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年,安徽阜阳行流集,发生了一件大事。
清末阜阳的理发店
行流集这个地方,当时已经是阜阳最重要的城镇之一,因为处于交通要道,南来北往的商客很多。每逢双日这里逢集,周围的百姓都喜欢来赶集,十分热闹。
行流集河东的杨海孜,出了一个名叫尚老六的土匪。尚老六本名尚万才,带着自己的弟弟拉起了一支队伍,常年抢劫绑票。但是,这个尚老六有个规矩,兔子不吃窝边草,坚决不在行流集附近惹麻烦。
实际上,民国时期的很多土匪,抢劫绑票都远离家乡。原因也很简单,首先是土匪成员大多都是本地人,十里八乡沾亲带故,一不小心抢到自己亲戚头上就不好了。另外,大多数土匪也有父母妻儿,在自己家乡作恶,可能会连累家人。
所以,尚老六一直带着队伍在离家很远的地方抢劫。周围十里八乡都知道这件事,但也相安无事。
再说行流集,民国初年出了个有钱有势的人。刘生香绰号刘四声,他爹名叫刘金铭,早年间一家人很穷,饭都吃不饱。民国初年到处都很乱,刘四声借了些钱四处打点,在行流集开了一家盐粮行,很快就赚了大钱。
之后,刘四声又花钱当上了团总,不仅和当地富商士绅来往密切,还经常带着手下团丁四处溜达。有钱有势,刘四声就越来越霸道,成了地方一霸,没有人敢惹他。
土匪尚老六和恶霸刘四声,怎么就扯上关系了呢?
民国初期的民团
民国十年初的一天,刘四声在行流集闲逛,忽然有一个小商贩拦住了他。这个小商贩名叫尚万,来自杨海孜,平时在家制作纺车锭子,然后拿到行流集来卖。尚万想干什么呢?谁都没想到,他是来举报尚老六的。
尚万和土匪尚老六平辈,而且住在一个村庄,平时也认识。尚老六当土匪的事情,尚万早就知道了,两人之间平时也没啥冲突,没人知道尚万为啥要举报尚老六。刘四声是民团团总,确实有剿匪的责任,所以听说杨海孜的尚老六是土匪,立刻激动起来了。
但是说实话,刘四声有点多管闲事了。民国团练属于地方武装,主要由富商大户出资,购买枪支弹药,供给团丁吃喝。团丁都是当地百姓挑选出来的,平时种地,闲时训练,有土匪侵扰或者其他意外情况,团丁要马上聚集起来抵抗。
民国时期这种地方武装,还有民团、自卫团等称呼,本质上都是地主大户的“卫队”。按照惯例,民团最主要的任务是保护自己村镇的安全,不会主动到别人的地盘找麻烦。尤其是民国时期土匪横行,各有各的地盘,都尽量相安无事。
土匪尚老六所住的杨海孜,距离行流集十多里路,跑这么远去抓土匪,有点多管闲事了。不过,刘四声还是马上带人去了,他的目的不是为了剿匪,而是抄家。尚老六当时并不在家,带着队伍外出抢劫去了,所以刘四声毫不费力就把尚老六抄了家,顺便把两位老人也抓走了。
尚老六的爹娘被抓走,遭到了严刑拷打,差点丢了性命。等尚老六回来之后,看到被抄了家,爹娘也是浑身伤痕,愤怒至极,发誓一定要报仇!
当年六月初六,行流集热闹非凡。
民国集市
一大早,附近的小商小贩就纷纷进城,摆开摊位招揽客人了。十里八乡的百姓,陆陆续续来到了行流集,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了。
尚老六带着30多个土匪,有些打扮成卖菜的,有些打扮成卖小吃的,还有些装扮成闲逛街的,分成几批进了城。想找刘四声报仇并不容易,因为他手下有上百名团丁,随叫随到,一般人没有机会接近他。
所以,尚老六的计划是,趁着人多混乱,最好能在街上绑了刘四声父子俩,还有那个告密的尚万。大概等到了上午10点钟,刘四声才从家里出来,身后跟着两个随从,以及自己的弟弟刘皖九。尚老六手下一个姓应的土匪,负责盯住刘四声的家门,他见刘四声出了门,于是悄悄在后面跟着,准备通知同伙动手。
没想到,刘四声的弟弟十分警觉,发现身后有陌生人跟着,转身就扑了上去,其他两个随从也冲过来拳打脚踢。姓应的土匪没想到会被发现,来不及逃脱,赶紧把腰里的短枪拔了出来,开枪射击。
枪声一响,周围就乱了。应姓土匪虽然有枪,但寡不敌众,只打伤了刘四声的一名随从,就被绑了起来。刘四声是个十分谨慎的人,看到有带枪的人跟着自己,知道肯定有大事要发生。于是,他把应姓土匪绑到了自己的盐粮行里,召集手下严密防守。
刘四声在街上遇到袭击的事情,立刻传遍了整个行流集,尚老六听到消息后,知道原计划已经行不通了,于是召集进城的所有兄弟,直接动手。三十多名土匪掏出短枪,一路小跑冲到了刘四声的盐粮行外面,直接朝着里面开枪了。
刘四声手下的团丁,虽然装备精良,但平时没和土匪交过手,只能躲在门里拼死反抗,根本不敢出来。尚老六攻不进去,就叫人放火,烧了这个盐粮行。熊熊大火很快就烧了起来,盐粮行和街上的文昌阁很快就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那些团丁害怕被烧死在里面,扭头就从后门跑了。刘四声本想抵抗一阵子,但身边很快就没人了,他只好和弟弟刘皖九冲出后门,一路跑进了阜阳城。
尚老六见刘四声跑了,立刻带人去了刘家。
民国阜阳街头
此时街上枪声大作,到处浓烟滚滚,赶集的老百姓四处乱跑。刘家的护卫一看几十名土匪打了过来,直接把枪一扔,全跑了。尚老六一脚踹开大门,进去把刘四声的亲爹刘金铭绑了起来。
刘金铭还没弄明白咋回事呢,尚老六抽出刀子就在他的小腿肚上扎了两个大窟窿,然后用麻绳穿过去,把手脚绑在了一起。与此同时,土匪也在街上抓住了卖纺车锭子的尚万,为了防止他逃跑,尚老六直接把他的脚筋挑断了。
抓住了刘金铭和尚万,还捡到了不少好枪,尚老六也觉得差不多了。他带着一帮土匪来到街上,大声喊,自己是来行流集报仇的,现在已经抓住了仇人,大家不用害怕,赶紧救火吧。街上的百姓一听,害怕大火会烧到自己家,纷纷端水救火,很快就控制住了火情。
尚老六明白,刘四声进了阜阳城,肯定会搬救兵,所以不能在城中久留。于是,他带人冲进了学堂,把一位老师和十多个小学生一起绑走,当做人质。
刘金铭与尚万,被土匪五花大绑地扛着,先是回到了杨海孜。先回到这里,是为了处理尚万,当着所有乡亲的面,尚老六把尚万拉到前面,讲明了事情经过,然后一枪崩了他。尚万死得冤不冤?出卖同乡,而且出卖的是个土匪头子,他应该能想到这个结果吧。
担心刘四声追过来,杀了尚万之后,尚老六直接把队伍拉走了。一直到了下半夜,确定后面没有追兵,尚老六就把绑来的老师和学生都放了回去。之后,走到一处河沿上,尚老六把刘金铭拉出来,也枪毙了。
其实,刘四声逃进阜阳城之后,没敢出来。
民国初期的民团武装
他听说亲爹被绑走了,不敢出来救人。后来,刘四声在阜阳城住了很长时间,根本不敢回行流集,他害怕尚老六的人还在城里,等着杀他呢。
至于尚老六,枪毙了刘四声的亲爹之后,也是担心了很长时间,害怕刘四声来报复自己。后来他一狠心,直接带着队伍投奔了当地军阀,被封了个营长的官职。从此以后,由匪变成兵,他也就不再害怕刘四声了。
今天这个故事不太长,但绝非虚构的。民国时期各地都很混乱,很难说明白谁善谁恶。尚老六是土匪,当然不算好人,但他从来没有祸害过自己的家乡,也算是个有规矩的土匪了。刘四声是团总,带着团丁守卫城镇,按理说也算是个正面人物。但是,他保护的是地主富商,平时也经常干欺压老百姓的事情。
最后再说一说民团,这种地方武装良莠不齐,有一些平时只知道欺压老百姓,见了土匪扔掉枪就跑。但是,还有些民团(联庄会)是百姓自发武装起来的,为了防土匪购买了很多武器,战斗力很强。举个例子,1926年,舞阳县姜店镇遇到了土匪围城,民团有二三百条长枪,男女老幼全部上阵,把土匪打得不敢靠前。几百名土匪围攻了两三个月时间,还是没能打进去,只能撤走了。
另外,不同村镇的民团,有时候能联合对付土匪,有时候则会发生火并。大规模的宗族械斗也时有发生,长枪土炮都搬到了村口,丝毫不亚于正规军打仗的阵势。所以,民团这个特殊组织,也无法两句话说清楚。
说到底,还是那个时代太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