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先生的作品,历来都是拍摄电影的上上之选。他的小说,风格很像电影,再加上篇幅不长,意境满满,反转迭出,很有节奏性和看点,非常适合拍电影。
只可惜的是,如此适合拍摄电影的古龙小说,到了导演手里,都差强人意,唯一比较出色的也就楚原导演所执导的古龙电影了。
说实话,这也不能怪导演把握不住古龙小说的精髓,就连古龙自己亲自担任导演把关的古龙电影,依旧是一塌糊涂。可见武侠小说和武侠电影之间的距离,文字有美感和想象力,但很难通过电影镜头和场景完美诠释。
正如古龙自己在《萧十一郎》序言中所言,“写剧本和写小说,在基本上的原则是相同的,但在技巧上却不一样,小说可以用文字来表达思想,剧本的表达却只能限于言语、动作和画面,一定要受到很多限制。”
古龙一生写了七十余部作品,精品不少,糟粕也不少。在这众多作品中,有一部很特别,先有电影剧本后有小说的,就是《萧十一郎》。因为先有剧本后有小说的缘故,所以在看这部小说时,能很明显感觉到很有镜头感,电影的场景感。
古龙在《萧十一郎》序言中也浅谈创作历程,“《萧十一郎》却是一个很特殊的例子,《萧十一郎》是先有剧本,在电影开拍之后,才有小说的。”
但古龙又接着说到,“但《萧十一郎》却又明明是由小说而改编成的剧本,因为这故事在我心里已酝酿了很久,我要写的本来是小说,不是剧本。小说和剧本并不完全相同,但意念却是相同的。”
别看古龙是个浪子,桀骜不驯放浪形骸的浪子,他在喝着美酒搂着美女的时候,心思还是放在小说创作上的。《萧十一郎》他酝酿了很久,《风铃中的刀声》他酝酿了很久,《多情剑客无情剑》他也酝酿了很久。他虽表面上看似放松,实际脑子是一点没放松啊,难怪他能想到许多巧妙的情节,塑造众多各色的人物。
古龙天生好酒,但据说他在创作的时候是滴酒不沾,而且是正襟危坐,一丝不苟,颇有仪式感。就像笔下的西门吹雪杀人前,要沐浴斋戒,虔诚以待一样。
因为先有《萧十一郎》电影,后有《萧十一郎》小说,所以古龙的小说创作方向,大致上都是跟着剧本走的。电影因为时间有限,最忌讳废话太多,旁支太多。所以古龙的《萧十一郎》小说也难得的废话很少,延伸很少。
“就因为先有了剧本,所以在写《萧十一郎》这部小说的时候,多多少少总难免要受些影响,所以这本小说我相信不会有太多的枝节,太多的废话,但因此是否会减少了武侠小说的趣味呢?我不敢否定,也不敢预测。我只愿作一个尝试。”
废话太多,枝节太多,人物太多,情节太多,一直是古龙小说的通病。所以我们看古龙的小说,看完后合上书本,能记住的人物寥寥无几,能记住的具体细节寥寥无几,太多的人物和情节像走过场一样,你方唱罢我方登台,干扰了主要的情节和人物。
《天涯·明月·刀》为何连载的时候被腰斩,不是因为散文诗一样的句子读者不感兴趣,而是小说中的废话太多,两个人对话,能写几页,这样的情节,读者不昏昏欲睡才怪。男主角傅红雪也由《边城浪子》中人狠话不多的刀客,变成了嘴炮。如此错乱的剧情和人设,不被腰斩才怪。
《萧十一郎》和后续之作《火并萧十一郎》是古龙后期的作品,此时的古龙创作已经到了臻化境界,可谓是信手拈来,驾轻就熟。所以这部小说无论是文字功力,还是情节设置,人物塑造,都堪称经典。
给我最大惊喜的不是男女主角萧十一郎和沈璧君,而是风四娘和连城璧,甚至是沈老太君、小公子、卖面条的老头、独臂鹰王、花平、飞医生。相比较于男女主角的狗血爱情,三观不正的恋爱观,这些人物更出彩也更鲜活。
《萧十一郎》和《火并萧十一郎》的开篇都是以风四娘的洗澡为开端,继而引出来萧十一郎、沈璧君、连城璧等人。风四娘可谓是古龙笔下少见的完美女人,有个性有特点,既懂得卖弄风情,又止步于贞洁操守。
她出场时33岁的年纪,是个天生爱冒险爱刺激的大龄剩女。骑最快的马,爬最高的山,吃最辣的菜,喝最烈的酒,玩最利的刀,杀最狠的人!
她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玩,唯独对萧十一郎的一片痴情,不敢真情流露。她对萧十一郎的感情,萧十一郎不是不明白。但萧十一郎揣着明白装糊涂,居然爱上了一个有夫之妇的沈璧君,美其名曰遇到了真爱。这一点无论古龙如何洗白,萧十一郎的人设在我心目中还是崩塌了。
古龙笔下的女子面对情感大都很被动,在男权江湖,只有男人选择她们的权利,没有她们选择男人的权利。无论是高冷的邀月、怜星宫主,还是温柔的青青、苏蓉蓉,又或者是邪气的谢小玉、温黛黛,都只能向物品一样被男人挑选,选上是幸运,选不上则是悲剧。若男人不喜欢你,即便动不动玩脱衣,也还是打动不了男人的心。
一直为风四娘可惜,可惜这风情万种,完美无缺的女子,居然为了一个不爱她的萧十一郎而成了大龄剩女。并且一直剩下去,没有尽头,因为萧十一郎爱的只有沈璧君。
其实我觉得《萧十一郎》最悲剧的两位看客就是风四娘和连城璧了,这两个男女都是人中极品,但都成了孤家寡人。风四娘得不到萧十一郎的爱,连城璧拴不住沈璧君的心。两个人只能干瞪眼的在旁边看着萧十一郎和沈璧君撒狗粮秀恩爱,无可奈何。
连城璧黑化的主要原因固然不是因为沈璧君出轨,萧十一郎横刀夺爱。但两人的暧昧行为,却加速了连城璧的黑化程度。无论古龙如何洗白萧十一郎和沈璧君,也改变不了沈璧君绿茶biao,萧十一郎小三的事实。
说到《萧十一郎》的狗血矫情,又让我想到了《剑花·烟雨·江南》中的剧情,也是一样的狗血,三观尽毁。男主小雷和女主纤纤,真是矫情狗血了一本小说。至今我一想到他俩的奇葩行为,还是一身鸡皮疙瘩。
《萧十一郎》最大的看点,不是男女主角,而是一些配角和龙套。
卖面的老张,可谓是古龙笔下最嚣张的小贩,连大盗萧十一郎都要受他的气。
萧十一郎摇了摇头,悄声道:“这老头子是个怪物,咱们别惹他。”名震天下的萧十一郎,竟不敢惹一个卖面的老头子,这话说出来有谁相信?风四娘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过了很久,老张才端了两盘菜,一壶酒过来,“砰”的摆在桌子上,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样的粗暴脾气,这样的服务态度,萧十一郎居然不敢惹,实在是令人啼笑皆非。书中萧十一郎说前几天欠了老张一吊钱已经还上了,由此可见,这卖面的老张也是外冷内热的人。也由此可见,大盗萧十一郎的确穷到连吃完面的钱都没有。
金针沈家的沈老太君,虽然出场极短暂,但是也相当出彩。古龙果然是擅长写短小故事的高手,沈老太君的形象和个性在他寥寥几笔之下,活灵活现,入木三分。
沈老太君出场这一节,古龙用的回目是“沈老太君的气派”,只听一声,“你们到这里来,是想来打架的么?”德高望重的沈老太君就隆重出场了,所有的人对她是毕恭毕敬,谦恭有礼。
“沈太君无论年龄、身份、地位,都已到了可以随便说话的程度,能够挨她骂的人,心里非但不会觉得难受,反而会觉得很光荣,她若对一个人客客气气的,那人反而会觉得全身不舒服。”
沈太君的外貌形象,古龙没有写。沈太君的穿衣打扮,古龙没有写。沈太君的年岁状态,古龙也没有写。但透过沈太君的出场气场,才发现古龙是多么的高明,非如此不能反映沈太君的气场和神秘。
“无论对什么事,她都很明白,她听的多,看的够多,经历过的事也够多了,现在她的耳朵虽已有点聋,但只要是她想听的话,别人声音无论说得多么小,她还是能将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若是她不想听的话,她就一个字也听不到了。”
正因为历经岁月坎坷,阅人无数,经验丰富,所以她活得明白和通透,也懂得说话的分寸和力道。不动声色,不带脏字,将厉刚、徐青藤等人骂得狗血喷头,可见老太君的厉害。老太君唯一看走眼的可能也就连城璧一个人了,这也成了她遭遇灭顶之灾的来源。
《萧十一郎》中像老张和沈太君这样鲜活的人物太多了,不再一一列举。虽然男女主角的情感戏比较狗血,但抛开这一缺陷外,小说还是相当精彩的,写作手法也带着犀利神秘,透着一股子劲道,经典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