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宝实名举报了秉义,说他贪污了光子片的拆迁款,动用权力为身边的亲戚朋友谋福利。实名举报的信有很多,但有一个人,让秉昆无法相信,这个人就是曹德宝。秉昆除了不可置信,更多的是恨。他和德宝是几十年的好兄弟,这些年不管经历多少风雨,始终互帮互助,没想到眼下日子越过越好,兄弟却离心了。
秉昆知道,德宝背后的支持者是春燕。他想不通,春燕曾经多么单纯、善良、热心肠啊,现在怎么变成了这幅见不得别人好的模样。就算她痛恨秉义不帮忙,也不应该写信举报秉义,阻碍他的仕途啊!难道秉义不给她分配房子,她就要断送秉义一生的前途吗?
秉昆是典型的老实人,什么话都憋在肚子里,但老实人也有脾气。春燕和德宝的行为,踩到了秉昆的底线,也寒了他的心。他不想再和春燕、德宝有任何联系,这辈子就当没有这样的朋友。
不过几十年的友情突然散了,带给秉昆不小的打击。郑娟看到秉昆白天郁郁寡欢、深夜辗转反侧、满怀心事的模样,十分心疼。她告诉秉昆。恨别人,最后受伤的还是自己。
秉义因为举报信的事被上级调查,春燕也后悔自责过,但事情已经不可挽回,后悔也于事无补。她没有脸面去找秉昆,只能默认这段几十年的友谊走向分裂。好在秉昆在郑娟的劝说下,主动登门谈和。春燕和德宝开门看到秉昆时,眼睛里除了震惊还有惊喜。
最终,秉昆和春燕、德宝和解了。初看这段时,我一度认为电视剧将人物美化了,一个人要有多善良,才能把自己的房子送给别人,又原谅朋友为了一己私利对自己的家人下绊子呢?如果放到现代,春燕和德宝不仅不应该被原谅,甚至应该被唾弃。不过当我再次看这段情节时,突然明白了作者让秉昆和春燕和解的用意。秉昆选择原谅,没这么简单。
初心
春燕和德宝是光子片的邻居,年轻时的春燕梳着两条黑长的马尾辫,配上青春洋溢的脸庞,尤显俏皮。春燕姊妹三人,在家里排行老三。家里的两个姐姐都下乡当了知青,春燕被分配到了洗澡堂,当一名修脚工。
去修脚的都是大老爷们,春燕是个年轻漂亮的丫头,每天捧着别人的脚丫子修脚,这份工作太不体面。春燕的父母也犯愁,可分配通知已经下来了,如果不去,就要被安上不服从工作安排的名头。春燕没哭也没闹,因为哭闹没有任何用,既然别人能干,她乔春燕也能干。
她从容地对秉昆说:这人啊,有时候就拗不过命,拗不过咋办啊?认呗,识时务者为俊杰。
此时的乔春燕,心态放得很平和。难道为了不当修脚工,就寻死吗?和生命比起来,没有什么事是大事。她不仅要当修脚工,还要当浴池里最有名的修脚工。虽然这份工作看起来不太体面,但乔春燕干劲十足,成了澡堂里名号响当当的人,连老板都要卖她几分薄面讨好她。
对乔春燕而言,工作重要,婚姻大事同样重要。虽然她长得不错,但学历有限,光子片中和她最般配的人就是周秉昆。秉昆老实本分,长得憨厚、读过书,有思想有见识,很适合当丈夫。
都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到了春燕这里却行不通了。为了成功嫁给秉昆,春燕每天在他下班的路上围追堵截,甚至放下女孩子的矜持对秉昆表白,她喜欢秉昆,想嫁给他。可惜秉昆心里已经有了郑娟,不管春燕怎么做,秉昆都无动于衷,在他心里,春燕就像他的妹妹,他从未对她动过心。
为了和秉昆在一起,春燕拜托母亲帮忙想办法。秉昆的母亲也想促成这门婚事,便去春燕的母亲家里做客,让春燕夜宿秉昆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最容易干柴烈火。只要秉昆和春燕的事生米煮成熟饭,这门婚事就是板上钉钉了。
没想到秉昆为了保住春燕的清白,特地留德宝在家里过夜。春燕心思敏捷,又怎么会不明白秉昆的用意呢?如果秉昆真的喜欢她,一定会想办法创造和她独处的时间,可他总是躲着她,甚至别人创造独处的机会,也被他打破,可见他的心里真的没有她。
既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春燕便放弃了追求秉昆,转身投奔了德宝的怀抱。那天吃饭时,德宝斜坐在床上吹口琴,气质文雅,有情调,一下子击中了春燕的芳心。为了嫁给德宝,春燕谎称德宝占她便宜,趁着醉意上了她的床。
未婚就在一起,是那个年代的大忌,德宝被架在道德的制高点,除了娶春燕,别无他法。虽然德宝总想娶一个有文化的妻子,但春燕论模样和性格,都是百里挑一,娶了她,不亏。况且德宝家庭条件不如春燕好,娶了春燕,算他高攀了。
春燕和德宝的恋爱,甜蜜又幸福。那时候,春燕还是单纯的姑娘,热情又仗义。她知道吴倩的嘴唇长毛,会想办法帮她解决烦恼。朋友不高兴,她会慷慨激昂地说:哥们姐们之间,就应该两肋插刀、无话不说。好事,说出来让大家高兴高兴,不好的事也说出来,帮得了就帮,帮不了,说出来也比憋在心里好。
春燕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后来秉昆的母亲李素华突发脑溢血,瘫痪在床,春燕每天都会抽出时间教郑娟给李素华按摩,以免她整日躺在床上,肌肉萎缩。如果没有春燕,李素华就算醒来,也很难像正常人一样走路。
只是青春易老、韶华易逝,每个人都会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而改变,这种改变,让人猝不及防、无法阻挡。
怨恨
春燕和德宝结婚后,短短几年,经历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德宝家里没有房子,条件也不好,婚后一直住在春燕家里,算是上门女婿。男人之所以不愿意当上门女婿,就是害怕被女方家人看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夹紧尾巴做人。
德宝也一样,他痛恨每天在春燕家里被春燕的父母轻视,痛恨生活在春燕家里,无论是非对错都要忍让。要不是他能力有限,除了做上门女婿别无他法,这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
一个人压抑久了,要么在压抑中灭亡,要么在压抑中爆发。曹德宝的父亲去世成了他爆发的导火索。火化那天,春燕要求一切从简,但对德宝而言,春燕的从简,不过是省钱的借口。老人去世了,难道不应该办得体面些吗?省钱,又能省下来多少?
更过分的是,春燕还要把他母亲送到黑龙江他姨家里,说两姐妹的丈夫都去世了,住在一起有个伴。都说父母在家在,春燕把母亲送走,这个家还有什么意义呢?曹德宝知道,春燕就是想把他母亲住的房子租出去赚钱。
他虽然赚得不如春燕多,但他骨子里有男子的自尊和骄傲。他需要妻子仰视着他,让他有男人的尊严。既然春燕总是对他横鼻子竖眼,处处看不起他,他只能把这份心愿转移到别的女孩身上。
所以,德宝悄悄和一位姑娘好上了,女孩贤惠温柔,德宝为了她,和春燕分居好长时间。春燕走投无路,只能求秉昆帮忙劝和。秉昆看得出来,春燕不想离婚。德宝和春燕都是他的朋友,不管看在谁的面子上,这件事只能劝和不劝分。
德宝虽然对那个女孩有意,但过日子需要物质作为支持,他离不开春燕的帮衬,也只能作罢。春燕和德宝和好后,没过多久就怀孕了。春燕考虑到家庭和工作上的压力,只能忍痛打掉这个孩子。
德宝出轨,春燕能选择原谅,确实在我的意料之外。我以为她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德宝做出对不起家庭的事,应该一刀两断,但她选择原谅,我思虑良久才明白,春燕性格太强势,她早已习惯了德宝在家伏小做低的姿态,换作别人,能像德宝一样在家里洗衣做饭、照顾孩子,任劳任怨吗?
婚姻和爱情不同,爱情是两厢情愿,婚姻是鸡毛蒜皮的琐碎,对春燕而言,离婚这事弊大于利,不可取。春燕在感情上不顺利,在职场上也一样。
她通过努力,当了一名小官,还分到一套单位的房子,成为最早搬出光子片,住上好房子的人之一。春燕以为有了铁饭碗,工作就稳定了。没想到没过几年,她突然被降职,重新当了洗脚工。身边的人见人下菜碟,她发达的时候,她们讨好她、巴结她,现在她落魄了,便狗眼看人低。春燕心里好强,所以总想做出一些成绩,让大伙瞧得起她。
职场上经历了起起落落,春燕终于做到了浴池的副总,但职位和收入不对等,家里的日子依旧过得紧巴巴的。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这天,主任来找春燕,要收回她们现在住的房子。春燕懵了,光子片的破旧又拥挤,住不下她们一家三口,如果房子收回去了,她们住哪里呢?
春燕气愤又焦虑时,德宝这里又遇到事了。德宝的妈把看病报销的发票丢了,七百块钱呢!这笔钱,在那个时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可眼下,保住现在的房子才是关键。春燕决定找秉昆出面,拜托秉义帮个忙。
秉义是副市长,只要他一通电话,春燕就不用搬家了。春燕见过恭维则受贿,她相信很多事都是上级领导一句话的事。不过春燕不知道,秉义和恭维则不同,如果秉义真的能帮忙,秉昆当初在出版社转正的事还用这么麻烦吗?秉昆和郑娟还用挤在光子片,父母直到去世都没住上大房子吗?
秉昆了解秉义的为人,他建议德宝跟着赶超卖鞋,用挣的钱在外租房子住,谁知赶超被人骗了,因为数额偏大,有可能面临刑事责任,要坐牢的。赶超是家里唯一的劳动力,妻子和老婆还指望着他的工资生活呢,如果赶超坐了牢,这个家就垮了。
秉昆不忍心看着兄弟入狱,只好硬着头皮找秉义帮忙。秉义拜托朋友追回了这笔钱,才免去了赶超的刑事责任。这件事被春燕知道了,她红着眼睛质问秉昆:我就问你一句话,朋友也分三六九等吗?赶超的事不解决,就要蹲大狱。可如果你不帮我,我们一家人就要睡大街。下个月十号我必须搬走,我已经跟哥们姐们说了,让她们请假,搭把手帮个忙。我说的是哥们姐们,你不算。
春燕这番话,就是在给这段友情画上结束的句号。这些年,他们小吵小闹过,却从未发生过这么大的争执,更没说过再也不做朋友的话。秉昆心里像打翻了调料瓶,五味杂陈。秉昆说,他帮赶超不帮春燕,是因为事情有轻重缓急。如果不帮赶超,赶超家人就吃不上饭了,可不帮春燕,春燕家只是吃不上肉而已。
秉昆的解释,很符合常理。秉昆家的条件不比春燕好,他们住的大房子出现问题,一家人不也是搬回光子片,挤在一起住吗?为什么他能做到,春燕就做不到呢?如果找秉义有用,秉义怎么会看着他从大房子搬到破旧泥泞的光子片呢?
春燕只看到了自己的难处,没有换位思考看到别人的难处。在她的认知里,朋友是可以不讲原则,两肋插刀的。况且秉昆是她干哥,她有难,作为哥哥必须帮忙。她的自私和任性,也为后面的爆发,埋下了伏笔。
报复
秉昆帮赶超不帮春燕,成了春燕的心病。虽然秉昆入狱时,春燕和德宝也帮了忙,但两人之间总有些芥蒂。正因如此,秉昆问春燕借钱做生意时,春燕和德宝才会统一口径拒绝。
春燕心不坏,但思想不正。秉义是秉昆的亲哥,在春燕心里,当官的人可以利用手中的权力为私用。秉义有钱有势,秉昆就算借钱,也应该给秉义借,毕竟朋友和家人还是有距离的。
东野圭吾说:人性最大的恶,就是见不得别人好。春燕就是这种人,当秉昆买了货车,搬家生意越做越红火时,春燕的心态崩了,“羡慕嫉妒恨”这五个字恨不得从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处发散开来。
德宝更是悔不当初,如果他们借给秉昆六万块钱做生意,秉昆一定会加倍回报他们。可惜他们因为多疑,错过了这次赚钱的机会。
不过秉昆创业没多久,春燕就遇到了发财的机会。光子片要拆迁的公告下来了,秉昆和郑娟率先搬出光子片。春燕一听说老家要拆迁,立刻把名下的房子过户给儿子牛牛,在娘家的院子里建了一小间房子,和德宝搬进去住。这样拆迁时,他们可以用无房户的身份分到一套房子。
光子片拆迁,最为难的人是于虹。赶超去世后户口就销了,她和家人的户口都不在光子片,没有分房资格。于虹拿不出租房的钱,实在走投无路,只能拜托郑娟把她光子片的房子产权过户给她。
这套房子可值不少钱,郑娟也曾犹豫过,可一想到于虹和赶超曾在她们最难的时候帮过不少忙,实在开不了口拒绝,只能同意。
谁知郑娟刚把事情办好,上级就下了通知,在拆迁公告出来后过户和拿到产权的,都没有分房的资格,所以于虹和春燕都分不到房子。秉昆眼看着于虹着急,只能打电话求秉义帮忙。秉义认为于虹属于特困户,可以帮忙,只需要补齐三万块差价就行。
秉昆找秉义帮忙的事很快传到了春燕耳朵里。她不明白,为什么秉昆从来不愿意帮她的忙?她和于虹都需要房子,凭什么秉昆帮于虹不帮她?难道就因为她和德宝能干、过得比于虹好,就活该吃亏吗?早知道是这样,她和德宝还不如什么都不干,和于虹一样成为特困户,让秉义一起帮忙呢?
春燕不甘心,强烈要求秉昆帮她分到一套房子,不然大家连朋友都做不成。秉义调查过,春燕家里有一套房子,母亲拆迁后也分到面积不小的房子,足够她们一家人住,实在不符合继续分房的资格。
春燕见秉义不肯帮忙,写了实名举报信,举报秉义贪污。伤害你最深的往往是你最亲近的人,春燕和德宝做的这件事,带给秉义和秉昆严重的打击。他们伤心的不是被上级调查,而是最信任的朋友背后捅刀。
秉昆恼了,他恨透了春燕不知足、心怀恶意、说话不饶人的嘴脸,他帮于虹,吴倩和国庆说什么了?难道他们不想多分一套房子吗?他们没找秉昆闹,是知道什么叫分寸。
三毛说:朋友再亲密,分寸不可差失。自以为熟,结果反易生隔离。
真正的朋友,是当你成功时,发自肺腑地为你开心,当你遇到困难时,尽心尽力地帮助你度过难关。但再好的朋友,帮忙也要有度,不能什么事都靠朋友。懂得是非对错、懂得分寸感,友谊才能长久。
春燕就是没有分寸感,总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才会让身边的朋友敬而远之。
秉义行得正坐得直,虽然有人实名举报,但上级调查后发现秉义不仅没贪污,还是难得的好官,为他证明了清白。这件事狠狠打了春燕和德宝的脸。她们这才意识到,自己新的行为有多可恶,为了一套房子,丢了仁义、也丢了良心。
秉昆无法原谅春燕,郑娟知道,如果秉昆和春燕之间的感情无法和解,这将是秉昆一辈子的遗憾和心病。既然如此,不如放过她,也放过自己。
郑娟这番话,太让我震惊。她没有多少文化、也没见过大世面,但对人生的事,看得比谁都通透。她嫁给秉昆后,吃了太多苦,却从未抱怨过。我曾心疼过她,但现在看来,她的隐忍和任劳任怨才是大智慧。因为她的心态放得很平和,她相信,只要善待别人,总有一天,福报会回到自己身上。正是她大度、善解人意、从不计较,这个家才能因为她而越过越好。
所以秉昆和春燕、德宝和解,在意料之中。很多人说,电视剧和现实是有差距的,现实中因为金钱闹僵,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的亲人和朋友还少吗?我想,这也是《人世间》想告诉我们的道理。
记住该记住的,忘掉该忘掉的,改变能改变的,接受不能接受的,这是成长,这也是青春过后,我们必须要学会的天赋技能。
成长就是自己与自己和解的旅程。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很多事情的复杂性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所以,人到了一定年龄,就要学会一件事,与自己和解。世上没有样样顺心的事,更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再优秀的人也有毛病,再厉害的人也有不足,再漂亮的人也有缺陷。
心放宽一些,仇少记一些,懂得原谅的人,心无负累,学会宽恕的人,过得不累。与敌人和解,与亲人和解,与自己和解,不让情绪堵在身体里,是对自己最好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