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流失着，人生延续着，儿女们一个个成了家，过着各自的生活，爹也老得不能动了，渐渐地连喝水放进茶杯里，他只要吸水就行了，每日的饮食，只能是流汁类，看着叫人心酸，人到老了，真的是难受了。最后的几个月，大小便都失禁了。我觉得东涛本来就身体不好，不让他操劳。他却说，我要做饭，不能不注意卫生，洗洗换换的从来不让我做或者是觉得我也换不动吧！总之，东涛的操劳大了。后来外出打工的英子回来了，帮着收拾些家务，我们轻松多了。
八月十五到了，我买条鱼炸好了鱼块，给爹拿去，爹说：“不想吃。”
“那你想吃什么呢？煮鸡肝想吃吗？”我问。
“想吃！”爹无力的说。
“东涛，爹想吃鸡肝，咱没有了，你去把那两只鸡杀了吗？”我叫回东涛。
“冰箱里都放不下了，再杀爹也吃不了多少啊！”东涛说。
“去吧，只要爹说想吃，哪怕只是尝尝，也是值得，不留遗憾。”东涛去杀鸡了，结果爹连一个鸡肝都没有吃完，我看着心里实在难受，爹都九十四岁了，说不了，一时半会的就不行了。
中秋节是个团圆的日子，就这么平平安安的过去了。十六日，我告诉东涛，把所有的儿女们都通知了，趁爹还能说话，都见个面吧。一天内，该来的都来了，唯有大哥没到，大哥都七十多了，加之有病，走不动了。对于将走的人，我们也只能这么说了。爹呼噜呼噜的，一口气只出不来咽不下的，真是奄奄一息，一夜过去了爹还是在生死的十字架上干熬着：“爹，我知道，你不甘心，你在等待大哥，你想在这个时刻看见他，或者听他喊声爹，可是他来不了，他病了，走不动了，你还是别等了，东涛去叫他了，他不来了。”我哭着告诉爹，更能理解爹此刻的痛，还有啥用呢？人都没有了，还在意这些没用的面子，无非是心疼，心痛罢了。与其死了的风光，不如活着端碗饭，拿个馍递给老人。有多少儿女，失去父母痛不欲生。可是有没有人去追悔以往的不孝或失礼，即使晚了，也该有所内疚，以警示后人，尊老爱幼，心系父母，问心无愧 。
爹走了，终年九十四岁，我很悲痛，许多后事都有我来安排，儿子大了非常的懂事，他替我做了许多事，特别是经济上，他没有让任何拿一分，邻里都问，老人没人，其他子女有出钱没有？虎子说：“妈，几十年都养活了，这时候还在乎花多少钱，跟伯伯姑姑们负担吗？我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谁的钱都不用。”我尊重儿子的做法，悲伤就够疼了，还能去为钱生气吗？我们既不浪费，也还隆重的风光地把爹入土为安了。全村的人，能来送行的人都来了，没有人不伸着母指称赞着，真是少有的人家，从始至终，善对老人，几十年如一日，因为大家都知道，爹，他一生可是养育了八个孩子啊！
人生没有尺度，有的是付出，有的是奉献，在那个贫穷艰辛的时代，爹和娘养育了许多孩子，需要怎样的辛苦，怎样的付出，如果父母亲老了，没且席暖床，没有一碗热饭，无人问津，孤苦冷丁的苦度时光，是最凄凉的。爹走了，给我留下了许多念想。我常常想到他拉土摔倒的情景，想起他揉面蒸馍的情景，想起他坐在门口待人归的情景，想起他蹲在桐树旁吃饭的情景，想起他支砖炸油条的情景，想起婆婆死后留了半泥巴屯子小麦给我坐月子的情景，我伤心的说：婆婆——我的娘，我给你的承诺，我会替你照顾兄妹，伺候公爹的承诺，我做到了，虽然条件欠优，我是毫无保留的尽心尽力了。而今，爹去找娘了，你们地下有知，尽可放心，我会更好的对待兄妹，比有你们在的时候更好，以慰你们的在天之灵，能够放心的安息。或许，这也是对你们孝顺的又一种表示吧。
九十六
爹去世了，儿女们都单独过日子了，我和东涛相依为命，生活就这样日出日落的平平淡淡地过着。我的父母亲也都八十多岁了，以前有爹在，没有机会伺候他们。现在有时间了，可以照顾父母亲了，几姐妹商定，轮换着伺候两位老人，每月给五百元的生活费。我感到纠结，大姐说：“这很正常，父亲有退休金，钱又没处花，即使用掉生活费，能生活的舒服，也就放心了。于是就这么定了。”
为了弥补长时间的没为父母亲用心，我尽最大的努力，照顾父母亲。父亲喜欢吃我包的饺子，我就变着花样的包各种饺子。母亲爱吃猪蹄，我就自己买新鲜的煮的面面的，看着老人吃下去，心里就感到快乐，安慰。
每当我去买菜的时候，总是想着买最好的。比如有一次我去买土豆，有每斤八角钱一斤的，也有一块二角伍一斤的，我就问差价的原因，服务员说，八角钱一斤的，是去年的，贵的是今年新出的。我想，给父母吃，肯定买新鲜的，营养成分肯定会好些。无论在生活的哪个细微的方面，我都会这样想，这样做，我要像伺候公爹那样的伺候父亲十年，二十年。
父亲病了。住进了县医院。我们轮流日夜地守护着，精心的照料着，父亲的情况不见好转，我们的生活往返于家和医院之间。给父亲洗脚按摩的时候，父亲哈哈地笑了，是我使劲地揉他脚上的树皮时弄痒了。我问爸：“爸，笑啥哩！”爸说：“俺的个孝顺闺女，用力太狠了。”看着爸的精神，我心里默默的祝福着，愿父亲能早日康复。
病房里，姐弟们都吃饭去了，只留下我一个人陪爸爸。我拉着父亲的手，默默的亲切地望着他。只想把他的音容笑貌，深深地记在心里。父亲似乎有所感触地下意识地摇了摇我的手，问：“梅子，我虽然一辈子个性强，但对你娘还不错吧？”
“爸，你对我娘太好，太好了，这是我们公认的，总的评价要分个高低的话，你对我娘是最好的。”我真诚的说。
“梅子，我要是不在了，你们一个要好好的待你娘。她这一辈子太辛苦了，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吃苦受累的，不容易啊！”爸爸流露出太多的牵挂。
“爸，你知道的，咱家的人都孝顺，你还健在，娘受不了罪的。”我宽慰着父亲。
“我是说，以后，如果以后我不在了，你们一定要对你娘好。”爸爸依然坚决的说，我看见他眼里充满了泪花。
“爸，你放心，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们会对娘比现在还好。因为现在要照顾你，不可能把心思都放在娘的身上是吧！”我跟爸爸说。
“我知道，我的儿女们都贤德孝顺，你这么说，我也放心你娘了。”爸爸伤感的说。
我哭了，听着爸的话，我很伤心，他似乎预感到什么，在作着事后的安排。
“梅子，几个孩子中，就你一个人没有正式工作，我有时候觉得对不起你，是因为我的问题，影响了你……”爸爸的眼角流出了心酸的泪水。
“爸，你不要这么说，我没有工作，并不是你的错，只要有爸爸在，姐姐，弟妹们过得好，我的付出就值了。”我痛心的哭着说。真的，我从来都没有抱怨过，更没有悔恨过，我总是看着亲人们一家一家的，美满幸福的生活着，感到安慰，感到自豪。为了我的家族，能作出点贡献而自豪。
姐妹们都回来了，我想着爸安祥地睡着了，就回家洗澡换换衣服。本来她们是不让我去医院了，有许多人在呢？我心里总是放不下，依然回到了医院，在一张连椅上，睡在爸爸的床前，午夜，十二点，爸爸显示了异常的烦燥不安，医生立即抢救无效，父亲终于停止了呼吸，与世长辞了。一时间悲声起伏，撕心裂肺，天昏地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