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逝世，一个时代的落幕。
一个时代结束了。
2月21日，导演楚原去世，享年87岁。
他是香港著名的导演和演员，被誉为古龙小说电影第一人。
遥想当年，楚原、胡金铨、张彻和李翰祥曾被誉为香港古装片四柱神。
而今，已全部去世。
“初印象”
在港片的黄金时代，人才辈出。
楚原、李翰祥、胡金铨和张彻，这四个人都在邵氏公司待过。
李翰祥，执导《梁山伯与祝英台》和《貂蝉》等片，掀起了当年的黄梅调电影大潮；
胡金铨，曾参演李翰祥的作品，执导《大醉侠》和《龙门客栈》等片，其中，《大醉侠》被誉为“开创中国新派武侠纪元”；
图 | 李翰祥（右）、胡金铨（左）
张彻，代表作《独臂刀》，红遍港台，一时被誉为“百万导演”；
而楚原，曾打败过李小龙，打破香港历史票房记录。
前三人，都在邵氏干不久，因为都受不了邵氏专制的管理。
唯有楚原，在邵氏待得最久。
不过，很多人光听“楚原”二字，也许完全都不认识。
但是，一看到这个老爷爷就会心一笑。
比如《金装四大才子》的憨憨可爱老头六艺会会馆馆长；
图｜源于《金装四大才子》剧照
或是《西游记》的面目慈和的如来佛祖；
图｜源于《西游记》剧照
或是《警察故事》的反派老头朱滔。
图｜源于《警察故事》剧照
这样的黄金配角老爷爷，承包了很多人的港剧记忆。
楚原和电影的缘分，要从襁褓的时候说起。
他的原名是张宝坚。
父亲是张活游，曾经是粤剧演员，后成为香港粤语片演员。
他从小跟着父亲混在片场，早早就跟各种大小人物十分熟络。
在这种耳濡目染之下，踏入电影界是迟早的事。
那时的张宝坚，也是个文艺青年，爱看电影，爱文学。
他爱看《哀乐中年》，甚至看遍了当年文华和昆仑公司的所有片子。
图｜源于《哀乐中年》剧照
他尤其爱电影里创造出来的浪漫故事。
1952年，张宝坚还只是个在中山大学化学系的“好好学生”。
如果没有那次胃溃疡，他也就不会去香港休养，
大概，他早已成为一名化学教授，或者在化工厂当一名专家。
影坛，也就不会有“楚原”这个人。
在香港休养之时，有一回，大导演吴回便问他：“你喜不喜欢电影，你要不帮我写写剧本吧。”
张宝坚，开始以笔名“秦雨”进行一些剧本创作。
他做了吴回的副导演，紧接着做了秦剑的副导演。
图｜秦剑（左）、吴回（右）
从张宝坚到秦雨，再到楚原，
“楚原”，只是他在字典里随便翻的两个字，最终，却跟了他的大半辈子。
23岁的他，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有胆量做，就这样一脚踏入了影坛。
“崭露头角”
上世纪50年代末到60年代末期，粤语长片便是香港影坛的代表。
那时的粤语片，大多为节奏缓慢的粤语黑白长片。
其中，剧情以民间传说和市井生活为主，反映底层人民生活，有道德教化意义。
父亲是粤语片演员，师傅是粤语片名导秦剑。
楚原，也顺理成章地接下了粤语片的棒子。
图｜年轻时的楚原
23岁那年，他首次执起导筒，和秦剑拍摄了《血染相思谷》。
图｜1957年，《血染相思谷》
楚原曾骄傲道，那时的中国，只有他和岳枫，23岁就当上导演。
这大概就是少年意气吧。
但真正独立执导，要等到1959年的《湖畔草》。
图｜1959年，《湖畔草》
再过三年，他凭借《可怜天下父母心》，一举成名。
这些作品带着市井气息，总是聚焦于底层生活。
此时，他在粤语片培养出的市井气，也让他更懂得如何在商业片体系下生存。
图｜源于《可怜天下父母心》剧照
粤语片时期，或许是楚原最宝贵的时期，拥有创作自由。
那时的他，就像一块海绵，尝试各种各样的创作风格。
1969年，他效仿着大热的007系列，拍摄了国语片《火鸟第一号》。
1965年，又拍摄了剧情片《黑玫瑰》。
自此，“黑玫瑰”成了香港电影现代侠女的符号，不断为后人翻拍；
“猪笼城寨”里的包租婆和租客们，再现了《七十二家房客》。
图2｜1992年，刘镇伟拍摄了《92黑玫瑰对黑玫瑰》
图3｜再到2015年，香港电视推出剧集《我妈是黑玫瑰》
1970年，拍摄了侦探片《录音机情杀案》；
1970年，拍摄了自己的第一部武侠片《龙沐香》。
图｜源于《龙沐香》剧照
到60年代中期，香港社会动荡，发生了六七暴动。
老式的粤语片，已经无法迎合这个新新之城，也敌不过邵氏这类的商业大制作。
此时，邵氏早已推出胡金铨的《大醉侠》、张彻的《独臂刀》。
图1｜源于《大醉侠》剧照
图2｜源于《独臂刀》剧照
香港观众们藉由着这些作品，在拳脚相向、刀光剑影之间宣泄着躁动的情绪。
那时的粤语片，产量上也一落千丈，从一年几百部锐减到十几部。
楚原只好另寻去路，退出粤语片的制作，去国泰公司拍国语片。
但冥冥之中，又是楚原救活了粤语片。
1971年，楚原加入邵氏公司。
图｜邵氏公司
次年，他准备拍摄《七十二家房客》，却拍出一个破纪录。
图｜源于《七十二家房客》剧照
它打败了当年的李小龙《龙争虎斗》，票房也打破香港开埠以来的记录。
楚原开创了粤语片市井喜剧的先河，紧接着，许氏兄弟也拍出更多带着本土文化的粤语喜剧。
后来，周星驰在《功夫》也对此致敬。
“猪笼城寨”里的包租婆和租客们，再现了《七十二家房客》。
图｜《功夫》的“猪笼城寨”，意指九龙城寨
也许，正如同楚原说的那样：“时势造英雄”。
一个个浪潮涌上之时，他只能奋力跟上。
他在粤语片快要没落之时，接下了片厂的接力棒，一股气拍摄70多部粤语片；
007电影大热之时，他琢磨着拍摄出了《黑玫瑰》；
再到后来，他又看到了武侠片浪潮。
“武侠片新创”
进入邵氏后的楚原，可谓一波三折，大起大落。
虽然他拍出了《七十二家房客》，但也经历过票房惨淡的时刻，以至于他赴台拍片时，临时被换下。
他在邵氏拍摄了《朱门怨》、《香港七十三》和《新啼笑因缘》。
虽为大制作，但都一败涂地。
此时，整个香港电影界，所有人都在寻求一条生路。
前有武侠片大热，但张彻的创作也进入疲软时刻，李小龙已死，唯有许氏兄弟的本土喜剧挣扎着。
身处邵氏的楚原，也绞尽脑汁。
最终，他决心从动作片下手，回到武侠片。
图｜楚原工作图，左二为楚原
楚原忧虑的是，珠玉在前，如何给武侠片找到新的活路？
后来，经倪匡提点，他想从金庸寻找活路，但阴错阳差，却成了古龙电影第一人。
早在国泰公司，他便拍摄了武侠片《龙沐香》，但当时的他完全不懂什么是武侠片。
直到《爱奴》，楚原的创作产生了惊喜。
《爱奴》讲述的是一个女性的复仇故事。
在本土落得“艳情片”的评价，但在英国和法国大受好评。
图｜源于《爱奴》剧照
此时的楚原，已经把言情融入到武侠片之中。
1976年，《流星.蝴蝶.剑》横空出世，在台湾引起轰动。
次年，楚原得以顺利开拍《天涯明月刀》，开始启用男主角狄龙。
图｜源于《天涯明月刀》剧照
从此，楚原、古龙和狄龙成了武侠的铁三角。
图｜源于《楚留香》剧照，狄龙
业界人士评论称，楚原的武侠从来就不只是直来直去的武打。
在楚原的江湖世界，人和情，才是重要的。
楚原，走出了“奇情武侠片”这条路，把浪漫和古龙小说的诡谲结合起来。
他在银幕勾勒出虚拟的江湖，却演绎出现代的爱恨情仇。
在邵氏片厂支持下，楚原就这样拍了18部古龙小说电影。
但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邵氏严格的片场控制，流水线的创作，终究也使得楚原不能免俗。
在邵氏，楚原经常手上几部片一起拍，一年工作三百六十五天，自编自导，三年拍16部片。
图 | 楚原（左一）在片场
这样的创作，终于也让楚原疲倦。
他形容自己后期的古龙电影创作：工厂交货。
同时，香港电影界已然掀起一股新浪潮。
徐克推出新式武侠片《蝶变》，许鞍华拍出犀利的《胡越的故事》，方育平拍出《父子情》，
反观之，老牌邵氏却仍在坚持高度同质化的创作。
最后，奇情武侠片也走不通了。
1985年，邵氏一度停产，停止制作。
这也意味着过去的邵氏时代结束了。
后来的楚原，或自立门户，或是去其他公司拍片子。
在导完最后一部片《血在风上》，他便放下了导筒。
总归，属于楚原的黄金时代，也已经过去了。
图 | 年轻时的楚原
“尾声”
放下导筒的第二年，楚原做了一件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他转头加入了TVB，成了一名默默无名的艺员。
楚原的戏瘾，果然停不住。
当年的他，曾因长相不错被人游说去幕前演戏，但他不愿；
没曾想几十年后，他终究还是上了台。
或许有人会唏嘘，当年叱咤风云的楚导，如今却甘为绿叶配角。
但在国馆君看来，这正是楚原的一种豁达。
纵观楚原的一生，拍过大制作，破过票房纪录，也曾九个月才通过一个剧本，差点没片拍……
他经历过这么多大起大落，后来却能放下身段，在多部无线剧集客串演出。
就像王晶在《精装难兄难弟》中，给楚原安排的一个角色。
戏里，楚原一登场就说出：我，就是电影。
动图｜源于《精装难兄难弟》
这似乎在告诉我们：我的戏，还没有结束呢。
也正如同2018年金像奖，楚原荣获终身成就奖，说了这么一番话：
“不说不知道，人生和打麻将是一样的，是有东南西北风的，你打到北风的时候，又是另外一个人生。”
仿佛老爷子的音容笑貌，仍在眼前。
参考文献：
1、楚原：大导演楚原自传
2、香港电影资料馆：《楚原：香港影人口述历史丛书之三》
3、香港电影资料馆：香港电影人小传
4、澎湃：一辈子笑看风云过的楚原，拍出了最好的古龙
5、央视网：中国武侠电影人物志奇情大侠楚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