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性别不是边界线,偏见才是。
女性可以是狮子,男性也可以是玫瑰。
”
觉察:
被想象与被期待的女性
我们今天如何想象女性?温柔、可爱,还是勇猛、强悍?一棵树,还是一枝花?
当所有人都期待一个女孩扮演兔子的时候,她能否选择成为狮子?当进行想象的人是伴侣、是父母、是女性自己时,最终结果又有何不同?
即将30岁的撰稿人雪山发现,婚恋市场中,男女两性间的想象是错位的:在女性主义浪潮下,新一代的“独立女性”,认为自己已经是一棵有主体性的树。而男性,“仍然期待一枝攀援的凌霄花”,期待找到一个附属的、弱势的“旧女性”。
雪山从去年开始,相亲了大半年,见过85后到00后的男性。她发现,这些跨度15岁上下的男性,无论受教育程度高低,大多都期待进入同一种恋爱脚本:“女性是温柔的、听话的、乖的,说话细声细气的,依赖他的。”
《我的天才女友》片段
即使是那些自诩尊重女性的男性,也呈现出这么一种偏好:他们希望女性独立、有趣,实际上,是希望女性能懂他的有趣——“你可以有点东西,但不能比我厉害。”
在几次得到“你过于强势”的反馈后,雪山得出经验:“跟男性相处的时候,要尽可能不发表自己的观点,要多说不知道。”
已婚的朋友也这样“告诫”她:在婚姻中,“崇拜男性”是一种生存策略,“说白了就是从头到尾扮弱,收起你的锋芒。”
结婚3年的媒体人西西,则觉察到,在相似事业条件下,女性相比男性,是首先被期待牺牲自己的那个。
结婚以后,西西70%的时间都无法在18点准时下班,忙的时候会出差一整个月。丈夫工作也忙。但在分工上,“70%的家务是我干的——剩下30%,是我花钱找阿姨干的。”
丈夫维持着半年刷一次碗的频率。偶尔西西出差回家,让丈夫扫扫地,便看见他唉声叹气,用带着怨气的眼神看她。晾完衣服后,丈夫便说,今天家务都是我包揽的,“好像他认为这是对我的奖励,而不是他做了他该做的事。”
《我的天才女友》片段
在生育计划来临时,婆婆也首先建议西西,找个清闲、稳定的工作,“可以朝九晚五带孩子的。”
杨光也发现,在她的家乡,女性从上一代到下一代,都被视作是边缘的,不被期待拥有事业。
爷爷生了五个女儿,只有杨光的父亲一个儿子被安排去经商。但实际上,父亲并不是做生意的料。几年来,杨光眼见父亲的生意越做越差,最后渐渐什么也不做了。
杨光有个弟弟。大学毕业后,她去天津做律师,弟弟仍留在老家。一次,母亲给杨光打电话时,突然说:“老家的房子是弟弟的。”杨光反应过来,对不同性别的期待,并没有随着父亲的失败而改变。
溯源:
被塑造的性别气质
波伏娃在《第二性》中说:“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被塑造成的。”
在雪山、西西、杨光的叙述中,女性被期待是无知的、为了家庭牺牲事业的、边缘的;男性被期待是博学的、承担家庭经济责任的、主体的。
社会对于两性的不同期待,是如何产生的?
在性别理论上,除了“生理性别(Sex)”在性染色体和性器官上区别男性和女性之外,还有一个“社会性别(Gender)”。它泛指社会对两性及两性关系的期待、要求和评价。
通俗地说,社会性别,就是指社会觉得某一性别的人,应该有什么样的形象和行为,适合从事什么职业,承担什么样的家庭责任。比如相亲市场的男性,认为雪山不应该那么强势;杨光的家人认为男性更适合立业;而西西相比丈夫,被期待首先牺牲工作,回归家庭。
在社会性别的基础上,对男女两性群体在行为、个性等方面形成固定、一概而论的看法,对两性产生按某种特定方式行为的期望,就形成了“性别刻板印象”。
《我的天才女友》片段
这样的性别刻板印象,会让人们很少考虑个体差异,忽略甚至否定个人的品质、能力和兴趣,而它对人的影响,从幼儿时期便开始了。
研究显示,3 ~ 6岁是幼儿性别意识发展的敏感期。而家庭中,父母对待不同性别子女的方式,是影响孩子早期性别社会化的重要因素。如男孩哭的时候,父母会说:“男孩必须坚强。”当女孩大声说话或蹦蹦跳跳时,父母会说:“女孩要温柔、笑不露齿。”
此外,性教育专家刘文利教授发现,教师群体也有强烈的性别刻板印象。比如,老师们会天然地认为女生的数理化更弱。有老师会看不惯男孩“像个女孩一样细声说话、动不动就哭”。
2020年,华东师大出版社推出“男生女生学数学”系列,“男生用蓝版,女生用红版”,引发广泛争议。
这些来源于家庭和学校的刻板印象,塑造着孩子的自我认知。《科学》(Science)杂志就表明,女孩在6岁之前,就已经形成跟智力有关的性别刻板印象,会认为男孩更聪明,女孩不那么聪明。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在2015年的一项实验中,神经科学家达芙娜·乔尔(Daphna Joel)和同事扫描了1400名13-85岁参与者大脑的MRI(核磁共振成像),对比男女的29个脑区,试图找到两性差异。
结果表明,男女的大脑从先天来说基本没有差异。已经存在的差异,大多来自后天对大脑的使用和训练,包括职业、爱好、生活方式等。
学校、家庭外,大众传媒也是性别刻板印象的载体,向观众传递着男性的成功,和女性的“衬托”角色。
刘文利指出,在许多儿童用书和教科书中,主角多为强壮、勇敢又充满智慧的男性,而女性则只是配角,或甚至没有出现,“在电视广告中,洗衣机、洗洁精等厨房用具多是女性代言,造成女性负责家务的刻板印象;汽车广告中,大多数都是男性驾驶,女性要么坐在副驾驶或后排座位,要么干脆站在车旁当车模。”
女性主义作家贝尔·胡克斯说:“女性主义是所有人的女性主义(feminism is for everybody)。”
而今天的女性主义,本质正是反对性别歧视,追求性别平等——这不只是为女性争取权益,也解放了被刻板印象束缚的男性。
发现:
男子气概的陷阱
2019年,《卫报》报道了尼加拉瓜的“男子气概”文化。这是拉丁美洲少女怀孕率最高的国家之一,产妇死亡率高,也普遍存在着对女孩的性暴力。
18岁的伊曼纽尔(Emmanuel)对记者说,他认为男孩必须肌肉发达、必须占优势地位。18岁的沃尔特(Walter)说,他认为女孩必须为男人“服务”,做所有的家务。
男孩们承认,很多时候,骚扰女孩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一个男人。
“女性化”是贬义词吗?“男子气概”究竟意味着什么?
奥马里(O'Malley)在《The Good Men Project》一书中,这样定义“有毒的男性气质文化(toxic masculinity)”:“它用暴力、性、地位和侵略性,定义如何成为一个男子汉。它将情绪认为是软弱,将力量视为一切;用性和蛮行来衡量一个男人。”
简单来说,男性气质文化,如此定义了“男子气概”:对成就的追求、对软弱的逃避、对暴力的向往,以及——反对女性气质。
2021年12月1日上午,摄影创作人鹿道森的遗体在浙江舟山朱家尖附近海域被找到。
11月28日,他在微博留下一封遗书,结尾是:“无需为他立碑,只愿玫瑰年年为他盛放。”遗书的开头,鹿道森一字一句写下给自己的标签:“农村,留守儿童,山区孩子,校园霸凌经历者,摄影创作人,独居青年,追梦的人”。
其中,“校园霸凌经历者”被认为是他走向死亡的关键因素。
鹿道森被霸凌,关乎“有毒的男性气质文化”:“因为小的时候看起来像女孩子,我在学校里就要被霸凌,语言暴力。”在遗书中,他回忆自己被排挤、威胁、逼迫下跪、言语侮辱的经历。
2019年发布的《校园性别暴力实证研究与政策建议》显示,有78.2%的学生曾因性别着装、语言、行为等不符合社会期待而被欺凌。
《夜间飞行》片段
男孩女孩们,从小便常从大人嘴中听见“要像个男子汉”、“要有个女孩样”。
然而,什么才是一个男孩、女孩,“应该”有的样?如果男女两性都按照这个“应有的样”去发展,我们的社会会变成怎样?
现实已经作出回答。绘本里的公主、广告里洗衣服的女人都告诉女孩:你应该是乐于侍服他人的、主内的、被动的。而这些声音则告诉男孩:你应该是无畏的、勇敢的、“占有”女性的——直至女性在“默认”中,失去应得的发展机会;直至男性将不符合标准的“异类”逼至绝路,将骚扰女性视为“男子气概”的象征。
心理学研究也给出了更科学的答案:性别表达与社会期待高度一致的男孩,更容易有问题行为。为了符合"男性气质",男孩会有更高频率的饮酒、吸烟行为、更多的亲密关系施暴行为。
而性别表达与社会期待高度一致的女性,则更容易成为暴力事件的受害者——因为她们被鼓励包容、忍耐。
《我的天才女友》片段
布尔迪厄在《男性统治》说:“男性特权也是一个陷阱,而且它的对立面是永久的压力和紧张。这种压力和紧张是男人在一切场合展示其男子气概的义务强加给每个男人的。”
性别文化的力量是如此强大。它迫使男性追求金钱、坚强甚至暴力,终其一生,都将自己很大部分人生意义,放在证明其“男性气质”上。
而当一些男性终于通过支配、羞辱甚至加害女性的方式,完成了“男性气质”的证明,他们却仍未发现,自己也是“有毒的男性气质文化”的受害者,身负性别刻板印象的枷锁。
寻找:
另一种生活的样本
“男子气概”,不是一种褒扬。“女性化”,亦不是一种贬低。
然而,意识到这点只是第一步——我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将“人”的气质,通过性别来划分的?“男性气质”和“女性气质”,应该存在吗?
27岁的广告从业者咖啡,曾在初中因性格内向,被同班同学霸凌。那时的他,在同龄男生喜欢球赛、游戏时,独自爱上画画、弹奏乐器、写抒情的散文。
去澡堂洗澡时,男生们喜欢扎堆,互相来回打量,他则避开人多的地方,一个人洗。他被同学说“像女生一样”,用嘲讽的语气。
然而,进入职场时,“女生一样”的性格,却成为了咖啡的优势。同事们评价他:温暖、细腻、值得信赖。通常大家不方便跟别人说的事情,总会优先告诉他,将他作为倾听的对象。
反而,对于女性来说,打碎枷锁似乎没有那么容易,而是伴随着更多的自我拉扯。
被婆婆建议“换份清闲工作”的西西,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选择。“一条难走的路和一条好走的路,所有人都劝你走好走的,你的坚定慢慢就消失殆尽了。”她也开始反思,一心扑在事业上,是否真的就能“实现人生价值”?父母生病的日子里,把家人照料好,是否也是自我价值的体现?
但如果有时间,西西也希望放下繁重的工作,不再纠结家庭和事业间的选择。她想再去一次巴黎,看看奥赛美术馆、蓬皮杜美术馆、现代艺术博物馆。二十多岁时,她曾在欧洲留过学,最喜欢去这些地方。
奥赛美术馆内景
对婚恋颇有观察的雪山,时常感觉自己心中还有“20岁时留下的偏见”,择偶时,她仍然下意识地认为,应该找个比自己挣得多的男性。20岁时,她像社会所期待的女性那样,计划在28岁时结婚生子,“做一个好的妻子,走正常的人生轨道。”
现在,她未婚未育,自由职业,完全偏离了从前的设想。但她感觉,当下的生活非常好,“30岁比20岁好,2022年比2012年好。如果你问我愿不愿意回到20岁,我不愿意。”
独自在社会摸爬滚打期间,雪山也在逐渐反思传统的性别气质文化,她认同自己是女性主义者。“女性主义让我在这个世界上活得更扎实了,有底气,有更强的安全感。”她又进一步解释,这种扎实,不是“钢板一块”的冷漠,而是,“我更认识自己是怎样,想要什么,认识到社会对女性的期待、捆绑束缚是什么。”
“虽然这些束缚还在社会中,虽然人们还是会对女性有要求,有各种指指点点。但我不再困惑。我决定不为别人而活,而是尽可能地为自己而活。”
重塑:
男性与女性的新世界
离开家乡后,杨光发现自己没有那么在意父母的性别偏见了。结婚后,她感觉自己已全然建立起一个新世界。律所工作繁忙,在家里,都是丈夫主动做家务、做饭。“他不让我做,很奇妙。以前男女的地位,现在好像反过来了。”
杨光想起一件34块钱的粉色纱裙。那是1993年,母亲从县城为她买来的,裙摆层层叠叠,像绽放的花朵。
她仍然记得收到它时的心情——“这34块钱,是妈妈给我的一种奢侈。”她穿着它转圈,穿去学校。县城条件不好,她招来很多羡慕的眼光。杨光经常穿着这件裙子,一直穿到拍小学毕业照时。
她说:“这是妈妈对我爱的证明。我早就知道,父母对我和弟弟都是爱的,只是分量不同。”
杨光童年时收到的母亲的礼物——一件粉色纱裙
摆脱性别刻板印象,实现性别平等,是条漫长的道路。它关乎太多:学校与家庭教育的革新、大众传媒的迭代、文化痼疾的移除、男女两性的共同努力。
它不仅需要我们将偏见的目光从伴侣、孩子、同学身上移开,还需要每个人将这种凝视,从自己身上移开。
但倘若不做出努力,我们的文化,就将继续助长歧视、暴力与剥夺,抑制尊重、平等与包容。我们会依然觉得,像女孩的男生该被欺负,注重自我的女性不负责任。
努力从何处开始?
2021年12月,广州白云区人和镇南兴合兴堂的醒狮队,获得第五届广州市青少年醒狮表演赛群狮金奖,引起社会关注。这是一支“全女班”的队伍。2019年组建至今,这支女子醒狮队从6人发展到20人,一年获奖的数量,比男队10年获奖的总数都多。
而“醒狮少女”队伍的组建,起源于教练余卫钊的一次较劲:2018年,6个女孩组成的醒狮队在演出时遭遇歧视,对方要求把女孩都撤下来,换为男孩。这让余卫钊感到不适:“我就觉得心里一直有一根刺卡着,过不去。”
他开始和大徒弟张贤亮一起带着她们训练。女孩第一次爬高杆时,他在底下仰着头,笑着看她:“你往上面爬,我在下面保护你。”一位教练朴素而宝贵的性别平等思想,撑起了一群女孩的天空。
性别平等的世界,何以可能、何时可能?
“我知道会有那么一天,玫瑰可以用来形容男性,狮子也可以用来形容女性。我们不再以性别为边界,阻止一个人成为ta本来的样子。”
这一天不知还有多久到来。但最重要的是,泥土已被掀开。而撬动偏见的那一丝希望的微光,有时仅仅起源于一些朴素的善意,一点人类对同伴的爱。
以上视频为珀莱雅PROYA 2022「性别不是边界线 偏见才是」特别策划——《醒狮少女》。除此以外,珀莱雅PROYA特别邀请小天鹅、kidsland、 babycare 、dresscode、 美团外卖、 快手、 maia active一起在广告中呈现多样化的女性和男性形象。
我们相信,品牌和广告同样属于社会文化的一部分。如果我们想要创造一个更好的世界,需要行动的不仅是每个个体,品牌也可以通过广告的力量,做出自己的行动和改变。
历史不仅是his-tory,也是her-story,女性的勇气和故事,需要被看见,需要被书写,需要被传递,只为看到这个故事的你也能发现自己的力量,获得前进的勇气。
让我们一起创造一个更好的世界。
(受访者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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