荇菜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诗经》里对于爱情的描写,唯美诗意。在古代,关雎可是私塾里学生们的必学课程。其中的雎鸠鸟,是一种水鸟,对待爱情非常忠贞。据说,雎鸠鸟一生只有一个伴侣。如果其中一只不幸死去,那么剩下的那一只也不会独活。
河中的小洲,两只雎鸠一唱一和、愉快地交流。善良聪慧、温婉美丽的女子,是君子最好的伴侣。划着小船采摘荇菜,荇菜参差不齐,一会儿用右手采摘,一会儿又需要左手采摘。梦中的佳人,和这荇菜,何其相似?我想竭尽全力,博佳人一笑。我日思夜想,只希望能得到佳人的芳心。
无论我怎样努力,温婉美丽的佳人都未曾对我动心。漫长的黑夜被无穷无尽的思念拉得更长,让我怎能安然入眠?第二天,我依然要划船采摘荇菜,依然要左右手一起努力,才能采到它们。我要怎样努力?才能让善良美丽的佳人看到我的真心?我只能弹奏琴瑟,多么希望善良的佳人能从琴音中听出我的真心?
我依然划着小船,依然要两手并用,才能采摘到荇菜。我要怎样努力?温婉美丽的佳人,才能懂得我的一片苦心?我只能奏响古老的钟,希望这钟声能唤醒美丽佳人的芳心!
《关雎》被放在《诗经》的第一篇,足见古代人民都对美好爱情的追求和向往。先秦人民的爱情观朴素、美好,发乎情、止乎礼的爱情态度,影响了一代又一代青年人。
诗歌本就来自于民间,先秦的劳动人民在劳动时的随心歌唱,在追求爱情时发自内心的感慨,以文字的形式被记录下来,便形成了最早的诗歌。
除了雎鸠,英国有一种蓝色的小鸟,被看作爱情的象征。它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知更鸟。它背上的羽毛是醉人的蓝色,胸部的羽毛是鲜艳的红色,美丽又独特。
知更鸟的叫声婉转动听,它们每天早早起来,为心爱的伴侣歌唱。相传,它们是最勤劳的小鸟,起得最早。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的典故,说的便是知更鸟。晚上,别的鸟儿都睡着了,它们还会唱着动听的歌,仿佛跟心爱的伴侣有说不完的话。
因为善良才更忠贞。在英国,被称为国鸟的知更鸟不仅是爱情的化身,还是上帝之鸟。传说,耶稣被钉十字架,痛苦地呻吟,善良的知更鸟用动听的歌声安慰耶稣,希望可以减轻他的痛苦。知更鸟胸部的羽毛被耶稣的鲜血染成鲜艳的红色,它也因此得到人们的尊重和喜爱。
知更鸟
在我国古代,鸳鸯、鸿鹄都被作为爱情的象征。鸿是鸿雁、大雁,鹄是天鹅。大雁和天鹅,外形虽然不一样,但是同属雁形目鸭科。大雁的别名是灰天鹅。据说,天鹅一生只有一个伴侣,如果一只死去,另外一只不觅食、不休息,殉情而亡。大雁痴情的程度,比起天鹅,毫不逊色。
白居易在诗词中写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谁说树木无情,你看很多两棵相爱的树,树枝拥抱在一起,树干也不愿分离。互相接近,直到靠在一起。比翼鸟是传说中的鸟,雌鸟和雄鸟并在一起才能飞翔,因为它们只有一目一翼。比翼鸟生死相依、永不分离。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这句感动无数人的话,出自16岁的元好问。公元1205年,元好问去并州参加应试。并州即今天的山西太原,也是狄仁杰的故乡。
此去并州,山高路远。元好问无心欣赏沿途美景,一心赶路。匆匆赶路的元好问,遇到一个捕雁的猎人,跟他说起刚刚发生的蹊跷事。
猎人捕杀了一只大雁,另外一只原本可以安全飞走,却不料它看到那只死去的大雁,从天上摔下来,殉情而死。听完这个故事,年轻的元好问非常感动,他从自己的盘缠里拿出一部分,买下那对大雁,在汾水旁边为它们挖了一个小小的坟墓,小心翼翼地将他们埋葬。
这世间,何为真情?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为什么这两只大雁要生死相随、不离不弃?每年一起北上、南下,几千里遥远的路程,从来都是比翼双飞。寒来暑往、风霜雪雨,这两只大雁从来都是偎依在一起。
曾经朝夕相处的日子有多少温馨,离别后的日子就会有多刻骨铭心。天下才有了这么多为情痴心、为情伤心的痴情人。
那只独自活下来的大雁,心里最清楚:从今往后,南飞北归的万里行程,还有谁会陪它飞越千山万水?还有谁会陪它迎来朝霞、送走落日?今后的风霜雨雪,都只能独自面对,形单影只的身影,要飞向何处?飞到哪里才是栖息地?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眼前荒凉的汾水,又有谁知道它当年的辉煌?当年汉武帝出巡渡汾水,浩浩荡荡、箫鸣鼓响,那是怎样热闹的场景?昔人已去,招魂又能如何?哪怕山中女神悲戚伤神,也无济于事。这对痴情的大雁,岂能和莺儿燕子一样?它们不会从此化为黄土,无人问津。
它们生死相随的真情,连上天也嫉妒,一定会被天下人记住。此后,它们的名气会被天下人所知。高歌一曲、痛饮几杯,寻访这雁丘故地,祭奠这一对为爱双双赴死的大雁。
如此凄美感人的故事,出自元好问的《雁丘词》。
大雁
摸鱼儿·雁丘词 元好问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摸鱼儿》,唐教坊曲,后来用作词牌。上阙六仄韵,下阙七仄韵,一百一十六字,这首词用韵词林正韵第四部。
十六岁的元好问,把大雁殉情的故事写得缠绵悱恻。他在词中用运用比喻、拟人的写作手法,托物言志,把对大雁的惋惜之情引申为对人间美好爱情的赞美、向往。词中大量用典,让词的内容更加丰富、形象,读来让人记忆深刻、难以忘怀。
元好问天资聪颖、酷爱学习,七岁便能写诗。小时候,只知道骆宾王七岁写咏鹅诗,聪明至极。后来才知道,元好问也是一个神童。他和白居易一样,少年成名。当年,十六岁的白居易的一篇考场习作《赋得古原草送别》,让他名满京城。
而少年元好问的这首词,立意深远、情真意切,让他名满天下。自古英才出少年,看来不仅是一种感叹,还有发自内心的佩服。除了这两位,英年早逝的王勃也是一位少年才子。
词的上阙,诗人开篇以疑问句引出后面的故事和议论,引人入胜、丝丝入扣,词句之间更是层层递进,如浪花堆叠、波浪翻涌,此起彼伏,感人至深。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是疑问,也是对这对大雁的赞美。生死相许的回答更是触目惊心、震撼心灵。由此引出大雁的日常生活,看似普通的日常生活,却最为难得。正如人间最平凡的夫妻,柴米油盐,相濡以沫、日日陪伴,看起来普普通通,却最为珍贵。
诗人展开丰富的想象,从大雁每年北归、南下入手,写出它们日久天长地相依相伴、比翼双飞,风霜雪雨,从不畏惧。双飞客的比喻形象生动,风趣乐观,非常契合这一对坚强、忠贞的大雁形象。
大雁短暂的一生,不过二十年。它们对爱情的执着,怎能不令人动容?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诗人用拟人的写法,写出大雁的所思所想,也突出大雁殉情的悲壮:梦破灭的时候,绝不苟且偷生。大雁被赋予人类才有的气节,说明诗人内心深处对大雁的尊重,也写出对人间真情的渴望。
词的下阙,借景抒情,引用屈原《楚辞》里招魂的典故,突出诗人对大雁的惋惜。词中写道:招魂无益,山神无可奈何。诗人以凄凉的景色衬托大雁的悲情,让人扼腕叹息。然后,通过大雁与莺燕对比,突出大雁的气节,足以流传千年。
词的最后,诗人高瞻远瞩,预见这对殉情的大雁,将会受到世人瞩目。短短一百多个字,讲述一个凄美的故事。情节曲折动人,语言精炼唯美。这首词,不愧为元好问的成名之作。少年的心,最为纯粹。因而笔下的真情,最是动人。
蒙古灭今后,元好问作为一名亡国诗人,坚守自己的底线,保持自己的节操。聪明如他,怎能不知道?元朝的官场,早已没有他的位置了。既然不能兼济天下,不如独善其身。元好问曾在一首海棠诗中告诫自己的晚辈:爱惜芳心莫轻吐,且教桃李闹春风。久经官场的元好问,懂得谨言慎行的重要性。身为亡国之臣,更应低调做人。
元好问是一位非常难得的全才,据史料记载,他写作的体裁内容之丰富,世间少有。无论是诗、词、歌、曲、赋,还是小说、传统的论、记、表、疏、碑、铭、赞、志、碣、序、引、颂、以及官府公文诏、制、诰等等,他都能应用自如。
元好问写诗文,不喜欢华丽的词藻。他的文字朴素,却字字含情。内容通俗易懂却又富含哲理。他对文字的驾驭至臻至美,如山间清泉,自然流淌,看起来清澈,尝起来甘甜。
他笔下的相思,与众不同,仿佛乌云中突然出现一道亮光,让人怀有一丝希望。他引用苏轼和贺铸词中的原句,为己所用:多情却被无情恼,今夜还如昨夜长。于寻常诗人,相思之苦写到此处,便戛然而止,让读者自己去品味。
元好问却笔锋一转,说道:西园何限相思树,辛苦梅花候海棠。相思树这一典故,代指忠贞的爱情。元好问诗词的风格由此可以看得更为清晰:他质朴的文字里,隐藏了一颗乐观、冷静的心。
元好问,这个从十六岁就开始思考人世间真情的少年,以诗写史,以诗论人。他少年时发出的疑问:问世间,情是何物?说出了天下人的心声。这世间,最难得、最珍贵的,便是让人生死相许的真情。
人的一生,属于自己的,能有多少时间?念良辰美景,休放虚过。珍惜当下,珍惜属于自己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