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红伞,一柄长剑,一个黑衣男子,一名青衣女人。
他是天下第一武士,她是天下第一剑客。
在一个雨天,武士用一把剑,和剑客交换了伞。
他们约定好江湖事了再相见,为此互持伞和剑作为信物。
但多年过去,越女拿着武士的剑空舞,却只看到了红伞从水上飘过。不管武士是生是死,她都知道此生不会再见。
如果单看截图,八八以为这是新出的武侠剧,有快意江湖,有仗剑走天涯,还有多情潇洒的江湖儿女,简直甩现在的“武偶剧”一百条街。
然而这其实是B站和河南卫视携手推出的舞蹈类综艺《舞千年》里的两支舞蹈——《侠骨伞影》与《越女凌风》。分别出自第一期和第三期。
但直到看完第三期,我才知道这是一个完整的爱情故事,用最绝的舞姿,讲了一个最决绝的BE故事。
弹幕里都在大呼“BE”,我也是没想到,这年头居然能在一档舞综里被发刀子。
——我是上下舞千年的分割线——
前不久,《甄嬛传》开播十周年上了热搜。这部剧十年间都让人念念不忘,嬛嬛复仇宫斗的爽当然占据了一部分,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整个故事最后没有人是赢家,把BE美学发挥到了极致,才让人抓心挠肝,常看常新。
而今年任嘉伦和白鹿主演的《周生如故》,刚开播时几乎没人看好,但最后仍然凭着BE虐恋,全员BE结局实现了口碑翻盘,作为一部网剧甚至都要上星在卫视播出了。
说实话,在以小甜饼为主流的市场里,BE作品想要闯出一片天来着实不容易。得虐得让人上头,让人隔着屏幕一起命运同悲,宛如在玻璃渣里找糖,血肉都模糊了还是为着一点点甜而念念不忘,这才能称之为“BE美学”。然而这正是BE美学的妙处所在。
HE是为故事画下了句号,而BE是画下了一串省略号,它是属于中国式审美里特有的留白艺术,委婉而隐晦,才更加意蕴悠长。
原本以为,在《周生如故》之后,今年的BE美学也就到此为止了。但没想到,《舞千年》里的意难平也能触及今年的BE美学天花板。
《舞千年》的设置是:传说有一本神书《十二风舞志》,记载了中华历史长河里最优美的舞蹈。可惜随着人们沉迷于物质、贪婪和战争,他们越来越忽视那些美的东西,《十二风舞志》里的文字也渐渐消失。
时间来到2021年,五位舞者受到感召而集合,化身荐舞官,去历史长河里重新找回那些最美的舞蹈,上下‘舞’千年的故事就此展开。
它没有专注于盛世歌舞秀,而是从江湖武侠、历史故事等多个维度,告诉观众:舞蹈能够传递的情绪与内容,远比大家想象得要更多。
最浪漫夺目的艺术形式,在对BE故事的呈现上,也格外有震慑人心的力量。
令弹幕里大呼“意难平”的《侠骨伞影》和《越女凌风》并不是《舞千年》里的BE美学独苗。
目前播出的几期,一期更比一期强,让网友的“破防”都不够用了。
第二期《昭君出塞》以舞蹈与剧情结合的形式,给这个女子献身家国大义的故事增添了BE美学的魅力。一般来说很多相关作品都是宏观讲述汉皇“宁边思倾国”,昭君“请缨赴塞上”,此后终老边塞的故事。
但《舞千年》以点截面,选择了更细腻的表达方式。
天降大灾于边塞,百姓希望献祭汉女昭君平息天怒,为救黎明百姓,昭君请愿寻找治疗之法。在烟熏火燎的大帐里,昭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伴着帐外的漫天飞雪和灾民的哭嚎,想起了从前。
还是汉朝宫女的昭君一袭红衣,在水池边快乐地戏水,舞姿轻盈,身材曼妙。
和亲前快乐跳舞的镜头与在塞外抱着一抔黄土遥望远方的镜头穿插,虽是柔弱女儿身,但在家国大义面前,她仍然用瘦弱的肩膀扛起了责任。
这一刻,她不仅仅只是一个活在历史书和影视剧里虚无缥缈的形象,而是一个鲜活动人的女子。
在动荡与破碎中穿插着美好,像是喝完苦药后吃到的一点甜,格外令人上头。也难怪弹幕里的吃瓜群众都表示:为什么看个舞蹈综艺,都能哭成狗……
到了《丝路花雨》这支舞里,不止是哭成狗,更哭成了猴。
初看cut时我本以为,这段只是以绝美的画面舞活了沉睡千年的敦煌。但在绝美舞蹈下,埋藏着一个令人悲伤的亲情故事。
在美丽又暗藏凶险的丝绸之路上,老画工神笔张的女儿英娘被强盗掳走。
万念俱灰又思女心切的神笔张,借着昏黄的油灯,在敦煌莫高窟中,按照脑海中女儿的舞姿画出了传世之作——反弹琵琶伎乐天。
魅影逝去,一切成空,再耀眼的辉煌,也弥补不了父女无法团聚的遗憾了。
在幽暗的岁月里,神笔张化悲伤为力量,回忆着女儿的舞姿,绘出了一批手持琵琶的飞天画像。也于这最黑暗的洞窟,绘出了最灿烂的天堂。
第四期的《赵氏孤儿》最为残酷悲伤。在很多人熟悉的版本——陈凯歌导演、葛大爷出演的电影《赵氏孤儿》里,前半部分“搜孤救孤”极其出彩,而结尾“快意恩仇”相当无力,从陈酒沦为白水。
《舞千年》这part全程没有一句台词,但“此时无声更有声”,着重突出程婴为了尽忠,艰难决定献出自己的孩子这点。
温暖的草屋外,程婴妻抱着孩子幸福满足,下一刻,丈夫抱着“赵氏孤儿”推门而入,神情惊慌,冷漠无情的画外音念着:全城搜捕赵家遗孤。夫妻二人对视一眼,怎能不明白?妻子怀胎时的幸福还历历在目,长命锁戴在身上是希望麟儿长命百岁,如何能接受尚未长大就死别。
但最终,程婴亲眼看到孩子被摔在地上,他承受不住,跪倒在地,下一个镜头,红色的灯光与水池相映,既是泪海,也是血海。
失去孩子的程婴似哭非笑,山河与之同悲。为何自古忠孝两难全,普通人在大难面前的抉择 ,最是令人动容。
此刻弹幕飘过一句:“上班中疯狂摁鼻涕,给我刀傻了。“
而作为刚从《甄嬛传》《东宫》《周生如故》等BE美学经典作品坑底爬出来的我再次躺平表示,这次是真的殇了,谁懂?
——我是唯爱BE的分割线——
我们为什么如此挚爱BE美学?
曾有研究悲剧的学者探讨过BE美学,“真正的悲剧,既不是‘盲目的命运’,也不是因为遭遇一极恶之人的陷害,而是‘普通之人物,普通之境遇,逼之不得不如是’,是普通的人与人之间种种复杂的社会关系所产生的结果,这样才是最具悲剧美的。”
很多人认为BE美学独属于爱情,其实不然,从古至今,BE美学的形式从来都是丰富多样的。
苏轼《江城子》的词,“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读来就怅惘寂寥;
名著《红楼梦》把BE美学发展到了更宏观的层面,宝玉与林黛玉的爱情悲剧,是命运悲剧与性格悲剧的结合体。但你要细说其他十一钗的故事,又何尝不BE?
十年都让人难忘的电视剧《甄嬛传》,最殇的一句评价就是:“他们都爱过,但没有相爱过。”是时机与命运开了场玩笑,才让那年杏花微雨里的所有人,最后都遗憾离场。
可最后又能恨谁呢?甄嬛恨皇上,可身处皇帝的位置,经历了那样不受宠的童年、与朝堂上惨烈的争斗,只能推着他随时保持怀疑与警惕,以至于连对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不能轻易卸下心房。
而《舞千年》里的BE美学,更为复杂细腻,用剧情+舞蹈的形式,把普通人与宿命间的不可抗衡性重新演绎出来。
于是,我们能穿越时空,想象昭君出塞后,她作为一个普通女子,是如何思念着此生再也不能重返的故土。
我们能在王家卫式的《侠骨伞影》和《越女凌风》里,再一次为错失的缘分而唏嘘。一个人,一把伞,故事最后没有结局,整支舞定格在了他轻柔抖伞的那一瞬和她潇洒落剑后的淡然一笑。
《舞千年》里的这些BE美学,从不刻意制造虐点,也不会强行发刀,是从宿命的角度,让人遗憾叹气。
为他们未能相见而落泪,为小人物的命运而悲痛,可又能怨恨什么呢?BE美学中没有绝对的善与恶对立,那些破坏了美好的人物,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有自我认知中的合理性及正确性。
山本耀司曾说:“自己”这个东西是看不见的,撞上一些别的什么,反弹回来,才会了解“自己”。
BE美学令人上头,因为越来越多人开始明白,遗憾与求而不得才是人生的常态,所以人物的痛苦与纠结会更容易打动人心,也更能引发共鸣。
就像《再见爱人》里的章贺和郭柯宇这一对EX,一个理性,一个感性,“我来找寻我们爱情消失的原因,你告诉我们没有过爱情”,结尾夕阳下他们最后相拥的身影,比任何有关婚姻故事的电影更耐人寻味和意难平。
那些BE的故事,像是观众与自我的对话。在未能圆满的故事里,投射进了看客的遗憾。为他们的命运而流下的眼泪,很大程度上也宣泄了我们自己在现实世界里压抑的情绪。
BE美学也留下了足够的空间与想象,虽然体验是痛苦的,但带来的仍然是忧患意识。
那些悲壮、凄迷、刻骨铭心且念念不忘的BE美学,不止让人的情绪百转千回,更让人能获得反思。哪怕最终仍然走向一个不可控的BE结局,但过程中仍有美好与希望,令人回味无穷。
也正如《侠骨伞影》和《越女凌风》为何值得反复细品一样。武士与侠女,最后相遇与否都不重要了,最难忘的,就是那份意难平。
某种程度上,与其说《舞千年》是一档舞蹈综艺,倒不如说是承载了五千年“意难平”的高级BE美学文艺作品。
不过,就最近播出的古装剧来说,甜宠古偶仍然大行其道,令人直呼腻味反感。网友实在是对那些浮于表面的小情小爱审美疲劳了。
这也是近期为何迟迟未有一部古装剧能突破6分,始终在4~5分这个拉垮区间反复横跳的原因。
相反,以《再见爱人》《舞千年》这类有悲剧底色的高级BE美学作品,除了给观众更加多元化的选择,还因为情感之细腻,叙事之讲究而BE得有底气。
咱就是说,国产综艺已经直抵BE美学天花板了,古装剧还在玩批量生产的流水线套路,你们不害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