战神转世。
别说普通人，连普通神仙都没资格谈恋爱，组CP。
杨幂饰演的青丘帝女白浅
这种“阶级固化”现象，在《千古玦尘》里更是变本加厉。
白玦（许凯饰）是世间仅有的四大真神之一，拥有掌管神界的至高权柄，地位仅次于创世祖神。
周冬雨饰演的上古，乃混沌主神的继任者。
三界六道，四海八荒，没人比她出身更“皇”，更高贵，连神尊白玦也只能凭修行勉强压她一头。
她不仅生来就是神界顶流，更注定要肩负起拯救苍生的重任，事关三界存亡的九幽结界，只有她能修补。
比主角人设更能唬人的，是剧里的世界观设定。
剧集开场，铺垫出了满满的危机感，什么九幽结界出现裂痕，上古即将经历混沌之劫，还有魔族蠢蠢欲动。
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在乎观众是否能消化，反正先把设定一股脑都糊你脸上。
说到这，本剧的高傲已经尽数体现。
然而，背景设定越是宏大，越是反衬出剧情与内核的空洞。
剧中角色满嘴都是天下苍生，实则上呢，人均恋爱脑。
自从发现上古已经开窍，天启就成天琢磨如何近水楼台先得月和讨对方欢心；
夹在两人中间的月弥誓要把暗恋进行到底，时而吃醋，时而暗戳戳地计划要搞定天启；
这位准混沌主神的心思也很是单纯。
她的小脑瓜子里，就两件事：
跟着白玦修行，跟白玦搞对象。
至于白玦，表面上还是那个冷酷无情的神尊，眼神里却藏了宠溺。
嘴上说着“大敌当前，谈情误事”，得罪人之后还是乖乖低头，跑去找上古求和解。
你敢信，整整6集下来，拢共交代了两件正经事：
一是帮助上古打通了神脉，二是镇压了魔尊玄一。
前后加起来，大概不超过20分钟。
剩下的，不是谈情说爱，就是在谈情说爱的路上，连镇压魔尊的剧情也不过是主角俩冷战和感情升温的引子。
要想在《上古玦尘》里看点正儿八经、有玄幻味儿的剧情，难度堪比在辣子鸡丁里挑鸡丁。
说到主题，仙侠剧作为国产剧的独家招牌，找不出纵向对比的对象，那咱就做个横向对比——
《仙剑奇侠传》系列里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不止爱情悲剧，还有宿命与因果的纠缠；
《花千骨》除了虐恋主线，也探讨了“苍生”与“爱人”孰轻孰重的道德难题；
类似的，《宸汐缘》里九宸经历了几重悲欢，仍要在守护众生与心上人之间做出抉择。
可见，观众迷恋与欣赏的，与其说是三生三世的轮回虐恋，倒不如说是“爱情”的本质——
爱可平山海，踏万里，在它面前，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仙人照样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乃至粉身碎骨。
超脱于现实世界的浪漫幻想，从更高维度探讨爱情与宿命的张力，追索道义与人性的平衡。
相比起虚无缥缈的世界观设定，这才是仙侠剧的精髓与爽点。
而《千古玦尘》呢？
先是把主角下凡，历经人间劫难的情节省了，放弃了和普通人共情的可能。
接着，又回避了伦理禁忌和宿命难题，让身为师徒的主角俩感情一路顺遂。
观众能做的，只剩下围观一群高高在上的神仙谈恋爱。
除了“好甜”，还能说什么呢？
03.铁打的师尊，流水的古偶
女性主义的发酵，现实主义的回潮，乃国产剧的两大风向标。
暂且不提这些剧是否经得起考验，最起码，这批创作者表现出了紧跟时代思潮的态度。
再回头一看，这届仙侠剧的编剧却像极了闭门修炼千年、对世事一概不知的老古董。
先进思潮它不学，封建糟粕偏当宝。
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充满“男强女弱”性别刻板印象又万年不变的人设：
冰山美男VS傻白甜小仙女。
比如，《花千骨》里的高冷上仙白子画和花千骨。
再比如，《三生三世十里桃花》里的孤傲太子夜华和白浅，《琉璃》里的司凤和璇玑，《宸汐缘》里铁面无私的战神九寰和灵汐。
古有女子守贞待嫁，今有仙君守身如玉。
以《三生三世》为代表的这批古偶剧不仅追求“双洁”，而且男主人均性冷淡。
目的，则是为了彻底断绝和女二搞暧昧的可能，保证爱情的忠贞不二。
而本剧也决心要加速“古偶圈”的内卷——别的师尊不近女色，白玦就做万年处男。
别说女君，连只母蚊子都不让近身。
只有“命运般的老婆”上古才能让素来无情的神尊为她动了凡心，生了欲念。
《花千骨》原著里男主本就是冷若冰霜的面瘫人设，也就罢了。
可问题是，原著里的白玦明明不是禁欲冰山款，居然也改成了“白冰块儿”。
这摆明了就是强行抄作业。
我就纳了闷了，平时点杯喜茶还能选“多冰”“少冰”“去冰”，看剧反倒没得选？
难道就不能给观众整个反套路，来个憨憨or奶狗小仙男反撩无情女仙尊？
不说别的，反正演员想好了，就让隔壁《司藤》剧组的张彬彬和景甜来演。
仙界GB恋，想想就香。
不说人设，单说剧情，《千古玦尘》也有几分文艺复兴内味儿。
故事主线，无外乎女主靠实力融化冰山，尔后两个动辄几万岁高龄的神仙还像少男少女般要死要活，上演一番虐恋情深…
还有恶毒女二耍心机、男二为爱黑化，以及“二女争夫”等环节，无一不让人倍感熟悉。
说白了，都是十年前就看腻的老套路。
眼下倒好，套个仙侠剧的皮，再随便改改，就把这盘冷饭给端上来了。
编剧不嫌埋汰，我嫌。
除了创作上的不思进取，这些陈腔滥调也折射出了创作者对于异性恋情感模式的单一化想象——
强调忠贞与道德，容不得任何第三者，不容许任何动摇、犹疑，过程只敢在“高甜”与“高虐”两端游走，结局必须让人感到稳定和安心。
正是这份保守与乏味的爱情观，才使得大批观众转投腐剧的怀抱。
04.工业硬糖
和其他古偶剧偶尔温吞的节奏不同，《千古玦尘》总有种急迫感。
像炼神器、渡天劫这类情节，放在小说里就算不用七七四十九天，好歹也要一天一夜。
但在神君白玦的手里，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这足以构成某种暗示：
除了磕CP之外，一切剧情都不重要。
好嘛，很多观众图的正是磕CP的快乐。
岂不美哉？
但你想啊，一家不好好做开胃菜，喜欢糊弄食客的餐厅，难道还能指望主厨良心发现，认真对待主菜？
都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但《千古玦尘》偏不。
每次一到感情戏，立马突飞猛进，自带二倍速。
两人初次见面，神力低微的上古被直接丢出长渊殿，她撂下狠话，迟早要把白玦赶出神界。
这时候，炙阳和天启磨破了嘴皮子，才堪堪留住白玦，劝他同意收上古为徒；
正式拜师之后，两人开始卿卿我我搞暧昧，先是贴身练功，又是手把手教学，来了个双人舞剑。
一系列的亲密接触，让情窦初开的上古有了一丝心动的感觉。
但从旁观者的视角来看，白玦的态度变化却让人捉摸不透。
昨天还爱答不理，今天就宁愿寿数受损，元气大伤也要护她周全，中间连个过渡期都没有…
另一头，上古为了报恩，果断用嘴对嘴的方式，把混沌神力渡给了白玦。
OK，吻戏也安排上了。
很快，经历了桃渊林被困事件后，白玦亲手把上古抱回殿内，两人的绯闻几乎传遍整个神界，人尽皆知。
从势如水火到互生情愫，换做别的古偶剧，少说也得演个10集，但本剧仅仅用了5集。
嚯，《千古玦尘》还真是重新定义了“神仙爱情”。
除了感情进展快到离谱，缺乏必要铺垫，两人的亲密互动也生硬到离谱，完全放弃了那种若无若有、情愫缓慢滋生，让人心跳加速的微妙氛围。
总结下，大概是：
撒糖全靠手误，苏感全靠慢镜头，气氛全靠BGM。
最尬的一点在于，哪怕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强行发糖。
修行的第一天，白玦正在助上古打通神脉，说时迟那时快，白玦突然手滑，两人抱了个满怀，惹得上古羞怯一笑。
？？？看不懂编剧的一些操作。
继续往下看。
稍作休整之后，白玦再次出手。
只见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近，姿势暧昧，说出口的台词让人既羞耻又迷惑：
“我太难受了，灵力太多了。”
“闭眼，我助你疏通灵力。”
“冒犯了，上古。”
嗯…这真的不是？
别问，问就是道法万千，妙不可言。
类似的例子，数不胜数。
由于阴差阳错，两人掉进了姻缘神设下的密室。
上一秒，两人还好端端地说着话。
下一秒，上古就窜白玦怀里去了。
完事儿了，小两口还在拉拉扯扯，“我不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
如果说其他甜宠剧是工业糖精，那么本剧简直是颗工业硬糖。
它压根儿不顾及观众的感受，也不考虑人物塑造和细腻的情感刻画。
塞，就硬塞。
主角俩的互动仿佛在执行某种既定程序，目的就是制造暧昧高甜的氛围，在极短时间内满足求糖若渴的观众。
代入到现实，妥妥的就是CP营业。
再说了，这种“凡事只取精华”的创作逻辑，和那些短视频平台上长则5分钟，短则2分钟的土味甜剧又有何区别？
区别只在于《千古玦尘》烧得起钱，普通创作者烧不起。
《千古玦尘》不是鹅家崩坏的第一部S+级网剧。
《有翡》崩了，顺带治好了书粉的低血压；
《长歌行》扑了，快活的只有爱磕CP的剪刀手。
当然，它也绝不会是最后一部。
财大气粗的腾讯旗下还有阅文集团——一座源源不断的IP库，再看上哪家IP，花钱买就是。
最终能撼动这尊庞然大“鹅”的，只有外部危机。
于是，我们有幸看到了他家高管在应对市场竞争时，把短视频比作“猪食”的嘴脸：
就在同一天。
这位副总发表了另一番高见：
“这两天朋友圈很多人都在发美剧《东城梦魇》，其实我就好奇，发朋友圈的人是在家里装了HBO的有线电视吗，还是通过某些视频网站来看呢？”
仔细看了看，才从视频里看出三个字来：
他急了。
这番言论和《千古玦尘》的崩坏结合起来看，不免有种荒诞感。
这波啊，分明是偷家不成，自家高地反被推。
作为普通观众，我也感到又气又好笑。
大家为什么非得绕远路，跑隔壁餐厅去吃，还不是自家门口的这家餐厅菜品太差，太不入流，实在下不去嘴么？
要我说，餐厅老板们有空跳脚，阴阳怪气那些绕道的食客，倒不如认真想想，自家店里每年烧上百个亿，怎么净整些不着调的玩意儿。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