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每次开完家长会，我饱经风霜的心灵又遭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作为一个曾经的学霸，我不大能接受逗号成绩偏中下、快垫底的事实。毕竟，我们也不是大户人家，根本不具备“玩素质教育”的条件；而且，让我现在就承认逗号在学习方面就是个全面平庸的孩子，未免为时过早。
逗号说她们班上几个学霸的妈妈，都是在家全职教孩子的……这……说得我更内疚了。
那些孩子的爸妈在育儿这事上的确够通力合作，而我一个人确实分身乏术，前夫很多时候只像个每月有吐钱限额的移动提款机。我每天活得像打仗，早把自己活成一支队伍，却依然要面临着“按下葫芦浮起瓢”的狼狈。
很多时候，我不知道逗号每天的作业是啥，不知道她哪天测验和考试，不知道她在学习中遇到什么困难，甚至都没空跟她讲讲我曾经的学习方法。
我没空管逗号的学习，只把她交给课后托管机构和培训机构，可老师们也只是拿一份薪资、干一份活，不会为孩子的学习和前途负责。
都说“鸡娃不如自鸡”。这两年我都“自鸡”到腰椎间盘突出了，可在引导孩子方面我确实“自鸡”得不够，导致她没有养成好的学习习惯。
逗号让我写本学期的“家长寄语”，她看完即忘。但对我而言，这更像是一个中年人在向现实和生活求饶………
之前有个词叫“单亲妈妈贫困”，我已经基本摆脱了“经济贫困”，但摆脱不了“时间贫困”。
每次出差前，都忙得停不下来，忙得喘不过气。
大家可以看看我1月5日到7日的日程安排：
5日早上七点半起床上班，一直工作到晚上八点半（没有午休）。回家用十分钟吃完饭，开始给女儿讲试卷……
讲完，督促孩子收拾书包、洗漱睡觉，把她哄睡着后已是十一点半。看孩子睡熟了，我爬起来开灯，网购了几件小孩用的东西、读物，又录了两期“读书会”音频，弄到凌晨一点半才能睡。
6日早上七点半去上班，一直马不停蹄地工作。13:50回到家，10分钟吃饭、10分钟收拾行李、10分钟安排好工作………拖着行李直奔高铁站。
6日晚上到达目的地后，为7日的工作准备材料。
7日一整天工作，时间不完全由我支配。工作完，立马坐高铁赶回广州，到家已是晚上十二点。
8日一大早，我又和同事们一起出差省内某市，回到家里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散架了，但我还是坚持着爬到电脑前，写了几份文案……
这只是创业以来的某个生活横切面。
有时候，我忙到怀念以前还有时间、有力气、有精力闹情绪的日子，累到想和小区保安互换工作，过几天啥也不想就给人开开门的日子。
最近，每天睡觉前，我都会陷入没太多空陪孩子的内疚感中，也常常因为自己不是很有空监督和引导孩子学习而陷入“自我攻击”。
某天中午吃饭时，看到饭菜里有鱼，我竟有点生自己的气，气自己没空吃这种需要耗费时间把刺挑出来的菜。
2
逗号有天晚上跟我说：“我觉得要考试了，老师不该布置那么多作业，我们需要释放压力！”然后，她动不动就要释放压力，每周都要求她爸给她买“解压神器”。
次日早上，她有网课，我让她早点洗漱，结果我回完同事的信息，再去洗手间看她，发现她顶着眼屎在洗手间里玩橡皮擦。
她用小刀把一个方形的新橡皮擦削成了像药片大小的球体，洗手台周围全是橡皮擦碎屑，还问我她厉不厉害……你们想象下我的心情。
这学期，她们班上来了一个学习很好的插班生，把她在班里的排名又推后了一名。她开始自我安慰：“人家肯定是留级的，这些知识都学过一遍的了。”
后来，她偷看新同学的学习成长手册，发现人家年龄跟她一样大，在以前的学校和她同年级，以前还是那个学校那个班的班长，常年考第一……她先是“幻灭”了几分钟，后来又找到借口：她妈妈肯定很有空，经常可以辅导她。
结果，她后来亲眼看到，那同学也是由外婆接送上下学的，人家的妈妈也是上班族。
过去，我太注重对逗号“核心价值观”的培养，在监督她学习方面确实比较懈怠。
当然，如果孩子的学习要靠家长监督，那会被家长给累死。
我觉得，当老板和当家长的感觉有点像，若是“孩子”不自觉，你需要花大量时间去监督，沟通成本极高，搞得你很累……惰性大的员工可以辞退，可孩子不能回炉再造。
某个周末的早上，我真是烦炸了。
我上班或出差期间，逗号总是抱着ipad不放。中午回家午休也不睡觉，就是不停玩游戏，外公外婆根本管不住她。后来，我干脆把ipad给锁了，但每次都被她知道了开屏密码。
前几天我出差前，又设了一个密码，结果，今天要上网课，我死活想不起密码，试了几次，ipad要几个小时后才允许你再试。我用家里另外一台平板电脑给她下载了上课app，这期间她一直在玩史莱姆，等到真上课了，用到教材了，这才开始手忙脚乱去找教材。
我大概能想象得到，在学校她也是这样子。
真的，这孩子在学习方面的劲头，半分都不像我。我小时候真是很清晰地知道自己的处境：不靠读书突围出去，我就只能当农民。
出于对当农民的恐惧以及对知识的极大兴趣，我愿意跟自己的好逸恶劳的本性作斗争。
逗号的表现，让我想起以前我司劝退的某员工，他也是那种”你戳一下，才动一下“的人。积极主动这种事？不存在的。老板走到他跟前，他假装勤奋。老板一走开，他就打开网页看电影（以为我们不知道）。请他做事、跟他沟通，你需要付出极大的督促和沟通成本。而如你所知，其实老板时间、精力极其有限，最怕摊上这种让自己感到更疲累的员工。
一想到逗号长大后，若是在职场上成为这种人，我真是愁死了。
我觉得这不是做“人上人”的问题，而是你能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社会人”的问题。
当然，这只是我的焦虑投射，是我幻想中的“最差的情况”。
我觉得她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学习习惯和学习方法的问题，而是她还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学习、要自律。即，还没开窍。
关于开窍，有人早，有人晚。我身边也有一些男性朋友，是在十七八岁的年纪才突然开窍。逗号她爸以前也是个学渣，参加工作、遭受过社会的毒打后，才开始在工作中奋起。
我觉得这种开窍，若是来得太晚。到了我们劝退的那个员工一样的年纪，依然不肯开窍，这辈子就没救了。
何以解忧？唯有撸猫。
3
某天，我跟几个老同事见面，讲到了“教育内卷化”的问题，搞得我也有点不淡定。
逗号在她们班上排名中下，搞得现在连她都称呼自己是“普通同学”甚至是“学渣”。
我给她讲的励志鸡汤故事，也一变再变。
以前我跟她讲我的故事，说我“一年级成绩一塌糊涂，读二三年级时爆发”；后来变成讲我同学，我说人家“读四五年级或上初高中时爆发”；现在，我开始讲“大器晚成”的故事了。
以前我希望她考第一，现在只希望她能“跟得上”。
承认自家孩子就是个普通人，比较容易；但真要让一个曾经当过学霸的妈妈接受自己家孩子将来可能连高中都考不上，的确有点难。这种心情，只有真生了孩子的人能理解。
倒也不是孩子的资质有问题，而是现在“教育内卷化”太严重了。
所谓内卷化，说白了就是“剧场效应”。一个人站起来了，所有人都得站起来，于是，大家都只能站着看剧。剧还是那个剧，但所有人都变得更累了。
好出路只有那么多，而学生的竞争压力变大了，这种“内卷化”裹挟了老师、家长、学生，无人可以幸免。
相比我父母那一辈，我觉得我们这一代人在“当家长”这件事上，确实很疲累。
一方面，是因为我们带娃更科学、更精细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整个大环境都逼着父母们要做个“好家长”。
以前，我们的父母辈把我们扔进学校里，就再不管我们的学习。现在，我们得时时刻刻关注家长群，看学校又给家长们布置了怎样的作业或任务。再一看“别人家的家长”那么给力，自己也跟着焦虑了起来。
是啊，“中年孩奴”怎么可能不累？教育在“内卷化”，职场也在“内卷化”。
时间和精力有限，很有可能你管好了孩子，就管不了自己。毕竟，家长们若是在职场不努力，也会被淘汰，然后，全家都要喝西北风的啊。
有时候，我也会写一些自己不那么满意的文章，但是，我真的没办法一直保持那么好的状态。生活压力摆在那里，写得再烂我也只能先交差。
某天，用打印机时，我突然觉得“内卷的时代”就像是那台打印机，我们是人肉做的打印耗材。社会和时代在我们身上打上烙印后，我们的使命也就完成了，没啥利用价值了。一批纸张用完了，还有新的一批等待着被卷进打印机里。
时代不停，生命不息，内卷不止。
生活在一个内卷加剧的时代，孩子很难，家长也难，但我们还是只能迎难而上。今年，我想再压榨自己一把，多挤点时间出来“鸡娃”。我不允许自己只是站在原地干着急，却不付出任何实际行动。
我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把时间管理效率提升30%。如何做到这一点？先从早起做起。如何做到早起？早点睡，不再等娃儿睡着后熬夜（熬“自由”）。
一个人的责任心和上进心，也是一把双刃剑。它能成就你，也能刺死你。这道理我明白，只是知易行难。芸芸众生，各有各的困局和不得已。
而中年孩奴、单亲妈妈的时间贫困，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人生哪有那么多逆流而上啊？不过都是死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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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晏凌羊，80后，情感专栏作者，新女性主义作者，中国作协会员。著有畅销书《那些让你痛苦的，终有一天你会笑着说出来》《愿你放得下过往，配得起将来》《愿你有征途，也有退路》《我离婚了》《有你的江湖不寂寞——金庸武侠小说的另类解读》以及儿童绘本《妈妈家，爸爸家》。拥有13年金融从业（管理）经验，现为广州某文化信息咨询公司创始人、某文化传媒公司联合创始人。出生于云南丽江，现居广州。欢迎关注微信公众号：晏凌羊 微博：晏凌羊~
