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朝康熙、雍正、乾隆三位皇帝在位期间,清朝与准噶尔汗国进行了多次交锋,并最终消灭了准噶尔汗国,恢复了对新疆这片土地的直接管辖。在这个历史进程中,喀尔喀蒙古地区的额驸博尔济吉特·策棱贡献了重要的力量,立下了丰功伟绩,不仅策棱本人被封为超勇襄亲王,而且他和他的的儿子们也长期担任清朝北部边境的军事与民政主官。本文从策棱及其家族主要成员的历史记载入手,着重分析超勇亲王策棱家族与清朝康熙、雍正、乾隆三位帝王的博弈与合作,进而感悟康雍乾盛世中的帝王心术与羈糜之道。
准噶尔汗国,又称厄鲁特蒙古或漠西蒙古,清朝初期至乾隆年间,在新疆地区占据着统治地位。喀尔喀蒙古,又称漠北蒙古,因分布于喀尔喀河流域而得名。从地图上不难看出,准噶尔汗国与喀尔喀蒙古地理接壤,出于草原民族游牧生活的特殊性,加上双方深层次的文化隔阂,势必会产生关于领地权属的复杂争端。清朝康熙、雍正、乾隆三位皇帝在位期间,与噶尔丹、策妄阿拉布坦、噶尔丹策零、达瓦齐四代准噶尔汗王进行了激烈的军事斗争,最终再次实现了对西域土地的直接管辖。
清康熙三十五年(1696年),清军在昭莫多大败准噶尔军队关键一战前的局势图
博尔济吉特·策棱家族在这个历史过程中发挥了重要的历史作用。策棱是成吉思汗第21世嫡系后裔(公元1672年-1750年),当时隶属于喀尔喀三部之中的土谢图汗部。
清超勇襄亲王博尔济吉特·策棱(公元1672年-1750年)
策棱与康雍乾帝王的合作与博弈
策棱在康雍乾统治期间的主要事件梳理
1.策棱在康熙年间的历史作用
康熙三十一年(公元1692年),由于受到准噶尔汗王噶尔丹入侵的军事威胁,时年二十岁的策棱及弟弟恭格喇布坦由自己的奶奶带领从领地塔米尔入朝归顺,康熙帝授予他三等阿达哈哈番(即轻车都尉)的职位,并在京师赐予他住宅,还下令将他带入内廷教养。14年后的康熙四十五年,康熙帝为策棱指婚自己的皇十女和硕纯悫公主(公元1685年-1710年),被授为和硕额驸。婚后不久策棱又被康熙皇帝赐予贝子品级,并下诏允许他带领部属回归塔米尔属地放牧。从此,策棱就率领部属在北路与准噶尔汗国军队进行斗争。比如康熙末年,皇十四子爱新觉罗·胤祯进军西藏驱逐准噶尔汗国策妄阿拉布坦军队,策棱就奉命在北路出击,策应西藏前线作战,牵制其在西藏地区的兵力投入。
影视剧中蒙古骑兵追击作战形象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看到,策棱在康熙朝逐渐登上历史舞台,虽然大器晚成,而且并不是舞台的主角,但是已经成为不能忽略的一股势力。同时我们也应看到,在策棱内附之后,滞留在清朝内庭十四年,不能回到原有的领地,直到后期成为额驸,才晋升贝子,被允许回到领地。同时,策棱所部在边境一直属于偏师的性质,自主行动权受到了限制。这都说明,即使策棱通过了康熙的长期考验,成功实现了与清朝皇室联姻,但是康熙皇帝也并没有给自己这位女婿寄予过高的期望。
2.策棱在雍正年间的历史作用
雍正朝伊始,策棱的处境并没有随着康熙与雍正皇位交接而得到明显的改善,转折发生在雍正九年,这年策棱已经59岁。
雍正九年(公元1731年)起,清朝与准噶尔汗国在北部边境进行了激烈的交锋。当年六月,清军在和通泊经历了入关后伤亡最惨重的一战,人员伤亡率达到70%,整个雍正时代的军事精英被一网打尽,清帝国的北疆一时风声鹤唳。据清朝乾隆年间礼亲王爱新觉罗·昭梿著《啸亭杂录》记载“傅尔丹之既败也,虏势日张,无敢撄其锋者”。策棱却以“使虏掎允斥,大军败亡,安用将帅为也!”的顽强战斗意志,主动出击大策零敦多布军队,取得了被称为“北征第一战功”的鄂登楚勒大捷,使惊弓之鸟一般的清朝军队获得喘息之机。
雍正十年(公元1732年)6月,时年60岁的策棱精心筹划,克服了无军事主导权的劣势,在光显寺(又名额尔德尼召,位于今天的蒙古国前杭爱省哈拉和林鄂尔浑河畔)大败准噶尔军队,史称:
“(策棱军)如风雨至,斩万馀级,谷中尸为满,获牲畜、器械无算”。
雍正皇帝十分高兴,下诏书夸奖策棱“此次军功非寻常劳绩可比,随征兵弁,著从优加倍议叙”。额驸和硕亲王策棱被赐予“超勇”称号,佩戴皇帝及近亲宗室专用的锡黄带。
在策棱光辉战绩的背后,我们也应该注意到:在光显寺大捷之前,清廷在北部边疆先后调集了包括京师满州八旗兵、车骑营、盛京兵马、索伦骑兵、宁夏八旗兵马等各方兵力,策棱所率喀尔喀蒙古军队一直不是战斗的核心部队。清军北路先后由两任满洲贵族(靖边将军傅尔丹(清朝开国五大元勋之一的费英东曾孙)以及顺承郡王锡保(是礼烈亲王代善的五世孙))统帅掌权,策棱虽然贵为雍正的妹夫,却也一直未曾获得军事行动的主导权。甚至在光显寺决战关键时刻,喀尔喀蒙古土谢图亲王丹津多尔济的大股人马都并未应邀参战。策棱无权调动指挥满兵军队甚至深入敌人内心,反而成了出奇制胜的绝招,据《啸亭杂录》记载:
酋笑曰:“彼国之制,从无以外藩将满兵者,彼乌敢在此哉?”因率众越险以进。
雍正十一年,雍正任命策棱为定边左副将军,负责统领整个喀尔喀蒙古四部兵马,并监理赛音诺颜部、札萨克图汗部二部民事,直到清末这个职务一直是清朝在喀尔喀蒙古以及科布多、唐努乌梁海地区的最高军政长官(因驻扎赛音诺颜部中前旗境内乌里雅苏台城,故又名乌里雅苏台将军)。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看到,策棱在雍正朝走到舞台的中心,对清朝北部边疆的稳定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同时我们也能看到,策棱的成功之路并不是一帆风顺,而是经历了九死一生的战斗,依靠超人的勇气和智慧才取得了如此的成就。
3.策棱在乾隆年间的历史作用
自雍正年间直至逝世,策棱先后率兵驻扎科布多、察罕瘦尔、乌里雅苏台、鄂尔坤、塔密尔等地,一直为清朝西北部边疆的和平与宁静鞠躬尽瘁。同时,他还积极参与了清廷与准噶尔汗国之间的边界谈判,直到在乾隆四年,准噶尔最终同意按清朝意见以阿尔泰山为界,以克木齐克、汗腾格里、上阿尔泰山梁、索尔毕岭、下哈布塔克、拜塔克之中,过乌兰乌苏,直到噶斯口为边界。据《清史稿》记载:
“(策棱)自雍正间与准噶尔议界,策棱三诣京师,准噶尔惮其威重,卒如上指。”
乾隆六年(1741年),乾隆皇帝恩准时年69岁的策棱回到自己的家乡塔密尔城驻扎。乾隆十五年(1750年),策棱病逝,终年78岁。丧报传至京师,乾隆皇帝亲自驾临祭奠,赐谥号“襄”,并特意御制诗《固伦额驸超勇亲王策楞寿终诗以惜之》以祭奠。
丁年尚主令名闻,绝塞宣猷建伟勋。
不必读书知大义,每于临阵冠三军。
老成凋谢予忧尔,要寄畴咨子克云。
重惜贤藩教侑庙,报功兼以劝忠勤。
乾隆还下令允许策棱配享太庙,享受皇家祭祀祖先的礼仪及待遇。这是封建年代臣子可以期望的最高荣誉,在整个清朝296年中,仅有12位大臣获得了配享太庙的资格。此外,策棱还入选祭祀功劳格外突出大臣的京师贤良祠。在乾隆亲笔撰写的纪念策棱入贤良祠祭文中,乾隆再次赞策棱勇冠诸藩,威行绝塞:
“定边左副将军、固伦额驸、和硕超勇亲王策凌,秉性朴诚,赋质沉毅,贵为懿戚,两朝之宠遇弥隆;勇冠诸藩,一代之鸿猷克壮,图丹青于麟阁;倚重长城,靖烽燧于龙庭;威行绝塞,缅屏翰之遗模”。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看到,策棱在乾隆朝仍然拥有绝对的权利和信任,而没有受到兔死狗烹规律的影响,最终得以在风起云涌的宦海中久居高位,长寿善终。这反映了策棱精通世事,拥有极高的情商,由于自身无可替代的政治军事影响力,在乾隆皇帝年间拥有并保持了超然的政治地位。
家族成员
策棱长子成衮扎布,次子策布登扎布都参与了光显寺之战,并立功受赏,二人都深受雍正及乾隆皇帝信任,为清朝北部边境战事和稳定做出了重要贡献。策棱家族领导下的喀尔喀蒙古不仅为清朝加强西北部边境统治发挥了积极作用,同时在此后的乾隆年间的两次清准战争以及评定回部大小和卓叛乱的过程中都作为清朝北路军的大后方,发挥了重要的战略作用。魏源在《圣武记》中所记载:
“父子兄弟三为定边左副将军 ,节制漠北数千里 ,阀阅威名 ,二百年未之有也”,“世长朔漠 ,世翰西陲”。
清魏源著《圣武记》
策棱之子成衮扎布受封世子,继承并长期担任定边左副将军及齐齐尔里克盟盟长的爵位。乾隆二十年八月,厄鲁特蒙古首领阿睦尔撒纳放弃了清朝任命的职务,并宣布自己为准噶尔汗正式叛乱。隶属于喀尔喀蒙古扎萨克图汗部的和托辉特部台吉靑衮杂卜遥相呼应阿睦尔撒纳的反叛,利用土谢图汗为首众多喀尔喀王公贵族的反清情绪开始公开挑战清廷在漠北的统治。一时间新疆与汉地的交流中断,音讯全无,经过驿站的官员全部遇害,在新疆与阿睦尔撒纳叛军苦战的清军也得不到任何官方补给,情势非常紧张,史称“撤驿之变”。
在这个生死存亡时刻,成衮扎布领兵由乌里雅苏台进军乌梁海(即今日外蒙古库苏古尔省南部边界),全力追捕青衮杂卜。副将参赞大臣纳穆札尔率两千轻骑日夜兼程追赶,一直追至杭哈将噶斯擒获青衮杂卜及其子等共计50余人,械送京师。撤驿之变的平息为使喀尔喀蒙古地区恢复了平静,为清朝赢得第二次清准战争的胜利起到了重要作用。
与成衮扎布长期侧重于行政管理不同,策棱的次子策布登扎布在军事作战方面成绩更为显赫。策布登扎布从额尔德尼昭之役中“力战被创”,到历次战役中麾兵急进,身先士卒,所向无前,勇擒鄂哲特,凭借实打实的军功获得亲王爵位。他凭借自己在两次平准战争中的突出表现,被乾隆评定为平定西域前五十功臣的第五名,并且获得了图形紫光阁的殊荣。
据《钦定外藩蒙古回部王公表传》记载,车布登扎布还曾因为军功获赏穿四团龙补褂(又名四团龙补服,是指胸背两肩皆正龙),终清朝一代296年中,获赏四团龙补服者也仅仅有73人而已。
策凌之子策布登扎布身列平定西域前五十功臣第五名
乾隆在御制诗中称赞他:“拍马弯弓,所向无敌。不曾读书,如古名将。和落斯霍,少胜众彼。超勇亲王,额驸之子。”
光显寺大捷当年的十二月,雍正皇帝因为策棱的突出功绩,追封他当时已死去的妻子和硕纯悫公主为固伦长公主。两种封号有明显的嫡庶之别:固伦公主是清朝公主的最高等级,满语中固伦是“天下、国家”的意思适用于皇后所生的嫡女,而和硕是“一方”的意思,适用于妃子所生的庶女。就连策棱的岳母,也就是康熙皇帝的妃子纳喇氏,终康熙一朝也只不过是贵人,却在雍正朝因为女婿的迭番战功晋封为“皇考通嫔”的名位。而策棱的孙子拉旺多尔济,也早早就被安排迎娶乾隆第七女固伦和静公主,延续了策棱家族与爱新觉罗皇室的姻缘纽带。正如魏源在《圣武记》中所记载:
策棱···功名追卫、霍,忠贞符日磾,本朝外藩勋戚之盛,内蒙古推科尔沁部,外蒙古推赛音诺颜部。
影视剧中策棱之孙、成衮扎布第七子--拉旺多尔济
结合上述超勇亲王额驸策棱及其家族有限的历史文件记载,针对策棱家族体现出来的与清朝康熙、雍正、乾隆三位帝王的博弈与合作进行阐述分析。
第一:策棱家族与康雍乾三位帝王建立了深厚的私人感情。策棱家族通过联姻,积极融入清朝统治阶级,地位尊崇,因忠诚可靠而深得信任,这使他们在阶级分化严重的封建年代取得了明显的先发优势,为他们建功立业奠定了基础。比如,关于自己的身后事宜的安排,策棱就曾与清朝皇帝进行过让人动容的交流:策棱尚在漠北驻防时就曾向雍正奏道“愿于身殁后,仍归京师,合葬大公主园寝”;而在策棱去世后,其长子成衮札布也再次奏请乾隆并获得批准,把父亲归葬京师与公主合葬。
策棱家族与清朝皇室的密切联系
第二:康雍乾三位帝王针对策棱家族的恩威并施。策棱家族的代表人物凭借自己过硬的卓越功绩理所当然得到了三位帝王的器重和奖赏。这包括从生前的荣耀到死后的哀荣:如策棱嫡妻和硕纯悫公主死后,策棱也另娶继妻,策棱却没有不仅得到惩处,甚至雍正还曾经赏给他女人,这有利于不断巩固策棱与皇室的紧密纽带关系。
但与此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当策棱家族成员在政务处理上出现纰漏时,清朝帝王也绝不会袒护偏私。比如雍正五年,策棱在完成与俄罗斯的边界谈判后陈兵放炮,雍正坚决给予了他罚俸的惩处。无独有偶,策棱儿子成衮扎布也因为执行军令不严,被短暂撤除定边左副将军职务,另一个儿子策布登扎布被举报谋取私利,受到了同样的惩处。后期,定边左副将军这个长期保留在策棱父子中的官职,权利被逐渐缩小,并最终转移到清朝皇帝任命的其他满族将领或近亲宗室手中。
另一个耐人寻味的细节是,策棱之母长期生活在北京府邸,直到乾隆五年(1740年)才得以回到故乡塔密尔城与策棱一起生活。这一方面是清朝帝王对策棱的特殊礼遇,另一方面也是对前线策棱的一种变相牵制。
第三:康雍乾三位帝王在策棱家族内部的平衡措施。乾隆十五年(1750年),策棱病重逝世前,乾隆皇帝特地委派其次子策布登扎布前去侍疾,同时派遣侍卫德山等一同前去慰问,这一举措彻底保证了策棱逝世后北部边境军政事务的平稳过渡。
乾隆皇帝还同时对策棱的两个儿子都予以重用,他曾经说过:北路事务,“伊兄弟二人不可不驻扎一人”。如此举措,最终实现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同时也使他们兄弟二人形成了一种隐性的竞争关系,保证清朝中央政府的意志在帝国北部边境之地得以顺利实施。
第四:康雍乾三位帝王在三音诺颜部内部的平衡措施。雍正九年,策棱因军功受封为和硕亲王兼喀尔喀大扎萨克,但是他的族兄—三音诺颜部的嫡系善巴在此之前的康熙三十五年(1696年)就已经受封为和硕亲王。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获准许世袭三音诺颜封号的也是善巴之曾孙诺尔布札布。也就是说,即使在策棱和他的儿子们统领四部军政、权力熏灼之时,也并不是三音诺颜部法理上的领导者,在三音诺颜部内仍然一直有一支与可以他们家族抗衡的贵族势力。事实上,在乾隆三十八年,策棱次子策布登扎布就因为同族贝子齐旺多尔济“强占游牧”的讼告而被撤去了定边左副将军的职务。
第五:康雍乾三位帝王在喀尔喀蒙古诸部内的平衡措施。三音诺颜部作为从土谢图部切分出来的第四汗部,却被委任统领整个四部的军事事务。而策棱由一名普通支系贵族,却获得“喀尔喀大札萨克”称号,并担任四部共同的盟主。这使得他虽然名义上称得上四部的首领,实际上却只能背靠清朝的大树,执行中央政府的决策号令,客观上并不具备一统喀尔喀蒙古四部的条件,更不要提对清朝中央政府反戈一击了。
以上分析说明清朝最高决策者不仅没有对策棱家族盲目的信任和放权,而且还通过在喀尔喀蒙古坚持施行"众建以分其势"的正确政策,对喀尔喀蒙古之地拥有了高度的统治权。由此可以看到康雍乾盛世离不开三位封建帝王高超的帝王心术以及羁縻之道:康熙、雍正、乾隆三位皇帝对喀尔喀蒙古贵族经历了选择教育、逐步放权、重点培养、恩养监管等不同历史阶段,并针对性采取了合理的管理策略,使清朝中央政府在喀尔喀蒙古这片羈糜之地上的统治逐渐强化以及升华。
同时,通过以上分析,我们还可以看到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在清准战争这个伟大历史进程之中,策棱家族凭借自己先天的政治地位优势、高超的情商以及卓越的军事战斗素养,充分地发挥了自己的历史作用,书写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光辉篇章。策棱家族以及康熙、雍正、乾隆三位帝王为中国历史进步与发展所做的杰出贡献值得每一位中国人的衷心感谢!当代的每一位中国人应当格外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祥和与安定,坚决捍卫国家统一,努力为后代子孙建设更加美好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